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路少觉得这不好笑>第84章 

  直到抵达今晚的宴席会场, 路黎芝都没回应路少延出国的想法。

  路少延没有催促她,只是勉强振作起来, 起码不拉着脸出席姥爷的生日会, 至于和过往一样说说笑笑,他实在是办不到。

  至少今天办不到。也许明年可以吧。

  也许明年还是不行。人世无常,谁都说不准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比如说, 一年前的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和孟啸春经历相互喜欢到分手。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忽然间成熟了, 但又怀疑自己不过是在矫情罢了。总之就是说不清。

  夜里,宴席散了,路少延陪着大人们把宾客逐一送走, 然后就跟着妈妈回去了。

  上楼的时候,妈妈突然对他说:“洗完澡到我书房来。”

  路少延应了一声, 先回自己房认认真真地从头到脚洗干净,本来想穿外出的衣服, 不穿睡衣, 但想了想, 好像显得有点刻意做作, 就还是穿了翻领的棉质睡衣裤, 踩着拖鞋, 去了书房。

  妈妈还没来,他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她。

  路黎芝来到书房时, 看见路少延没玩手机, 双手交握, 搭在膝盖上,垂着头在发呆。这段时间, 路少延消瘦了很多, 原本有点儿婴儿肥, 如今没了。

  她看着他此刻的侧影,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眼熟,可那感觉稍纵即逝,没想起来是什么。

  路少延听到声音,转头看着她。

  路黎芝走进屋里,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和路少延对视了一阵,平静地问:“想去哪里?”

  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路少延惊讶了一下,但只有一下,随即就明白了:恐怕,只要是能让他离孟啸春远点,她就都会答应吧。

  “英国吧。”路少延说,“比较主流,语言不用另外从头学起。”

  对于他没回一句“没想好”或“随便吧”,路黎芝略感安慰,语气更柔和了些:“不过,你学法律,去国外的话……”她停了下,问,“打算回来吗?我的意思不是阻止你移民,只是想知道你的未来规划,好给你点参考意见。”

  路少延没想那么远,他想了想,说:“先去读书吧,看能不能适应。现在不好说死了。”

  “这倒也是。还是继续学法律吗?”路黎芝问。

  路少延犹豫了下,问:“我可以自己选吗?”

  他大学读法,是他妈给他选的专业,说这个专业说出去好听,而且苟奕读这个,跟他有个伴儿,以后毕业了,她出资给他和苟奕开个律师事务所,这样,好歹他有个过得去的身份职业在。到时候,不指望他干事,她给他们所拉些业内精英来镇场子。

  路黎芝轻轻地叹了声气,问:“你想改读什么?”

  “我想学做木工。”路少延说。

  “……”路黎芝愣了愣,艰难地尝试理解,然后,问,“你是想说土木工程吗?”但就看这专业名称都能搞错的样子……

  “不是,是木工。”被她这么一问,路少延有点心虚,声音小下去,呐呐道,“就是……做木头凳子、桌子,这些。”

  路黎芝用了很长一段静默的时间来理解他的话,眉头微微皱着,很不理解地问:“你学这个干什么?”

  “就、就做木工啊。”路少延低着头说。

  “然后呢?”她问。

  “啊?然后干什么?”路少延小声问。

  “我也想知道然后干什么。”路黎芝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做手工了?”

  “一直挺喜欢做的啊。”路少延说。

  路黎芝轻咳一声,说:“兴趣是兴趣,学习是学习。木工,你想做,可以周末去玩、去学着做,我们现在是讨论你读大学的专业。虽然你以后工不工作、做什么工作,都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水准,但……你还是认真选下专业,走出去,别人不低看你。”

  路少延沉默了一会儿,说:“那随便吧,你选吧,我都行。”

  “我让你选你喜欢的。”路黎芝说。

  “我喜欢的就是做木工。”路少延说。

  路黎芝都要无语了,努力劝他看清楚现实,别脑袋一热就乱来:“你别赌气就拿自己的时间来瞎搞。木工……要不这样,我问问谁认识家具生产厂的人,你先去厂里看看,就知道辛苦了,不是你能吃的苦,别想当然。”

  路少延过了会儿才说话:“我看过了,还自己做了一个板凳。所以想到去学这个,我觉得很有意思。”

  路黎芝问:“你什么时候去看的?学校活动?”

  “暑假。”路少延轻声道,“我做家居博主嘛,有次有个家具品牌方找我合作,让我去他们厂一日游,拍视频给他们打广告。”

  路黎芝一怔。

  说起这件事,路少延越发黯然起来。

  那次是孟啸春陪他一起去的。对接他的厂方工作人员是年轻小姐姐,一眼就看出他和孟啸春是一对儿,没忍住打趣了他们,弄得路少延怪害臊的,但又美滋滋的,因为对方说他跟孟啸春好登对的,嗑死她了。

  他做的那个小板凳,现在还放在租屋里呢。

  说起租屋,他发消息问过孟啸春,孟啸春没回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租。他就单方面跟孟啸春说好,他每半年转一次誉醯房租给孟啸春,让孟啸春转交给房东。孟啸春还是没回他。他在支付宝上转过半年的房租给孟啸春,孟啸春没退回、没回他。

  他偷偷地去过租屋,一切如常。

  ……

  路黎芝实在是觉得他在胡来,想让他换个专业,可话到嘴边,她看着他低着头委屈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松了口:“行吧,你喜欢,就去学这个吧。”

  反正她觉得他坚持不了多久就能认清现实、退学。

  她是没做过木工,但想也知道辛苦,是体力活儿,说不定手天天被木刺磨破,没多久就得磨出一手的水泡和茧子,哪里是他能吃的苦。他现在只是好玩儿地做了个板凳罢了,当他天天要搞这事,铁定吃不消。她就不做这恶人了。

  路少延很惊讶地抬头看她:“真的可以?”

  “可以。”她说,“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到时候,不想学了,就跟妈妈说一声,妈妈给你安排新学校。”

  路少延点点头。

  ……

  路少延原本是想把自己要出国的事情告诉孟啸春的,可他字都打好了,犹豫了很久,一个个字删掉了。

  反正,他都不会回。说不定,他一直都没有点进对话框里看过之前的消息。

  ……

  令路少延没有想到的是,他去法学院教务办公室办手续的时候,遇到了孟啸春。当时,孟啸春拿着医学院相关负责人签了字盖了章同意了的转专业申请表给法学院相关负责人递表审批。

  两人猝不及防在办公室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只不过孟啸春表面上依旧冷淡,看在路少延的眼里,就是他一秒收回了看自己的目光,十分不关心的态度。

  路少延自己却很关心!他震惊地看着孟啸春手上的表,脱口而出:“你要转来我们这儿啊?”

  孟啸春没理他。

  路少延走近点,把脑袋凑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申请表,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想了,正要问孟啸春是不是为了自己,孟啸春说:“跟你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别的专业都不转,非要转到我这个专业?”路少延不甘心地问。本来已经熄灭了的小火苗在他心中的爱情废墟里颤颤巍巍地冒出一点头来。

  孟啸春无情地将一桶冷水泼到小火苗上:“因为和解竹云的合作需要。”

  “……我才不信!”路少延说。

  “随便你。”孟啸春说。

  他的申请表处理好了,电脑上也登记好了,他便转身准备出去,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路同学,那你是打算现在就要退学吗?英国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吗?随时可以入学吗?”

  孟啸春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路少延说:“嗯。”

  孟啸春听了数十秒,继续离开了办公室。

  ……

  路少延离开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很多人都来了,孟啸春一直没有出现。

  挺正常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这样也好。就这样吧。

  ……

  两年后。

  路少延戴着护目镜和手套,细心与耐心地打磨自己的新作品,一个樱桃木的小推车茶几。样式很简单,他不喜欢做太复杂的款,不是因为嫌做起来麻烦,而是觉得日后使用的话,打扫起来会麻烦。

  同学从旁边经过,跟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中饭,他头也没回地笑着拒绝了,说自己想先把手上这活儿一口气做完。

  正是吃饭的时候,场地里的同学们很快就走完了,只剩下路少延一个人。他不急不躁,继续打磨细节地方。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放下手中的打磨工具,满意地欣赏了一阵,给小推车浅浅地上了一层清漆。这才起身,脱掉护具、围裙等,去一旁拧水龙头搓肥皂洗干净手,去储物柜里拿了小包,去学校附近吃中饭。

  这个木工学校位于英国中部地区,一个很小的城镇,常住人口不到六千,路少延经常怀疑镇上每个人都彼此认识。反正他来这儿不久,就感觉每个人都认识了他。

  此地民风淳朴,大家每天都很悠闲散漫,路少延在这样的氛围中,身心放松,渐渐地被治愈了。

  他现在的生活非常简单快乐,每天去学校学学木工,做些家具或其他木制小玩意(成品可以带走),把小镇的每一个餐馆都尝试一遍,下午很早就放了学,从学校踩着脚踏车或平衡车或滑板——随便什么交通工具,看心情决定——一路逛着街,吃吃玩玩逛逛地回住所,更新各副业账号,浇浇地,看看书,撸撸猫,一天就差不多过完了。有时候会有人邀请他参加舞会、派对之类,都挺好玩的。

  他妈当初以为他会耐不住辛苦、很快就要求换学校和专业,但等了大半年都没等到他的抱怨,于日理万机中抽空亲自跑过来视察了一番,住了两天,见他是真挺享受当下的生活,状态不错,犹豫再三,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这个学制就两年,就当路少延在度假了。

  路少延懒得去想妈妈怎么想的,反正她不说,他就当没事,继续过他的小镇悠闲生活。

  他甚至还觉醒了血脉天赋,在住所小屋的后院里开垦了几块菜地,现在几乎每天都能采摘,根本吃不完,他怕坏在地里浪费了,一天到晚四处送人。

  要不是担心吵闹和吃他的菜,他都想再养几只鸡鸭鹅了。

  啊,种田生活,永远的神!

  顺便一说,他开了个种田主题的账号,十分火爆。

  也许不能说是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但总之,他已经可以经济独立了。他现在的广告收入足够覆盖自己全部的生活学习等开支,还能余出来。

  他再没向家里人要钱了,有时候张秘书替妈妈打钱给他,他没退回去,只是都放在了一张卡里,那张卡搁置在保险柜里不用。

  他从小镇住民的身上学到了平静与松弛。他们都很安于现在的生活。其实,这个小城镇里的生活比不上国内的诸多便利,比如网购不够发达,人们更倾向于走出门去实体店或摊位买。路少延一开始不适应,但逐渐的,他就接受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

  他还喜欢上了买二手商品。他以前绝对不敢想自己居然会去买二手商品,那多不干净啊,谁知道什么人用过的。

  可现在,他很喜欢去二手摊里淘宝,看到喜欢的东西,买回去,仔细清洁消毒,有时候还可以自己改色之类。摊主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比起买东西,好像更喜欢唠嗑,会跟路少延讲每样东西的来历、围绕着这个东西发生的故事。有的时候,那故事很玄幻,听起来像是瞎编的,不能确实是故意吹牛还是纯属老年人的记性发生了偏差。但他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说到摊贩,他浅浅摆过摊儿。他种的瓜果蔬菜吃不完嘛,有时候兴起,就拿到市集上卖,基本属于凑热闹,随便开价,不靠这个赚钱。

  ……

  路少延坐在小餐馆里吃着午餐,忽然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愣了下,然后接听了:“喂?”

  周天的声音很低沉,有些严肃:“小延,在干什么?”

  “吃中饭啊。”路少延说。

  周天没心思多寒暄,直接问:“能回国一趟吗?”

  路少延又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他足足两年没回国,过年都没回去。没什么很特殊的原因,就是不想回。他感觉自己有点儿PTSD,一想到回国,情绪就开始压抑。他妈说过他几次,主要是说姥姥姥爷想他想得难过。他对此很抱歉,但真的不想回去。他妈倒没逼他,只让他过年那几天多在线上跟老人家视频。

  至于孟啸春……他刚开始那阵子,疯狂想念着这个人,偷偷地打听他的近况。

  孟啸春转了系,没影响成绩,依旧是第一。至于其他的,没什么事儿发生。除了和解竹云的外,其他零绯闻。但孟啸春说过,和解竹云只是合作关系。

  当然,也许可能合作着合作着就……但就算如此,路少延也没办法。

  逐渐地,没那么想了。不是不想,只是,不会想到就心痛、就想哭,不会想一想就死去活来。

  ……

  周天长叹了一声气,说:“黎芝,住院了。”

  路少延顿时坐直了,问:“怎么了?她怎么了?”

  周天沉默了片刻,说:“你先别急,其实住院这事儿不是大事儿,她就是高血压犯了,现在稳定了。”

  高血压……路少延一时没法儿把这个病跟妈妈联系在一起。他感觉只有老人家和挺着大肚子的中年油腻男才会得这个病。

  周天又叹了声气,似乎很难说似的,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说:“解竹云……你知道吗?和小孟走得很近的一个年轻人。”

  “知道。他怎么了?”路少延不解道。

  “他……他家里想回国发展。他家跟路家是同行,免不了一些争斗,毕竟市场是固定的,平白无故有人想分蛋糕,不仅路家,其他家都不会肯,这里面就牵扯到商战之类的。我一向不管这些,也不懂这些,就不具体说了,反正就是各种明争暗斗。”周天说,“解竹云的手段很……狠辣、歹毒、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底线。”

  这些评价,是他从路黎芝哪里听到的。

  说到这里,周天停了下,然后叹道:“但本来那些都不足以让你妈妈动气成这样,她这么多年了,不是头一次遇到风浪,不是经不起这些。”

  路少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里越来越不安,皱着眉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所以我妈到底是因为什么气得高血压发作住院?”

  周天闭上眼睛,说:“小孟……孟啸春。”

  路少延一怔:“这跟孟啸春有什么关系?”

  “她找人跟踪解竹云,发现了解竹云和孟啸春来往甚密,她就疑心孟啸春参与其中,为了……以前的事情,勾结解竹云报复路家。她约了孟啸春谈话,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孟啸春离开后,她就进医院了。”周天说,“她本来还不想告诉你……集团这一两年,其实一直都挺不顺的,但她都让我不要跟你说这些。这次她也不想说的,但是,孟啸春联系了我。”

  “……他联系你干什么?”路少延问。

  周天却不说话了。如果不是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路少延都要以为是信号断了。

  路少延静静地等着他,没催。如果是以前的路少延,早就催了,但今时不同往日。

  过了大概快两分钟,周天才说话:“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应该是挺重要的吧,你犹豫了很久。”路少延说。

  “……是你妈妈和我的事情,私事而已。”周天说,“只是,我从这件事里读出了这样的讯号:孟啸春他……好像是真的要报复你妈妈。或者,不止她。如果孟啸春确实是和解竹云勾结的话,那么,还有其他家也被解竹云针对,出过大大小小的事儿,包括苟奕他家,还有齐家,还有肖筏他家……肖筏年初出了场车祸,你知道吗?”

  路少延现在才知道,但他一时顾不上关注这个,先问:“他出车祸关孟啸春什么事?你不会要说是孟啸春搞的吧?我真的……我真的无语好久了,你们不要妖魔化孟啸春行不行?他就算……那什么了一点,但他不是反社会!他就是有点社恐和自闭而已!”

  周天:“……”

  他真的有被惊到,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社恐?自闭?那个把路黎芝二十多年前初恋老底都翻出来、然后特意告诉他、暗示他是路黎芝白月光的替身、疯狂搞他心态的孟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