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罪证>第63章 【消失的豆蔻63】

  回到办公室后, 沈长言抓紧时间在自己的折叠小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他原本精神状态就不太好,这时候示弱拉着陆清河的衣摆,拜托对方一定要在离自己很近的距离待着, 不然就没有办法好好休息的时候,陆清河看着这家伙的「丑恶嘴脸」,竟然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

  只是平白坐到人家的办公桌前,总是会显得有些许突兀, 于是双方商议之下演了一场小戏。

  “陆清河, 恒河钢厂的案情梳理报告怎么还没写完,磨磨蹭蹭的不好好做事, 现在立刻把东西拿上去我的办公桌写, 今天写不完就不准下班。”

  “好嘞沈队。”

  嘴上说着不高兴的话,但是沈长言的语气却是十分的沉稳和平缓,甚至连个高低起伏的调子都没有。

  而陆清河这边的表现则为更甚, 他平白无故挨了这样一顿骂,竟然连半分反驳的话都没问的出口,就立即狗腿的站起身来应了句「好」。

  办公室里余下众人目瞪口呆,纷纷惊异的看着沈长言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早上陆清河睡过的折叠床都还没有收起来, 谁知惯常讲究的沈长言竟然连半句嫌弃的话也没说, 只拿手掀了一下薄毯之后, 脑袋一沉就顺势躺了下去。

  陆清河跟着收拾了自己桌上的纸笔和文件资料等, 他快速走来,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沈长言的办公桌前, 一言不发,没有一个多余动作就直接埋头开始认真工作。

  这一系列顺畅无比, 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的操作, 惊的马跃连手里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周围稀稀拉拉有些质疑的声音发出。

  “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听沈队说话的口气也不像是在生气啊。”

  “关键陆哥的反应也不对劲, 这要搁以前,谁敢这么说他,那不是早跳起来跟你干架了?”

  “同志们同志们。”听着这一连串说不上重点的发言,马跃恨铁不成钢,就差直接拿手掌心去拍桌子了,“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重要啊,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咱们老陆他什么时候把沈队给叫过沈队。”

  马跃平常和这两人来往颇多,倒是一眼就能抓住这个重点,要知道陆清河以前管沈长言,从来都是直呼的对方大名。

  只是大家吃惊归吃惊,讨论归讨论,碍着办公室里有人休息,窸窸窣窣凑在一块儿八卦,没说上几句话也就各自散开了。

  沈长言是真的累,难得招了办公室里众人的心疼,他们噤了声,周遭环境也恢复安静,自然更适合由人休息安睡。

  头顶上挂着的风扇和笔尖落下的「沙沙」声一起,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6点。

  办公室里有人起身,陆陆续续走了些去食堂吃晚饭的。

  之前一直是陆清河在负责恒河钢厂这一部分的案情梳理,由于有关陈爱国父子的部分信息缺失,所以他只能填一半,又在纸页上留出一片空白来,打算等到后期调查结果清晰之后,再将这部分数据填写进入。

  马跃中途来叫他过一次吃饭,但是陆清河伸手指了指熟睡的沈长言,又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不去,先守着他。

  于是对方从食堂里回来的时候,还贴心的给他带了两只白馒头和一盒炒白菜。

  随意往肚子里塞了些晚餐,然后又继续完成剩余下来的一部分的工作。

  人一旦认真做起了事,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从夜里19点、20点、到21点之间,不断的有人起身离开。

  而沈长言一直没醒,陆清河坐在位置上也一直没有动弹,他们等到天黑完全暗淡下来,窗外亮起了路灯光,大楼办公室内部各个窗口都开始熄灯的时候,马跃才突然神情激动的从办公室大门冲进屋内。

  “老陆,老陆,刘文述他清醒了。”

  现在有关女童案和陈爱国的案子,所有的关键口都卡在恒河钢厂身上,而至于「庆东观天门」那边,虽然目前能确认他们有罪,但却暂时没有找到能把他们和前两桩受害人联系到一起的线索和证据。

  刘文述今日毒瘾突然发作,不仅把这个案子给更加复杂化了,而且还被迫中断了口供审讯的进度。

  要知道把小案子给办成大案子,目前还抓获了涉案人员至少五十余人,但凡案情多拖一日,给宛城市局带来的经济负担就会更深一层。

  陆清河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吃惊,“刘文述醒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清醒了。

  从毒瘾发作开始,刘文述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大正常,其具体症状主要表现为抽搐、呓语、发狂、口吐白沫之后进入昏迷状态,如此反复,连医院都进了好几趟,终于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正常。

  陆清河有些激动的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往外走,身后就忽然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醒了?”沈长言从折叠床上起来的很快。

  他箭步上前,大步往外迈出两米,忽的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后退两步,险些摔在了地上。

  “沈队。”

  “沈长言。”

  马跃和陆清河两人,都被这动静给吓了好大一跳,所幸是看着对方双眼一闭,跟着拿手按住额头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腰臀处撞着其他人的办公桌后,这才堪堪停下了步子来。

  陆清河先马跃一步抓住了沈长言的胳膊问,“你怎么了?”

  马跃晚半步上前来,“快快快,快先扶着坐一下。”

  拿了藤椅来搀着沈长言落座,马跃又顺手捞了陆清河桌子上的水杯去倒了一大杯热水来。

  “这几天忙着案子的事情肯定是熬坏身体了,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哪个人能扛得住这个,今天白天补上这十来个小时也没什么用啊,快赶紧先把这杯水喝了,我再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馒头红薯这些东西,你看你起床起这么猛,脑袋又晕,可别是耽误成低血糖了。”

  马跃说完就着急要走,沈长言就着陆清河递过来的水杯,刚沾了些热水便忙喊住他。

  “我没事,马上安排审讯室,我们先审刘文述。”

  “这个时候了还审什么呀,您老还是先歇着吧。”

  “先审刘文述。”沈长言说话的调子有些虚弱,但他还是坚持,“其他的事情,等审完再说。”

  马跃也是好意,他怕沈长言这么熬下去先跨了身体,于是站在那处没有动,又像是求救一样抬头看了陆清河一眼。

  陆清河也是无奈,他只摇头说,“算了,你听他的吧,这会儿人醒了不审,我就是把他弄回去他也睡不着觉。”

  “可是这都快22点了。”

  “这就是凌晨4点,他知道人醒了,也不可能待着不去审的。”陆清河说,“没关系,我留下陪着他就好,你不用担心。”

  马跃看了看撑在桌子上的沈长言,他叹了口气,然后又转身对着陆清河说。

  “这个事儿,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对,可是上回缉毒队那边有个熬夜办案子的,第二天早上同事来上班,晚了五六个小时才发现人都硬在办公桌上了。”

  “不会的,最多三小时,审完刘文述之后,我一定把他带回宿舍,再绑到床上去休息。”

  陆清河都这样讲了,马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且沈长言是个什么脾气他也并非不知情,要真比起执拗这一点,陆清河这满身的牛脾气那都是犟不过这家伙的。

  “那你陪沈队再歇歇,我下去开门然后带人上来,最多15分钟,15分钟之后你们去1号审讯室就行。”

  “嗯。”

  陆清河点头应声,等到目送马跃离开刑侦队的办公室之后,他才蹲下身子来,然后再伸手替沈长言抹干净密起在对方额头之上的那一层细密汗珠。

  “难受?”

  “嗯。”沈长言轻轻应了一声。

  他躺靠在藤椅里,双眼紧紧闭着,像是还在舒缓着身体上的难受。

  陆清河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

  沈长言小声嘟囔,“没发烧,就是头疼、恶心、想吐,像晕车的感觉。”

  “晕车?”

  “嗯,你没晕过车?”

  “晕什么车,我连宛城都没怎么出去过,大巴车也很少坐,大学都是在本地念的,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外婆家,汽车车程半小时,我也没那晕车的机会。”

  “那下次有机会,你跟我去首都转转?”

  “我才不去。”陆清河拒绝的果断,“我也不爱出门,之前贺法医去省城化验样本,要几个人去抬箱子,我都不乐意跟他们一块儿。”

  “你跟我和跟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而且首都有动物园,我带你去看大熊猫。”

  陆清河撇了撇嘴,眼珠子又转了一回,他说,“如果是看熊猫的话,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顺便体验一下晕车。”

  “晕车有什么可体验的?”

  “头疼,恶心,想吐,多么宝贵的经验和感受。”

  “我小的时候生病了也会头疼,后来吃饭吃的不合适,就会犯点恶心,但是像你说的这样,又要头疼,又要恶心,我倒确实是没有体验过,不过听你说的这症状,怎么跟我们邻居家的姐姐怀孕之后,那个妊娠反应一模一样?”

  “妊娠反应?”

  “是啊。”陆清河眨了眨眼睛,他突然凑到沈长言的面前去问,“你也是头疼、恶心、想吐,难道你也怀孕了?”

  额汗散了一些去,眩晕的感觉也逐渐平复下来。

  刚才胸口闷了一股郁气,让人犯了些恶心想吐的毛病,但是现下靠坐着缓过一阵子,身体状况也恢复了许多。

  原本听了陆清河的话,沈长言只是起了些玩笑的心思,谁知这时忽然听见这句,他便将自己那双眼缓缓睁来。

  陆清河的笑意被人压制眼底。

  沈长言盯着这人,他看了许久,目光不躲不闪,饱含真意,直至盯得那陆清河心下别扭,后背发毛时,这才又慢吞吞的开口说。

  “是啊,怀孕了,你的孩子,要生下来么?”

  偌大的办公室内,空空荡荡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个。

  沈长言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哑,他用着最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

  陆清河愣了愣,像是不太适应讨论这种事情的氛围,于是他忽然笑起来,然后伸手去挠沈长言的肚子,“这么快就怀孕了?那你快生出来给我看看。”

  “怀胎得十月呢。”沈长言按住陆清河乱动的手指,他说,“哪儿那么快就能给你生出来。”

  沈长言的腹肌结实有力,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软软乎乎的手感,陆清河手指隔着一层衣料落在他的腹部,在感受着对方滚烫的温度的同时,他听完这番话,也闷了好一阵子。

  沈长言原本已经闭上了的眼睛又睁开来,“怎么?提到孩子突然变得这么敏感,你是后悔了,找了我这么一个不会生儿子的?”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放心吧,人类繁衍的任务落不到我们身上。”沈长言出声将人打断,他伸手摸了摸陆清河的额发,“你也不要提前就开始杞人忧天。”

  “我忧个屁的天。”陆清河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臂指着沈长言的腕表,而后又提高音量说,“我是想说,15分钟已经到了,我们该下去了。”

  ——

  审讯室里亮了两盏灯,专注对着刘文述所在的方向。

  原先就有些灰白的面色,因为毒瘾发作过一回的原因,现在看到好像又觉破败了几分。

  沈长言拿着文件夹率先进了屋子来,陆清河晚他两步,端了两杯热茶放在桌子上。

  马跃刚刚去了一趟食堂,但是这个点儿了,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热菜几乎全无,就连块儿蒸南瓜也找不着。

  “你先喝杯水垫垫肚子。”陆清河放下水杯后也跟着沈长言坐下来。

  刘文述低垂着头,他听见门内传来了些动静,便抬头瞧了这二人一眼。

  “我就知道。”他嗓音嘶哑,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来岁的模样。

  沈长言手上端着茶杯里的茶水,热气刚刚扑在唇面上,听见刘文述这样说便将杯子放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你们来恒河钢厂调查的,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不是,从发现朱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怀疑到了我身上?”

  “朱龙?”沈长言还想了一阵子,才忽然记起这个人来的,“哦,你说朱龙啊。”

  “沈警官,事已至此,你不如把话说清楚了,就算是过几天判我死刑,那也让我死个痛快。”

  沈长言听完这段,至少静默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有说话,直等到缓过这一阵子,他才有些莫名其妙的偏了偏自己的脑袋,“我说?”

  刘文述抬头看着这人。

  沈长言觉得好笑,便又问了一遍,“你要我说?”

  “你确定要我说吗?”手指关节微微屈起一些,沈长言拿手敲了敲桌面,“我做刑警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审嫌犯要我开口说的。”

  “你从一开始就在给我下套。”

  “哦?这话又是怎么讲的?”

  “你早就认识朱龙了对吧,你故意来我们恒河钢厂,打着调查失踪人口的幌子,要拿我们恒河钢厂的名册,你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把朱龙抓走对吧。”

  “在刚刚那一大段话里,你只说对了一句。”

  “哪一句。”对方的双手突然重重拍在审讯桌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刘文述半截身子都从被拷住双手的座椅上直接弓了起来。

  “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和你打这通太极。”手指往上一抬,沈长言干脆合上了自己手里的文件夹,他身子往背后的藤椅里一躺,表情稍显几分轻松自在,“现在压在你身上的罪名,警方已经掌握了全部可供佐证的证据,无论后期你如何翻供,也改变不了你们恒河钢厂拐卖、囚/禁、以及非法贩售人口等犯罪行为。”

  “我就想知道我是走错了哪一步被你抓住把柄的,是不是因为朱龙。”对方情绪突然暴躁起来,他激动的想要起身,“那个小子,我早前就说过,让他们不要来警方面前瞎晃,可是他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你根本就不认识他。”

  “我确实是不认识他。”

  “放屁,他妈的那天你分明是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我都说了不要来,不要来,我说了所有人都给我猫着,避着,等躲过这阵风头之后再说,可是他呢,非得不信邪,他妈的他非得来你眼跟前瞎晃,他大爷的,就是他害得我们这回,害得我们所有人都栽在了你们公安的手上。”

  沈长言抱着手看了刘文述好一阵子,只等对方骂完发泄完之后,他才突然身子前倾,把手臂压在这审讯台的桌面上问,“诶,刘文述,上个月长街六号胡同的女童奸杀案,其实你也是知情人之一吧。”

  陆清河听见这句,快速往纸页上记录的手指一停,他偏头看了沈长言一眼。

  沈长言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对方,“如果不是知道我在查那个小姑娘的案子的话,你应该不会这么害怕我能在恒河钢厂遇见朱龙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