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家儿子上下看了看, 然后发现自己越看越生气,索性直接把人打发开来:“我要喝果汁, 你去给我买。”

  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冷静时间, 钟灵秀手一挥,直接指向街对面:“我要喝那家的。”

  郁辞:“......”

  “行。”他揉了揉眉心:“您站这别走,我很快回来。”

  他妈是个路痴, 这是郁辞从小就被他爸拎着耳朵念叨到大的。

  钟灵不看他,脚步却也没动。

  郁辞放心了。

  他看了眼手机, 走到路口。

  夜晚的气温降的有些快。下午时还只用穿简单的长袖,到了夜晚, 冰凉放冷风就钻进了衣领,冻得人手脚发寒。

  郁辞不怕冷, 此刻却也被这夜风吹的稍微有些凉意。

  发梢上不知何时沾了些细碎的雨丝。

  下雨了。

  郁辞回身看了眼身后,他亲爱的母上大人早已经撑起了伞,正眼巴巴的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烧烤摊。

  他挑了挑眉, 收回视线。

  路口的人行道恰是红灯。

  郁辞在斑马线前停下, 目光随意的落在马路对面。

  相较于马路这面的花灯繁密, 对面的街道只有几盏微黄的路灯,而就在那路灯下, 有人正撑着一把黑伞,迎着朦胧的雨丝走来。

  来人穿着长款的风衣, 纯黑色的伞遮住了他的脸庞, 露出伞外的两手两只手一手插在外套的口袋,另一手执着伞柄, 冷色的手背在头顶的路灯下泛着莹莹的光。

  恰有一辆大车驶过, 刺目的车灯照亮了他执着伞的右手。

  冷白色的手腕上, 一枚艳色的红绳微微晃动, 红绳上串联的白玉在车灯照耀下闪出温润的光泽。

  郁辞认得那枚手绳。

  那是他前些日子开车跑了三四个小时去邻市最出名的南华寺里求的,包括那枚暖色的白玉,都请大师开了光——这还是秋鹿庵上的那条红绳给他的灵感。

  郁辞扬了扬眉,心底情绪突然就汹涌了起来。

  他站在路口,看着马路对面那人朝这边走来。

  来人的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丈量。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鞋面,又汇聚成水珠,在他抬脚时滑落。

  他在对面的路口停下了。

  郁辞抬起眼皮,目光扫了眼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

  3、2、1。

  绿灯亮起。

  他扬了眼尾,抬脚踏上了斑马线。

  对面那人也同时踏下了石阶。

  在迎着面走了几步之后,那把黑色的伞终于向上抬高了几分。

  适时有微风夹着雨丝,在两侧车灯照射下显了形的雨丝被风裹挟着卷入了伞底,朝着伞下的人吹去,最终落在了伞下人微垂的眼睫之上。

  尚未寻到落处的雨丝则打着旋,轻飘飘的侵入了谁的衣领。

  冷白色的脖颈被这凉意激起了一层浅浅的疙瘩。

  时矜突然便在这夹了寒意的夜风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伸手拢了拢被晚风卷开的衣领,抬起眼皮。

  踩着相同距离的脚步突然便停了两秒。

  时矜微微失神,清浅的眸子里印照着一张熟悉的脸——眉眼张扬,颜色秾艳。

  “......郁辞?”

  “别站着。”郁辞挑了眼尾,动作自然的拉起了时矜的手:“红灯要亮了。”

  他带着时矜走过马路,高大的身子将侧面裹挟来的夜风都遮挡在外:“冷吗?”

  时矜的视线落到他牵着自己的手上,尚未回神的大脑有些许的迟钝。

  听到问话,他先是迟疑,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还好。”

  郁辞转头来看他,挑起的眼尾顺着青年染了雨丝的眼睫落到浅色的唇瓣,最后凝在他浮起细小疙瘩的脖颈,似笑非笑:“还好?”

  他带着人过了马路,视线左右看了看,很快落在不远处:“你站这等我一会。”

  时矜抬头的时间,郁辞的身影就迈着大步走向了右侧。

  他看着他一路走到了一家甜品车前,很快就提了两杯东西回来。

  时矜站在原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一路裹挟着夜风朝他走来,头顶落下的雨丝轻飘飘的坠在他的发梢,将发顶的几缕发点缀上了晶亮的光。

  时矜抿了抿唇,执着黑伞朝着郁辞走去。

  宽大的伞面落在了男人头顶。

  郁辞嘴角噙着笑意,将手中的杯子递向时矜:“你打算去哪?”

  暖白色的纸杯触手温热,有清甜的奶香透过杯口绵绵扩散。

  时矜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杯子,听到问话,他有些怔楞,随后微微摇头:“......随便逛逛吧。”

  下车原本就是一时兴起,他并没有确定的目的地。

  “介意和我一块吗?”郁辞问。

  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还有我妈。”

  还有......郁辞的妈妈?

  似乎有些突然。

  时矜抿了抿唇,拒绝的话正欲出口。

  “阿辞!”

  久等儿子不回的钟灵等不住了,她循着郁辞刚刚离开的方向一路找来,就看到自家儿子站在路边,对面似乎站了个人。

  黑风衣白皮肤,身形欣长,气质疏冷,虽然脸被黑伞挡住了看不见,但单从这气质上看——是个帅哥。

  钟灵眼睛瞬间亮了,她提着自己的包包,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走向路旁:“阿辞。”

  郁辞挑了挑眉,将视线收回:“我妈找来了。”

  人已经到了面前,再避开就不礼貌了。

  时矜抿抿唇,压下了心底莫名涌起的紧张,转身。

  钟灵也恰巧停下了脚步,正端着优雅的笑抬首。

  四目相对间,两人皆是一怔。

  钟灵先回过神来,她脸上的笑意弧度迅速扩大,眼底亮晶晶的:“小时,是你啊。”

  时矜:“钟姨,好巧。”

  钟灵的脸都快笑出一朵花了:“对啊对啊,这可太巧了。”

  郁辞倒是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你们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钟灵点头,说着她瞟了眼郁辞:“你还记得我之前打电话叫你去国贸吃饭那次吗?我和小时就是那一天认识的。”

  说完她又看向时矜,笑的一脸和蔼:“小时啊,你看咱们可真是有缘分。”

  “我刚刚还在跟阿辞说你呢,结果现在就遇上你了。”

  郁辞扬眉:“你什么时候和我说......”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钟灵见他这样,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故意提高了点声音:“就是说要介绍小时给你的那个时候啊,我还说要介绍他给你当男——”

  “妈!”郁辞开口打断钟灵的话。

  他将买来的饮料连同袋子一起塞到钟灵手里:“妈,你要的饮料,趁热喝。”少说话。

  钟灵听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目光一扫手里的杯子,修剪精致的长眉微扬:“我要的不是果汁吗?你这买的......”

  她嗅了嗅,视线在时矜手里的杯子上转了一圈,眼底笑意加深:“我这杯好像是牛奶哦。”

  郁辞微顿。旋即面不改色:“果汁卖完了,您将就喝吧。”

  钟灵看了眼街对面的果汁店,长眉微挑,没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时矜,笑意盈盈:“小时是打算来逛逛花街的吗?”

  时矜颔首:“是的,钟姨。”

  “挺好挺好。”钟灵笑:“我和阿辞也是来逛花街的,不过我对这花街不感兴趣,正好你也要逛,要不这样吧。”

  她笑盈盈的看着时矜:“一个人逛花街也怪没意思的,你们两人做个伴,正好也让我这个老家伙回家休息休息?”

  “对了,我就带了一把伞。”钟灵眨了眨眼:“待会要麻烦小时你跟阿辞一块撑一下伞了哦。”

  在得到时矜的应许后,钟灵干脆的转头就走,离开前还不忘向自家儿子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加油啊儿子。

  郁辞:“......”

  时矜抿了抿唇,将伞撑高了些:“走吗?”

  “走。”郁辞从时矜手里接过伞:“我来吧。”

  时矜松了手,黑色的伞柄转而落入了一只大掌。手里骤然空落,有凉风有伞外卷入掌心。

  他垂了眼皮,安静的将手覆上纸杯。

  牛奶的温度透过纸杯将微凉的掌心熨烫上了暖意,时矜侧脸,视线安静:“我们先去哪?”

  郁辞:“不是要逛花街吗?先去看看。”

  花街就是时矜刚刚在出租车上看到的悬满花灯的街道。

  四周很热闹,到处都是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卖着各色小玩意的摊贩排在街边,积极的向街上的客人推销自己的商品。

  远处有几个高高低低的台子,五彩的舞台灯照的那处灯光璀璨,台子上响着轻快的歌声。

  舞台上的演唱声,路上游人的交谈欢笑声和街上摊贩的叫卖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块,却意外的不觉得吵闹,反倒烘托了欢乐的节日氛围。

  时矜鲜少出门,更别提来逛花街。因而此时街上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他捧着温热的牛奶,琥珀色的眸子落在街旁的小摊上,向来清浅的眸色不知何时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前方围着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阵喝彩。

  时矜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郁辞远远的看了眼:“是钢琴。”

  花街中央有个广场,广场上会在国庆期间放上一架钢琴,想要弹奏的人都可以上去。

  他看出了时矜眼底的期待,勾了勾唇:“过去看看吧。”

  他们过去的时候演奏的人刚巧弹完一曲,正耍宝似的弯腰谢了个幕。

  他的女朋友站在一边,在他走出钢琴的时候笑着迎了上去。

  会弹钢琴的人不多,在男人带着女朋友走了之后,钢琴就空了下来。

  周围围观的人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广场,往更远些的舞台去了。

  时矜有些许的失望,他抿了抿唇:“没赶上。”

  郁辞偏头看他,眼尾扬起:“喜欢钢琴?”

  时矜轻轻嗯了一声。

  “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