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 幽深的山林,茂密的植物丛中闪烁着银光的不明物体。

  于尤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时矜哥, 我们该不会是碰到鬼火了吧?”

  时矜凝着眉盯着那处瞧了瞧,在于尤压低的惊呼声中上前,伸手将那冒着银光的东西捡了起来。

  说来也怪, 刚刚还闪着光的东西一到时矜手上,光就没了。

  于尤「咦」了一声, 走上前去:“这是什么?”

  躺在时矜手心的是一枚纽扣模样的玩意,银质, 形状方方正正,边缘又做了圆角处理, 上面雕了繁密的花纹,中间有两个圆形的小孔。

  于尤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像枚扣子:“这东西怎么像个纽扣?”

  “确实是纽扣。”时矜合拢掌心:“是寨子里的人穿的衣服上的。”

  他昨天夜里曾在阿秋穿的衣服上看到过,不过只是匆匆一瞥, 印象不深。

  “纽扣啊。”于尤瞬间失了兴趣:“那可能就是寨子里的人走小路上山的时候掉的吧, 没意思。”

  “不过它刚刚怎么会发光?”

  时矜将纽扣放进口袋, 言简意赅:“银制品在特定的角度会反射月光。”

  于尤懂了,于是他更加没兴趣了, 他挠了挠头,继续往前走:“那咱们再往前走走看吧。”

  他满腹期待的想着小路尽头或许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等着他们发现, 然而事实却是——小路到头了。

  准确来说, 是小路闭合了。

  其实在中途他们就有发现,随着越走越深入, 小路两侧的植物也越长越密, 原本在入口处有一个半人宽的路走到中途就只剩下一人宽, 再后来就得擦着植物走, 再到现在,这路已经小到不能再走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走,只要拨开植物丛倒也还是可以走的,只是这深山乱草的,夜里光线又差,除了于尤准备了些探险需要的火机麻绳手电筒之类的,他们就没带其他什么东西了。

  若是在这山里迷失了方向,那可就得不偿失。

  综合考虑之下,于尤咬咬牙:“时矜哥,我们掉头吧,明天白天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可以上山的路。”

  实在不行明天直接从景点那儿上山,就是可能得绕个几圈找找路罢了。

  时矜垂着眼皮没动。

  于尤小声提醒他:“时矜哥?”

  时矜敛下脸上的表情,淡淡道:“走吧。”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于尤出门前兴致勃勃,回来时却只剩下哈欠连天。

  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跟时矜道了晚安之后就上了楼。

  许是因为白天睡的太多了,时矜没有困意。

  他索性走到了客厅旁边的小外廊上,面色沉静的看着廊外的夜色。

  在无知无觉的沉思中,远处的天际浮上了一抹亮色。

  山里的白天来的要比城市里更早一些,清晨五点二十分,远处的山际开始有澄黄色的光纱升起,像是漆黑的深幕裂开了一个口袋,露出内里暖黄色的光晕。

  时矜站在外廊上,看着光晕上升,将天际染出玫红和亮黄的色彩。

  顶着暖色小帽子的太阳羞涩的从山头冒出了半个脑袋,慢慢的,又踩着天际亮起的光线探出个全部的身子。

  太阳生,万物苏醒。

  阿秋一如既往的起得早,早晨的气温有些凉,她刚套上外套,就看到外廊上站了个人。

  阿秋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反应过来:“时矜哥,你起这么早啊?”

  时矜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走进客厅:“早。”

  “早。”阿秋笑了笑,又钻进了厨房:“早餐吃玉米粥和烙饼怎么样?”

  “好。”

  阿秋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时矜就在一旁帮她剥玉米,只是没剥几颗,就被阿秋推着出了厨房:“哎呀你去坐着,我自己来,你是病人得休息。”

  时矜被她按在了椅子上,有些无奈:“我已经好了。”

  “感冒哪里有这么快好。”阿秋利落的往盆里加着面粉:“你好好坐着,不然待会郁辞哥下来看到我使唤你,肯定要跟我急。”

  时矜抿了抿唇:“不会的。”



  “肯定会!”阿秋试了试面团的稀稠,又往里面加了点水:“我还没见过郁辞哥这么关心一个人呢,还怕你房间的垫子不够厚,特意找我拿了被子给你。”

  说到这个,时矜想起了自己房间被铺好的床铺。

  他开口:“谢谢你帮我铺的床。”

  “铺床?”阿秋有些诧异的回过了头:“什么铺床?”

  “就是我房间铺好的床铺,加了两床被子和床垫......”

  阿秋眨了眨眼,眼底带上了调侃的笑意:“那可不是我,我可没进你房间。”

  时矜微顿。

  那......是郁辞帮他铺的吗?

  这回的面团合适了,阿秋满意的盖上盖子,拿了玉米坐在时矜面前,一边剥一边聊:“想不到郁辞哥还会有这么细心的一天,还会主动帮人铺床了。”

  “我听我奶奶说,郁辞哥从小就粗枝大叶的,穿衣服也是,不图好不好看,好穿就行。”

  时矜想起了郁辞各种花里胡哨的沙滩裤和老头背心,眼底浮现些笑意:“的确。”

  “所以啊。”阿秋笑眯眯的看着时矜:“他这么一个粗线条的人,居然能想到你睡觉的床铺舒不舒服,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啊呜——”

  突来的哈欠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于尤打着哈欠下了楼:“早上好啊。”

  阿秋转过头,笑着回应他:“早上好。”

  于尤困呼呼的坐在了时矜对面,一脸的提不起劲:“早上吃什么啊。”

  “玉米粥和烙饼。”阿秋回答完,有些好奇的看着于尤:“你看着还是很困,怎么不继续睡呢?”

  “别提了。”于尤锤了锤酸痛的肩膀:“阿秋姐,你们这床也太硬了点,睡的我腰酸背痛的。”

  说着他又看了眼时矜,有些纳闷:“我寻思时矜哥你身子应该比我弱吧,怎么你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腰不疼吗?”

  阿秋偷笑。

  两张棉被加一张床垫,会疼才怪。

  果然,时矜只微微停顿两秒,就摇了摇头:“不疼。”

  于尤整个人都丧了:“阿秋姐,怎么你们不准备厚一点的床垫啊。”

  阿秋认真解释:“山里多雨,太厚的床垫不好晒,容易吸潮,所以只能用薄的床垫,这样有太阳的时候可以晒晒,不会发霉。”

  时矜睫毛微垂,若有所思。

  只能用薄的床垫吗?

  阿秋看到了他的表情:“你那个是郁辞哥的床垫,他每年来这之前都会买了床垫提前寄过来。”

  于尤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什么床垫,我也要听!”

  时矜抿了抿唇,给他倒了杯水:“喝水。”

  于尤确实也渴了,他接过杯子,乐呵呵的道了谢:“谢谢啦。”

  玉米粥已经熬上了,烙饼的面团也准备好了。

  阿秋洗了手坐到桌前,打算等玉米粥熬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把饼给烙上。

  忙活了一会出了点汗,她脱掉外套,露出内里穿着的衣服。

  时矜的目光落在阿秋的身上,突然想起了口袋里的那枚纽扣。

  他将那枚纽扣取出:“阿秋,能麻烦你帮我看看这枚纽扣吗?”

  “哎?”阿秋眼底有些惊讶,她拿起纽扣,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时矜:“这纽扣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时矜抿了抿唇,撒了个谎:“昨天早上在路上捡到的。”

  顿了顿,他又问:“这枚纽扣有什么问题吗?”

  于尤捧着杯子在一边围观。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他应该要保持沉默。

  “那倒没有。”阿秋摇了摇头:“这纽扣是我们民族衣服特有的装饰品,你们看,就是我身上这个。”

  说着阿秋就扯着自己的衣摆站了起来:“胸前这排叫做素扣,一般是雕些简单的花草,每一枚素扣的花样都不一样,就是用来装饰的。”

  她抬起手,又给时矜展示袖口的位置:“袖口这里的叫做繁扣,是用来识别衣服的,我们寨子里人不多,衣服都是自己做的,每个人都有代表的花样。”

  “有时候天气晴了,大家会一起在广场上晒衣服,为了方便识别自己的衣服,繁扣上会雕上各自的代表花样,这样就不会拿错了别人的衣服。”

  于尤目光瞬间亮起:“那你知道这枚繁扣是谁的吗?”

  “如果是别的花样我可能不知道,但是这枚我确实恰好知道。”阿秋皱了皱眉,眼底有些疑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阿秋说着又看了眼那枚繁扣:“这上面雕的是一枚鸡蛋,寨子里只有阿诺那小子用的是这个花样。”

  “鸡蛋?”于尤探着脑袋看了看那枚繁扣上的图样,确实看到了一个椭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阿诺性格很沉稳,如果是其他孩子弄掉了繁扣我倒是理解,阿诺的话就有点奇怪了。”

  时矜眸光微动:“可能是繁扣恰好松了,没注意的情况下掉了。”

  阿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算了,不说这个了,待会我把这繁扣给阿诺送回去。”

  “我送吧。”时矜开口:“正好我想去寨子里走走。”

  阿秋想了想,点头:“也行,那你待会跟郁辞哥说一下,让他带你去。”

  “跟我说什么?”

  桌前三人循声看去。

  郁辞正从楼梯上走下,见目光落到身上,他勾了勾唇:“在看什么?”

  阿秋率先笑开:“在看帅哥。”

  于尤不甘示弱:“在看猛男。”

  郁辞挑了挑眉,他偏了头,含笑的眸子对上时矜的:“时哥哥,你呢?”

  时矜沉默。

  半晌,他抿了抿唇:“在看姜汤。”

  拜昨天那个诡异的梦所赐,他现在一看到郁辞就想起了昨晚那一盆泡着他的“姜汤温泉。”

  郁辞扬了眉:“姜汤?”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的笑意也逐渐加深:“看来时哥哥对我的姜汤很满意。”

  时矜顿了顿,转移话题:“粥是不是要好了?”

  阿秋起身:“我去看看。”

  郁辞坐到了时矜身侧,目光在他冷白色的侧脸上微微停顿,很快又移了开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于尤见时矜似乎没打算开口,于是说:“阿秋姐刚刚说让我们找你,让你带我们去找阿诺。”

  “阿诺?”郁辞敲着桌板的指尖微停:“你们找他有事?”

  “我们捡到了他的繁扣。”这次开口的是时矜,他垂着眼皮,把那枚精巧的纽扣放到桌上:“也顺便在寨子里逛逛。”

  郁辞扬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