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闻景沉默几秒，又松开了手：“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说完他匆忙跑进房间，把今天藏起来的那份检查报告拿出来。
上面‘妊娠状态’几个字无论看多少次，心中仍然有触动。
可既然决定坦白，池闻景就没打算反悔。
然而刚走到外面，发现站在原地的人不见了，花园里隐隐传来谈话声：
“查到了？”
池闻景轻轻推开门，尽管男人背对着他，可突然冷下去的低气压，好似那头说了什么让男人不悦的事，语气更带着难得的怒意：
“找，必须给我找到！”
池闻景还是第一次见时淮衍生这么大的气，哪怕转身间已经敛起情绪，可周身低气压显然心情不佳。
“衍哥哥，怎么了？”池闻景走过去：“是那个人找到了吗？”
“嗯。”看到池闻景，时淮衍压下情绪，眸底又恢复惯有的温柔。
许是怀孕后情绪的敏感，这一刻池闻景心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不安起来：“衍哥哥，那个人……是谁？”
时淮衍沉默几秒，觉得这件事小朋友有知情权，还是如实告知：“明荭。”
“她带着池凌跑了，现在下落不明，明家进行了布控，但几个星期前，她转让了名下所有股份和产业。”
这就意味着，明荭从一开始就有舍弃一切，拼个鱼死网破的打算。
从那个职业杀手出现到现在，池闻景曾有过把明荭定为怀疑目标，可当这一刻得到确认，心中还是难以置信。
他知道明荭恨他，但不知道恨到为了要他的命，竟敢做到把自己也搭上的地步。
“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好。”时淮衍走上前，刚把人抱住，余光却发现那藏在后面的东西：“宝贝，你说刚刚有什么想给我看？”
明明拿出来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刻不知怎么，心中那股不安突然被无限放大，轻易击溃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他几乎是下意识想捂住：“我……”
可男人已经伸出了手……
触到那瞬间，池闻景浑身一颤，那张报告就这样从手里飘落。
安静躺在地上的检查报告，在灯光下清晰地落入两人眼中。
池闻景看着男人蹲下身捡了起来，再看着最先浮现的诧异之色，随着目光往下挪，一点点凝成冰霜。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跟着凝固。
池闻景心在沉默中骤然下沉，当男人那只手握住他时，他猛地后退：“衍哥哥？”
“衍哥哥，医生只是说可能，我……”
“跟我去医院。”时淮衍紧紧攥着手中的报告，心中猜测得到确切验证，脸上向来的冷静土崩瓦解。
难怪，难怪小朋友会在车上问出那番话。
难怪小朋友那时的脸色那么难看。
“我不去！”池闻景下意识抵触医院，他挣开男人的手。
时淮衍不敢用力，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放柔语气：“宝贝，听话，我们再去做个全面检查。”
“你刚刚也说了，只是可能对不对？老公陪你再去检查一遍，好不好？”
时淮衍还在放低态度诱哄，可池闻景满脸的警惕，甚至一点点往后退，如果刚刚没看到男人脸上瞬间凝成冰的神色，他或许会相信。
可医生的话给他留下阴影，仿佛再回到那里，就已经决定了他和肚子里宝宝的命运。
“你是不是，不想要他？”池闻景颤着声问。
“宝贝，不是这样的。”时淮衍企图靠近，可刚迈开一步，小朋友无意识用手捂住肚子的动作，让他心疼：“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池闻景不想听，所有情绪控制不住地往上涌，在彻底失控之前，他转身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手一遍又一遍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又像在给自己打定心丸：“宝宝放心，你小爸爸生来反骨，不知道什么叫听话。”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把宝宝留下。
尽管那时门被上了锁，可不一会儿，依旧传来了门把拧动的声音。
池闻景知道时淮衍一定会进来，索性闭着眼睛装死。
旁边的位置凹了下去，紧接着那滚烫的温度从背后贴了上来，池闻景感觉男人的手轻轻覆在他的肚子上。
在黑暗里，男人卸去所有伪装，指腹轻柔地抚摸着，也不知是怕惊扰了谁，每个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眸底尽是不加修饰疼惜的爱意——他其实也不舍得这个宝宝。
“宝贝，国内的事需要我回去一趟，我会在明晚之前赶回来。”
“到时候我们冷静下来聊一聊，好吗？”
池闻景没有回答，男人又不放心地交代几句，最后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才离开。
等窗外那辆车启动时，池闻景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跳下床，拿起自己的护照跟在男人的身后离开。
*
时淮衍刚下飞机，就接到管家来的电话：“少爷，不好了，少夫人不见了。”
时淮衍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他刚想调开手机的监控，才发现十二个小时前，小朋友给他发了信息。
周末的私人医院人并不多，池闻景全副武装来到院长办公室，男人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像是不意外他的到来。
“就算你不来找我，以你目前的情况，恐怕过不了两天就会接到我的电话。”方逸率先站了起来。
看出池闻景脸上的疑惑，方逸解释道：
“很巧，那天我爸回国时刚好聊到你的情况，当然，时刻关注曾经病患的身体情况，是一个医生的职责所在。”
池闻景这才想起那天在Y国检查的医院，也是方氏集团旗下的附属医院。
之前接受治疗时，他也见过方逸的父亲几次，每次都会关心他的治疗情况，所以过去这么久还有几分印象。
偷溜出来的池闻景时间紧迫，直接开门见山：“那逸哥，这种情况，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看过那份报告，严格来说，确实是这样。”
“受过去十年注入的抑制剂影响，孩子就算现在没事，但也会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停止发育，倘若侥幸活下来，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是个‘信息素无感症胎儿’。”
这就意味着，孩子出生就是个短命鬼。
如果无法分化成顶级Alpha，恐怕活不过五岁。
“而且，就算是已经分化成顶级Omega，你的身体情况在生产时，有很高的风险。”
“所以这几日我研究所有过去相似的病状发现，有一种办法也不是不可以尝试，至少在清除你体内抑制剂留下的毒素之前，这个办法可以维持宝宝健康的发育。不过，过程会比较痛苦。”
池闻景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完全听不到最后一句：“什么办法？！”
半个小时后，私人医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豪车。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面色阴沉，却一直忍着没有下车。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身影才渐渐出现在门口。
看到他像是预料之中的事，没有犹豫地走过来，打开车门自觉坐到副驾驶座上。
“宝贝，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时淮衍沉声开口，整个车内弥漫着渗人的低气压。
副驾驶座没有声音。
直到几秒后，传来低低的抽泣。
很快，抽泣变成不受控制的哭声，仿佛要把所有情绪倾泻出来。
在下飞机得到人偷跑出来的消息，时淮衍憋着所有怒火，一路车子狂飙来到这里。
怀着宝宝一路奔波这么远，光这点足以让他把人带回家好好教训一番。
可当看到小朋友留下的地址里显示方氏这家私人医院时，所以怒火突然变成了哑火。
小朋友从未想过放弃，哪怕奔波几万里，也想为肚子里的宝宝寻得一丝希望。
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又怎么忍心在这时站在对立面，把小朋友努力找到的希望泯灭。
宝宝是小朋友的命，小朋友也是他的命。
副驾驶座的少年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以为男人的沉默，是等着给他宣判结果，眼泪断了线般掉落：
“衍哥哥，逸哥也说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至少在宝宝自己放弃之前，我们不要放弃他好不好？”
“而且有你在，我不会感觉到难受的，我们相信宝宝，好不好？”
他迫不及待想等到回应，手紧紧搂着男人，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抱着他的男人沉默很久很久，久到一切希望仿佛破灭时，才听到一声无奈轻笑：“好了，不哭了，乖。”
时淮衍捧着少年的脸，凑近几分看着：“都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闻景哭得一抽一抽的，等脑袋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替他系上安全带。
“本还想等回去后商量完再做决定，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听到这话的池闻景浑身颤了下，发现自己逃不掉，以为又要被拉去医院，哭得更凶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的话在车子启动的声响中传来：“民政局。”
“什么？”
时淮衍扭过头，疼惜地抹去小朋友脸上的泪痕，语气温柔无比：“为了避免将来被孩子说他爹地拐卖小朋友，所以在他降临之前，我要带他小爸爸先去领个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