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如何套牢美人老婆>第29章 

  陈峋难以形容看到楚辞被羞辱那一幕时的感受, 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顶涌去,他想也没想就拽起那人的衣领一拳挥了下去。

  非得跟过来的梁向聪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赶紧把陈峋拉住:“你先看看楚辞怎么样了。”

  陈峋这才捡回理智, 蹲在楚辞身边,拍了拍他的脸。楚辞紧紧闭着眼, 唇色惨白,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那年轻男人挨了一拳, 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嘴角渗出血迹,竟然还有力气笑。

  “你们凭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 哈哈,疯子的儿子本来就是疯子……”

  梁向聪顿时拳头硬了, 关节按得嘎吱响:“哎呦我这暴脾气。”

  陈峋将楚辞抱起来, 脚步飞快朝外走:“我带楚辞去医院。”

  路过年轻男人时, 他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 几乎再次爆发。

  梁向聪赶紧拦住:“去医院要紧,这里交给我。”

  陈峋深深地看了梁向聪一眼:“谢了。”

  “客气。”

  陈峋离开后,梁向聪扯掉领带丢在地上,眼神透出一丝凶狠,皮鞋底在那人脸上用力碾了碾:“你他妈不是挺能耐的吗?有种你再说啊, 今天梁少爷我就替你爹妈好好教你做人!”

  陈峋抱着楚辞一路飞奔到楼下,小何看到楚辞这个模样都快吓傻了:“楚、楚先生这是怎么了……”

  陈峋来不及解释:“赶紧去医院。”

  一路上, 陈峋不停地喊楚辞的名字,终于楚辞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在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后, 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楚辞黑白分明的眼珠怔愣地看着陈峋,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上一秒他还在酒会,这会儿就坐在车里,还被陈峋紧紧抱住。

  旋即他像被雷击中一般,全身僵硬了一瞬,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峋心疼得快要窒息,他紧紧抓住楚辞的手,不停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或许是陈峋的话起了作用,楚辞逐渐平静下来,可在听到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时再一次控制不住浑身颤抖,甚至比刚才还要厉害。

  “我不去医院……”

  楚辞不停重复,抓住陈峋的手臂,声音抖个不停:“你让人停车 ,你放我下车!”

  陈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能让小何停车。

  “陈总我……”小何不敢回头,从后视镜飞快朝后扫了眼,看到陈峋对他点头就如蒙大赦般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楚辞猛然回了神,从陈峋怀里挣脱出来,坐到旁边。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虽然楚辞清醒了,但耳鸣的症状并没有缓解,像是有人拿着铁锤从各个角度敲击他的大脑。他头疼欲裂,手指死死地扣着身下的皮质座椅。

  他知道刚才自己反应过度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陈峋察觉他的病。

  楚辞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没事,就是有些低血糖。”

  他完全不敢去看陈峋的表情,也不知道陈峋会不会相信。他紧张地攥起手指,等待宣判。

  终于他听到陈峋嗯了一声,“以前,我是说……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楚辞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并没有听出陈峋语气里的停顿:“出现过,有几次吧。”

  这一次他语气自然,因为说的是实话,有几次在外面拍摄时低血糖发作,他的确曾经晕倒过。

  陈峋没有说话,楚辞从余光里看到他将手伸进口袋,紧接着一块奶糖出现在他手心。

  熟悉的包装让楚辞的心颤了一下,忍不住朝陈峋看去,眼眶发红,「哥哥」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他别过脸,将那个称呼咽了回去,只在陈峋将奶糖递过来的时候小声说了「谢谢」。

  陈峋看着楚辞苍白的侧脸,假装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不用谢。”

  小何重新回到车上,陈峋给了他一个餐厅的地址。楚辞其实哪儿也不想去,他只想躲进一个封闭空间,把头埋进膝盖,等待耳鸣症状的消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但是他自己跟陈峋说低血糖,如果拒绝肯定会被怀疑。

  楚辞转向窗外,紧咬下唇,目光在S市灯火璀璨的夜景中游移,希望借此分散注意力,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到了餐厅,陈峋要了个包间,在没有第三者的环境里,楚辞明显感到放松,只是在服务员进来点餐后又变得紧张。

  陈峋把菜单递过去。

  楚辞装模作样翻了翻,随便点了两样简单的菜品。

  其中一道是时蔬,服务员站到楚辞的左侧,记下后又轻声问:“先生,请问是要白灼还是清炒?”

  问了两遍,楚辞没有反应。

  说没有反应或许并不准确,楚辞端着杯子小口喝水,眼睛有些木然地盯着雪白桌布上的花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服务员的话。

  陈峋眉头蹙了一下,对服务员说:“白灼。”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楚辞根本没有胃口,但还是假装很饿地硬塞下去,到最后都有些想吐。

  回到家,陈峋没有像往常那样进书房,洗漱后就上了床。

  结婚以来,陈峋都是等楚辞睡着后才从书房出来,在楚辞醒来前离开,两人还是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躺在一起,这让楚辞感到愈发焦虑,耳朵里的嗡嗡声几乎一刻不停。

  好难受,只要吃一颗药就能缓解。

  不行,不能吃,挺一挺就能过去。

  这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盘旋,此消彼长。

  楚辞闭着眼,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手指在被子底下攥紧又松开,再攥紧。终于,身体上的折磨跨过了他能承受的临界点。他睁开眼,努力在黑夜里分辨陈峋的呼吸,在确认对方睡着后翻身下床,赤着脚离开了卧室。

  听到关门声的那一瞬,陈峋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酒会上那个男人对楚辞说的话。

  那时在酒会上,有个服务生突然找到他让他去一趟洗手间,说楚辞晕倒了,他飞快赶去,没想到看到那一幕。

  他太后悔了,他不应该让楚辞离开他的视线,哪怕只有一秒。那个人在他进去之前不知道还说了多少难听的话。

  楚辞今晚倒在地上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六年前,唇色惨白,身体轻得就像一片落叶。

  还有楚辞在餐厅里反常的举动。他知道楚辞绝不是个没有礼貌的人,听到别人的问话一定会回答。

  甚至不用出动直觉,陈峋笃定楚辞有事瞒着他。

  这么晚楚辞不睡觉要去哪里?

  想到这里,陈峋再也无法装睡。他打开卧室门,客厅漆黑一片,客房未掩实的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

  楚辞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从行李箱最隐蔽的夹层里翻出药瓶,扭开瓶盖,倒出了一片粉色的药片。

  手抖得厉害,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他再次犹豫起来,明明回国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已经很久没有耳鸣发作,情绪也稳定。

  理智告诉他,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芝加哥,他就不用再承受这一切,肉体上的痛苦,流言蜚语的折磨。

  可他舍不得。

  楚辞跪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手心的那粒药片,颜色和形状都像他以前吃过的一种糖。

  可惜这不是糖,一点也不甜。

  最终他仰起头,喉结滚动了两下将药片吞了下去。他想站起来,但跪得时间太久腿有些麻,膝盖打了个颤,又跌坐回地板上。

  药瓶脱手而出,一路滚到了房间门口。

  楚辞正要爬过去把药瓶捡回来,房门就在此时突然被推开,陈峋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在楚辞怔愣的目光中,陈峋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捡起地板上那个小小的药瓶,在指间转了转,随即视线笔直地投向楚辞,缓缓开口:“这是什么?”

  ——

  楚辞几乎是跳起来从陈峋手里夺过了药瓶。

  “维生……是安眠药。”他把药瓶紧紧攥在手心,慌乱地解释,根本不敢去看陈峋的脸。

  说完他就转过身,背朝陈峋迅速把药瓶塞回行李箱里,拉上拉链,然后上锁。

  “啪嗒”声响,楚辞松了口气,再回头时,陈峋已经离开了客房。

  那瞬间他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如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黑幕当头罩住,手脚冰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面对敞开的门站了许久,麻木的四肢才渐渐找回感觉。他把箱子拎回原处,一回头发现陈峋又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的拖鞋。

  “穿上。”陈峋弯腰把拖鞋放在楚辞脚边,直起身,见他一副呆呆的表情,“还是说你想我抱你上床?”

  这话太过暧昧,楚辞的脸红了,赶紧把拖鞋穿上,跟在陈峋后面离开了客房。

  陈峋没有回卧室,而是朝餐厅走去,开灯,接着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盒鲜奶。

  “下次睡不着记得告诉我。”陈峋表情平静,语气也没楠`枫有波澜,似乎完全相信了楚辞的说法——他只是睡不着起床找安眠药吃。

  边说,陈峋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倒牛奶的时候动作顿了下,看向楚辞:“能喝吗?”

  楚辞愣了愣:“能。”

  牛奶从纸盒里倾倒出来,陈峋将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定时加热一分钟。在那一分钟里,他们谁都没有吭声,只能听到微波炉转动的声响。

  “叮!”

  楚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等回过神,陈峋已经端着牛奶走到他面前。

  温热的牛奶抚慰了身体和神经,楚辞习惯小口喝东西,速度很慢,像小动物,但陈峋一点也不介意,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等楚辞喝完,陈峋很自然地接过水杯,拿到水下冲了冲,才说:“你先睡吧。”

  楚辞下意识问:“那你呢?”

  陈峋顿了顿:“我去书房,还有份文件需要看。”

  他走回到楚辞面前,定定地看了两秒,抬手摸了摸楚辞的头:“去睡吧,做个好梦。”

  陈峋看着楚辞进卧室躺下才离开。一进书房他就飞快抽出一张纸,闭上眼,努力回忆在药瓶上看到的英文,在纸上写了下来。

  他对安眠药太熟悉了,药瓶上的标签根本就不是。

  陈峋睁开眼,纸上的一长串英文单词让他感到陌生,更感到不安。

  没有耽误地,陈峋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或单个或组合地搜索着这些词,很快锁定一个关键词。

  听障。

  陈峋拧起眉,盯着这个词,回想和楚辞重逢后的细节,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在书房独坐一个小时,预计楚辞已经睡着才回到房间。

  楚辞睡得很沉,连陈峋在床边坐下都没有发现,陈峋猜他服用的药物里可能也有安眠镇静的成分。

  陈峋垂眸,目光长久地落在楚辞身上。

  他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甚至想对着楚辞的左耳喊上一句话,看看他会不会醒过来,但在看到楚辞耳尖上那朵玫瑰耳钉时猛然清醒。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即便楚辞真的有听力障碍又怎么样,就算他完全听不见,他还是一样爱他。

  楚辞选择隐瞒是对他的不信任,他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去试探。

  陈峋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亲了亲楚辞的额头,又将他伸出被子的手放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楚辞的手表吸引。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机械表,指针指向十二点四十。陈峋清楚地记得他离开书房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想到楚辞说过的「戴手表是为了方便外出拍摄时看时间」,陈峋拧起眉,拉起楚辞的手轻轻摘下了表带,打算为他调准时间。

  拇指擦过手腕内侧,不同寻常的触感让他立刻生出警觉。陈峋小心地翻过楚辞的手腕,在看清上面的痕迹后,心脏猛地缩紧。

  ——

  在药物作用下,楚辞的确睡得很沉,前半段也算得上是好梦,但突然之间画面就变了,他置身于一处宾馆房间,看着一身红色旗袍的楚蓉拿着刀歇斯底里地叫喊,地上是蜿蜒的血迹,背后是洞开的窗户,以及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想冲过去,但似乎有块看不见的屏障将他挡住,任凭他怎么拍打,甚至用尽全身力量去撞击也分毫不动。

  他只能站在咫尺之外,眼睁睁看着楚蓉一步步走向窗边,纵身跃入黑暗。

  楚辞就是在这时惊醒。

  卧室很安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楚辞用力地闭了闭眼,努力把最后的画面从大脑中赶走,又花了点时间才从床上坐起来,换掉被汗水浸湿的睡衣时,手指抖个不停。

  洗漱的时候他扫了眼镜子,看到了自己近乎惨白的脸色。

  客厅也很安静,没有人。楚辞失落地站在空荡的客厅,感觉再一次被全世界抛弃。

  心一再下沉,就快要沉到深不见光的谷底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醒了?”

  陈峋拎着袋子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捧糖果雪山。

  楚辞眼眶立刻红了。

  他低下头,重重抿起嘴唇,拼命把胸腔升腾起的酸楚压下去,很轻地嗯了一声。他猜陈峋应该没听到,但这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拖鞋,楚辞猛地抬头,粉白渐变的玫瑰跳入眼帘,花瓣还沾着露水,在他面前肆意地绽放,边缘被阳光染成金色,像一颗颗晶莹的棒棒糖。

  光闻着他都能尝到甜味。

  “把花插上吧,我去盛饭。”陈峋把花递给楚辞,转身朝厨房走。

  楚辞抱着花站在原地,整个人被甜蜜气息包裹,甚至托起,双脚离地,轻飘飘的,像在梦里。直到厨房里传来碗盘碰撞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拿过餐桌上的蓝色玻璃花瓶,装上水把玫瑰一朵一朵插进去。

  吃饭的时候楚辞没有说话,很安静地小口喝着粥,间或抬头看一眼玫瑰。很快的,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被玻璃花瓶吸引。

  透明的蓝色,视线穿透过去,整个世界也被染成梦幻的色彩,好像跳进大海看这个世界一样。

  他曾经有机会体验过一次,那是去芝加哥的头半年,也是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时常出现幻觉,他住的病房里没有任何尖锐的可以被用来伤害自己的物体,实际上除了一张病床,什么都没有。医生护士看他看得也很紧。

  但有一次他还是趁着护士交班的空档偷偷溜了出去,在芝加哥清晨的街头游荡,没有目的地走,直到来到一片海前,幽蓝色,很广阔。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让他走过去,站在海的中央。

  他听话地走过去,一脚踏进海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海,是密歇根湖。

  现在回想这段经历,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湖水很美,很温暖,柔软地抚摸他的皮肤。当湖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他找回了在母亲子宫里的感觉。

  楚辞想这是不是从侧面证实了他的确有做疯子的潜质。

  他很快晃了晃脑袋,驱赶这个念头,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已经痊愈。

  他想大概是他太贪心,沉溺于陈峋的温柔还不够,竟然想要靠得再近一些,所以老天爷要惩罚他,让他被打回原形。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问陈峋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离开酒会的。他再一次鸵鸟似的缩回了自己的世界。

  椅子拖动的声响把楚辞从思绪里拉出。他看到陈峋离开座位,走到玄关拿了什么东西又回来,放在他的面前。

  楚辞垂眸,那是个钱夹。

  两折式设计,低调的黑色。楚辞心跳加快,他迟钝地想起了梁向聪在酒会上跟他说过的话——

  陈峋的钱包里有他的照片。

  手一抖,勺子碰到白瓷碗边,发出一声脆响。

  楚辞缓缓抬头,眼神询问陈峋是什么意思。

  陈峋用温柔的声音提醒他:“你不是说想看我的钱包吗?”

  楚辞再一次低下头,收回手放在桌子底下,按在膝盖上。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凸出,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楚辞松开手,把钱包推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陈峋的声音依旧温和:“真的不用了?”

  喉咙被哽住,楚辞发不出声音,只能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陈峋没再说话,他拿起钱夹,指腹在荔枝纹表面摩挲了片刻,眼神突然一凝,翻开钱夹将里面的夹层对准了楚辞。

  楚辞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他愣住,被慌乱无措的情绪裹挟,胸腔被心跳撞得发颤,连指尖都忍不住在抖。

  陈峋定定地端详楚辞,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片刻后,陈峋勾起唇角,低声问:“这张照片有点旧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张新的?”

  ——

  陈峋说完,两人沉默以对。

  楚辞不停地吞咽唾液,喉咙还是干涩得厉害。周围的一切,甚至连陈峋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剩下他手里的那张照片。

  花了一点时间,楚辞才慢慢收拢飘散的意识,他缓缓抬头,没有回答陈峋的问题,反而问:“我能看一下这张照片吗?”

  陈峋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他把照片从钱夹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楚辞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贴在掌心,有些新奇地打量六年前的自己。

  一寸证件照,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或许是大一入学的时候。照片上的男孩有着和他同样的面孔,只不过笑容灿烂,眼角眉梢飞扬着骄矜的神采,远胜于现在的自己。

  那瞬间身体仿佛过了电,每一处汗毛都在战栗,透过这张照片,楚辞好像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相隔六年时光。

  陈峋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楚辞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峋,小声问:“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陈峋脸上泛起笑,像阳光般温暖:“还记不记得你大二开学要报名参加社会实践,是我帮你填的报名表。”

  楚辞隐约记得有这件事。那时候的他为了能争取学院的出国交换项目,一度学习非常刻苦,还报名参加了能给简历加分的社会实践。

  陈峋知道了就主动帮他填报名表,向他要了两张照片。

  他还记得自己很疑惑地问:“只有一张表格,为什么要两张照片?”

  陈峋一本正经回答:“一张贴在表格上 ,还要再单独交一张。”

  他不疑有他,傻乎乎地找出两张证件照,还在其中一张上郑重写下了姓名和学号:“这样老师就不会弄混了。”

  想到这里,楚辞翻过照片背面,果然看到残留的蓝色签字笔字迹,很浅,时隔多年已经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所以这多出的一张照片根本没有交上去,而是被陈峋收藏起来。

  楚辞又翻过照片正面细细打量,没有一丝褶皱,就连边角都没有丝毫磨损,可见是被人很用心地呵护着。

  楚辞把照片还回去,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妥。

  “这是我的照片。”

  陈峋正把照片放回钱包,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同楚辞对视,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

  楚辞移开目光,视线飘到客厅窗户的白色纱帘上。

  “这是我的照片。”他重复,顿了顿,声音也有些飘远,“所以可不可以还给我?”

  一句话带来无尽的沉默,最终这沉默被一通电话打断。

  陈峋扫了眼手机,是梁向聪。

  他必须得接。

  陈峋合上钱夹,沉默地离开餐厅,走进了书房。

  梁向聪一早就情绪暴躁,破口大骂:“那帮孙子!”

  经过前段时间磋商,DB和投资方就第三轮融资达成共识,过两天就要签署协议,消息也已经对外放出。谁知一大早秘书告诉他,说有两家风投要延缓签约,对内给出的理由是要对DB两名合伙人重新进行评估。

  这个时候突然退出,不知道会招来外界多少无端猜测,尤其是他们计划在这一轮融资后就筹备上市。

  “操。”梁向聪骂骂咧咧,“我一打听才知道,说的是昨晚酒会的事。我是动手怎么了,是那家伙欠揍,谁他妈被指着鼻子那么羞辱能忍得住。”

  一通发泄,梁向聪才察觉电话那头似乎过于安静了:“你说句话啊。”

  陈峋很平静地直接给出解决方案:“我今天去一趟B市见邵文斌。”

  梁向聪足足愣了十几秒:“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随后他拔高音量,难以置信地问:“你早知道?”

  陈峋一夜未睡,在思考楚辞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的同时,也抽空梳理了一下酒会上发生的事。

  明显是有人故意把他引到洗手间,让他看到那一幕,想明白这一点他就知道,整件事是人有心策划,针对的不是楚辞,而是他。

  对方大概私下调查过他,知道他结了婚,知道楚辞是他软肋,所以才挑楚辞下手。

  只要他动手,对方就有理由拿这件事做文章,目的无非是马上要签的融资协议。

  他从昨天夜里起就一直关注DB的新闻,目前只有延缓签约的消息被放出来,但暂时还没有关于他或者梁向聪的负面新闻。对方没有选择曝光,不是退出融资而是延缓签约,目的无非是想重开谈判,争取更大利益。

  听了陈峋的解释,梁向聪恍然大悟:“难怪……”

  “不是。”他又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昨天动手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吧。”

  陈峋站在书房的窗边,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那倒不是,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不过就算他当时知道,也会毫不犹豫地打下那一拳。

  他无法忍受楚辞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

  梁向聪大概也想到这一点,突然有些感概:“以前别人背地里议论你,比这难听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陈峋淡淡地道:“那不一样。”

  梁向聪长叹一声,有些后怕:“我现在知道你的底线究竟在那哪儿了。”

  他突然有些庆幸,之前说了楚辞那么多坏话陈峋竟然能忍住没揍他。

  “这件事本来和你没关系,把你拖进来我很抱歉。”陈峋说。

  他和梁向聪认识多年,明白梁向聪昨天让他先走的原因。他虽然是DB的联合创始人兼CEO,但根基还不够稳,比不上梁向聪,毕竟梁家在S市深耕多年。如果昨晚他继续动手,对方只怕会更嚣张,这件事也更难善了。

  某种程度上,梁向聪是在替他出头。

  梁向聪夸张地嘶了一声:“你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牙酸,这次就当是还你在国外替我打的那一架。”

  陈峋想起那时候他和梁向聪同在国外留学,起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甚至有点相互看不顺眼。梁向聪在学校呼朋唤友,挥金如土的做派被人盯上,有一次被外国学生堵在巷子里拿刀勒索,正巧陈峋经过,和他并肩打了一架,就此结下友谊。

  陈峋言归正传:“我已经让人联系了邵文斌的秘书,跟他约好了时间。”

  “你想争取君杉?”梁向聪猜出他的目的,“可我们之前已经拒绝了,他们能同意吗?”

  “试试看吧。”陈峋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沉,“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他们之前拒绝君杉的投资,是担心君杉强势,日后会插手DB的管理。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和那两家风投公司合作。

  重开谈判,想都别想。

  “那就这么办。”梁向聪爽快点头,“你去找邵文斌,我留下善后,实在不行就劳动我家老爷子出马。对了,周然得跟你一起去吧。”

  陈峋停顿了下,眯了眯眼:“我带个行政部的人去。”

  在昨天以前知道他和楚辞事情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信得过周然,已经一早让对方私下展开调查。

  梁向聪知道陈峋自有安排,也不多管。沉默一阵,他试探问道:“你家那位怎么样了?”

  他昨天回家之后特意打听了当年楚家的事,才知道自己这位合伙人的伴侣竟然有这么悲惨的过往。

  陈峋按了按额角,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闪过楚辞手腕上的那道伤疤,像一条细长的肉虫盘踞在细嫩的皮肤上,让他触目惊心。他几次想问楚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话冲到嘴边又生生忍住。

  沉默良久,陈峋才开口:“关于楚辞,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挂了电话,陈峋思索片刻,又给医生朋友打了过去。

  医生听了他的描述,说:“这超出我的专业范畴了,待会你把药物信息发我,我帮你问问。”

  “还有件事。”陈峋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晦涩,“我在他手腕上发现了刀伤。”

  医生似乎有些惊讶,沉默了好一会,识趣地没有问这个「他」是谁:“伤口是什么样子的?”

  陈峋形容了一下。

  医生:“应该是陈年旧伤了,伤口凸起是因为组织增生。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陈峋沉默了。他对楚辞的了解完全停留在六年前,而这六年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想了想,陈峋问:“他曾经遭受过家庭变故,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医生说:“有可能,但也不能肯定。如果你担心他,最好还是带他来医院。”

  陈峋想起楚辞对医院的抗拒,“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说:“那就在平时多留意他的情绪,尽量让他处于宽松的环境里,不要让他感到有压力,多晒太阳多运动都会有帮助。”

  挂断电话前,医生又说:“别光说别人,你自己呢?这段时间都不见你来医院,还失眠吗?”

  等陈峋从书房出来,餐厅已经空无一人。餐具收拾妥当,而卧室的房门紧紧关闭。

  就像楚辞的心。

  陈峋走到卧室门口,抬手,在半空悬了好久,最终还是放下,穿上外套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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