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

  周遇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有一瞬间没有把爸爸和周诚铭对上号。

  愣了一下,他才有些迟钝地道:“哦,我爸爸……还没有。”

  电话那头闻言,立时就找到了发泄口,说:“为什么不告诉他?总是这样,拖拖拉拉——拖拖拉拉,等到事情拖到隐瞒不了的时候,才闹到我的面前!我还要帮你收拾多少次的烂摊子,周遇?——现在你爸爸以我的名义在外面借高利贷,人家把电话打到我的公司,你知道这个情况有多严重吗?要是让记者知道,立马就有朝阳集团资金出问题的负面新闻出来,到时候后果你能承担吗?你们周家能承担吗?”

  借高利贷,呵,不愧是周诚铭。

  大雨还在下,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雨伞上,周遇已经不再试图去招的士了。他的手脚冰冷,冷风刮到他的脸上、脖子上,会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哪怕再迟钝,可这种种迹象——怕冷,头痛,焦躁,莫名的心情不好,都昭示着他的发情期来了。

  真可怕,去除标记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有那么一会儿功夫,周遇感觉自己意识都有些恍惚,他的脑子很难转动思考,孔思敬一大堆话砸过来,让他不得不咬住舌尖,死死保持住注意力。

  “多少钱?”他问,同时他转过身,朝原路返回去,抑制剂的效果在慢慢消失,他不能在这么待在户外。

  很难受吧,为什么要硬撑?去找个Alpha,这是你的Omega天性,不要抵抗,不需要抵抗,屈服它。

  脑海里的念头不断盘旋,周遇走了两步,感觉地面都是软的,他握了握手指,接着松开了雨伞,任由雨伞被风刮到路边飞走。

  豆大的雨水立刻迎面滴落到脸上,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淋湿。在这冰冷中,周遇却感觉到了久违的清醒。

  他没空再听孔思敬对于他和他家庭的讨伐,他说:“你也知道我有多少钱,老实说,我并不准备替我爸爸还高利贷。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直接起诉他,最好送他去监狱。他待在外面和监狱里对我没什么不一样。你看着办吧。“

  说完,周遇就挂断了手机放到口袋里。

  不知道怎么捱到家,周遇一到家,腿几乎全软了。他甚至都没时间去拖鞋换衣服,立刻奔去找抑制剂。

  这一次,他没什么犹豫的,直接拿出针孔注射剂给自己注射剂了两管剂量。

  抑制剂就跟药物一样,就像人高烧的时候,针管注射是最快的,输液较于温和,但是也能达到满意的效果,吃药是最慢的,每个人消化系统的吸收能力是不一样的,万一没有吸收完全,后果大家也能想象出来,所以周遇一向都选择最快最霸道的针管注射。

  双倍的剂量威力惊人,周遇也是第一次这么做。药效上来,这种感觉像吞噬过度的安眠药,脑子混沌起来,他瘫软在沙发背面的地面上,被淋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周遇却还是觉得热,冷汗布满他的额头,可是身体里却像着了火。

  这种感觉跟年轻的时候刚刚发情那会儿又很不一样,那时他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要打了注射剂,就可以跟常人一样上课学习,只要他不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加上他的外貌,他是安全的Beta。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被人一记重锤砸中,所有的意识都破碎开来,他感觉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又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滚落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断的震动,周遇完全没听见,莫名的情绪撕扯着他,让他无法分心到精神世界之外的事物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可怕的生理需求才放过了他,让他能够从寻觅强壮雄性的羞耻中短暂地清醒一小会儿。

  有些Omega就能坦诚面对自己,不断地换Alpha,永远追逐纯粹的欲望,不谈感情。但是也有像周遇这样的Omega,永远无法放任自己的信息素去吸引Alpha,对于做爱也不热衷,也许真的有灵肉交融的夫妻,这世界什么时候都不缺幸福的人。

  但是对于周遇来说,他总是忍不住去想,AO之间,真的有能够分辨出自己对是出于生理本能,还是感情需要在一起的人吗?

  尤其这对AO夫妻还是处于标记之中。

  在和孔思敬在一起的时间里,发情期到来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孔思敬英俊无比,是这个世界里他最想要的人。

  一旦发情期之后,周遇又没了那种情绪,这让周遇感觉到茫然。

  后来,孔思敬对他的感情越发淡薄,每个月发情期过来和他做爱都觉得麻烦,就开始叮嘱他用抑制剂。

  周遇并没有不适应,他再也不用在发情期尝试着去吸引孔思敬,这让他轻松许多。

  孔思敬应酬多,回来的时候,身上会带上其他味道。平时也就罢了,发情期的时候,那些味道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身上,他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忽略掉那些味道。

  太累了。

  意识回归,周遇才听到手机铃声。

  他坐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

  是妈妈打开来的。

  周遇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妈妈要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才按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臧倩就迫不及待道:“遇遇,你怎么不接电话?知道妈妈担心死了知道吗?”

  周遇没有多说什么,低声道:“妈妈,有事吗?”

  “我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你刚刚为什么接我的电话?是不是你那个爸爸打电话给你,你千万别理他!”

  臧倩声音呜咽,说:“他在外面借了高利贷,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他一定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才甘心!他还骂我,说你离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说一声!我怎么跟他说什么?他一年回家几次?他怎么不死在外面!——还借高利贷,遇遇,妈妈没办法了,那么一大笔钱,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还不起啊。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他听到我哭,又骂我,让我找你,说你有钱!你是他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周遇被气笑了,他感觉自己精力都因此恢复了几分,他盘起腿,握着手机道:“那妈妈呢,你要什么?”

  “遇遇,你告诉我,爸爸说的是真的吗?”臧倩问。

  周遇没说话。

  “你现在住在哪儿?我去找你。”臧倩说。

  周遇挂了电话。

  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的了。

  刚刚挂断,手机就又震动起来,周遇想也不想接起来,说:“妈妈,我发情期到了,就今天放过我,可以吗?”

  “……周遇?”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跟臧倩迥异的声音。

  是个男声。

  周遇一怔,立刻拿开手机,确认了一眼来电显示。

  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周遇顿时愣住了。

  他迟疑了许久,才重新拿起手机贴到耳边,那边打电话过来的人显然已经弄清楚了情况,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还没等周遇回答,那边又问道:“安全吗?”

  周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很可笑,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的前夫打电话来质问他,妈妈想确认他手里有没有钱,爸爸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反而是一个外人问他安不安全。

  作者有话说:

  海星同志们!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