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阁楼里的月亮>第50章 

  韩聿说完这句话后,屋里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他们像两艘并排放在港口的小船,没有自由,只能静默地等待着。

  正是下午光线最足的时间,阁楼闷热,严杨出了一些汗,韩聿坐在他身边,只在最开始看了他几眼。

  他们坐到月亮升起又落下,坐到晨光洒进来,谁也没有说话。

  一晚上没睡,严杨头发有些乱,黑眼圈特别明显。

  他坐得腿有点麻,活动了一下脚,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完全直不起腰,只能很委屈地弯着。

  韩聿抬头看他。

  严杨低头死死盯着韩聿,话仍旧说得很温柔,像他以往一样,“你想好了吗?”

  韩聿说,“想好了。”

  严杨又站了一会儿,再开口嗓子更哑了,“韩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想好了吗?”

  他看起来很脆弱,韩聿盯着他冒了一点胡茬的下巴,思想游离,他想,不是说长了胡子就是大人了吗。

  为什么大人也还这么难。

  韩聿说,“严杨,咱俩断了吧。”

  严杨点点头,“你要非想分开,非想跟我断了,就再没机会跟我好了。”

  他色厉内荏说着让自己都难受的狠话,想让韩聿改变主意,但是韩聿说,“咩咩,对不起。”

  严杨看了他半天,扭头离开了。

  他跟韩聿说的最后一句话,裹着下楼时木地板的吱呀声传过来,他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严杨走后,韩聿打了两个电话,一通打给程卓,一通打给李岱。

  李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门没锁,韩聿正呆滞地坐在阁楼上,对着整理了一一半的行李发呆。

  李岱试探着问,“严杨走了?”

  韩聿说,“走了。”

  李岱走过去坐好,“真要卖房子吗?”

  “嗯。”韩聿点点头。

  “但房本上是韩志勇的名字,”李岱说,“他不见得会同意。”

  “他会,”韩聿说,“他缺钱。”

  李岱点点头,“这几天我会帮你留意。”

  韩聿轻声说,“谢谢哥。”

  他说话时一直低着头,李岱叹了口气,“你真舍得严杨?”

  韩聿这才抬起头看了李岱一眼,直白说,“舍不得。”

  李岱:“那你……”

  “严杨也要走了,”韩聿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我在这,他也永远没办法好过。”

  “那你学校这边怎么办?”李岱问。

  “先办休学,”韩聿说,“现在也没精力回学校了。”

  李岱今天问题格外多,“跟你表哥都说好了?”

  电话里听韩聿说要卖掉房子时,李岱其实是很支持的,韩聿被逼到这个份上,除了带着奶奶离开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韩志勇的事情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再被他拖累下去,韩聿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让他帮我租房子了,”韩聿说,“奶奶不能跟着我折腾。”

  李岱就没再多问什么,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程卓是第二天来的,老太太安静的像是一樽摆件,任由别人安排着她。

  送走奶奶后,韩聿把屋子里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了都扔了。

  这个家终究是变成了一所什么都没有的房子,

  韩聿怔怔地坐在空荡荡的阁楼里,耳边是各式各样的幻听。

  女人的哭声,韩志勇的打骂声,奶奶的阻拦声,追债人的抢砸声,最后是严杨带着哭腔的,“我一点都不疼。”

  韩聿抬起手摸了摸心口,他想,怎么会不疼呢。

  可是这个狭窄的阁楼,终究是谁也留不住。

  严杨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几天,开学当天,严海川上来敲了他的门,这次严杨没再发脾气,乖乖跟着他下去了。

  严杨不肯说话,严海川强压的怒气又隐隐有冒头的趋势,但看到严杨额角的纱布后又熄了火,他问严杨,“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严杨说,“我没有闹。”

  “你没有闹?”严海川抬手揉了揉眉心,“严杨,你多大了?为了你这个事,所有人生活鸡犬不宁,你别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严杨继续沉默。

  他甚至抽空想了想,和韩聿在一起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用沉默解决问题了。

  “你说你没有闹,那现在结果是你想看到的吗?”严海川说,“我想问问你,你现在心里眼里只有那一个人了是吗?”

  严杨张张嘴想反驳,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海川说得没错,因为他的事情,所有人的生活都一团糟。

  陈静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现在还病着,公司这么多事,严海川一次都没回去过。

  所有人因为他没法好好的,就连韩聿都走了。

  严海川太知道怎么让严杨难受了,他说,“严杨,是不是太天真了?你什么都有了,当然什么都不怕,韩聿呢?”

  严杨瞪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严海川说,“我还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学生,只是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谈个恋爱就觉得这是最大的事儿了,你去问问韩聿,是谈恋爱重要,还是好好活着重要。”

  严杨张张嘴,没什么威慑力地说,“你不了解他就不要乱说。”

  严海川轻哧一声,“你倒是了解他,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吗?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已经分开了,就不要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了。”严海川说,“这几天你就跟我走。”

  自从严杨的事情后,严海川从怒气冲天转变到现在的无可奈何,不知道缺过几个晚上的觉。

  他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严杨看着他有些垮塌的背影,开始认同韩聿的话。

  他或许是真的错了。

  他固执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持,就能和喜欢的人走到最后,但却忘了,他空有一腔勇气。

  在大人眼里,他是需要保护的孩子,在韩聿眼里,他是韩聿舍不得让他一起吃苦的人。

  可是严杨控制不住地埋怨,他想,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呢。

  他想说你们都小瞧我了,我其实很厉害的,但到最后,也是听着大人跟他说,“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然后再看着韩聿松开手。

  严海川说一不二,说带着严杨走就走了。

  严杨到学校,机械地签了几个字,听见冯玉杰说,“一班韩聿昨天来办了休学,火箭班一下损失两名状元。”

  严杨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觉得心口有些空。

  他坐上去往机场的车,天气晴得离谱,似乎要将严杨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晒得蒸发。

  车行到一半时,严杨接到了高晨的电话,高晨在电话里说,“聿哥卖了房子,把你的东西都送到我这来了。”

  严杨怔了怔,握着手机的手暗暗使劲。

  从车窗往外看,能看到如洗的碧空,沉甸甸坠挂着绵厚的云,他收回视线,“扔了吧。”

  车从繁华的市区驶过,将严杨的18岁抛在了身后。

  他那些热烈的,孤注一掷的,义无反顾的喜欢,丝毫不值得一提,韩聿说不要就是不要。

  而他也再没有第二个18岁了。

  他是个外强中干的傻子,坚持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