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邱少扬转头看向塔山,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刚刚说了什么傻话。
塔山看着邱少扬的眼睛，邱少扬的眼睛很好看，闪闪发亮, 他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邱少扬这次听得真真切切，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盯着塔山看了好一会儿，转移开视线，“不知真假, 你也不是第一次骗我了。”
塔山也没有过多地解释，“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 信则有, 不信则无。”
邱少扬接了一句，“随缘是吧。”
塔山笑了。
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随后感慨一般地说：“我真的很羡慕苏杭。”
邱少扬不理解：“羡慕苏杭做什么？”
他不明白苏杭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塔山道：“他可以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邱少扬道：“如果你不是一个只想着权利的人, 我也乐意和你成为朋友。”
塔山知道邱少扬这句话是真心的，他望着眼前这座城市, 心中却是悲凉，“我何尝不想做一个这样的人，干干净净地认识你。”
邱少扬不知道为什么, 觉得塔山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
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塔山说：“苏杭是一个值得你深交的人, 真的。”
邱少扬点头：“我知道, 所以我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他。”
塔山有些羡慕，“若我能成为他, 该有多好。”
邱少扬又一次看向塔山, “你好奇怪。”
“是吧。”塔山回到餐桌, 拿起葡萄酒瓶, 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没有把酒瓶放回去，而是带着酒瓶折返，重新站在了邱少扬的身边，他望着灯火璀璨的城市，“这里不是春城。”
“这里当然不是春城。”邱少扬不知道塔山在说什么傻话。
塔山自己心里清楚，有很多话，他只能说一半，不能全部说出来。
“苏杭不惜动用自己一切能够动用的关系，也要保你在缅国这一段行程能够安全。”
邱少扬很是诧异，问塔山：“你是怎么知道的？”
塔山笑了一下，“拜托，我是X集团的塔山，我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吗？苏杭的一切关系里面就包括了我。”
所以他才会那样地清楚。
邱少扬问：“和你们做交易，他需要付出代价吧？”
塔山道：“我们一向很规矩，等价交换。”
邱少扬：“你们交换了什么？”
塔山：“秘密，不告诉你。”
邱少扬白了他一眼，说道：“小气鬼。”
“喝凉水。”塔山咕噜灌了一口酒，笑着说。
邱少扬也被逗笑了，然后和他说：“你也没有那么讨厌。”
塔山：“很荣幸，让你对我的厌恶减少了。”好感度增加了。
塔山说：“我居然答应了苏杭，就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内，保护你绝对的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邱少扬竟然有那么些感动。
塔山认真地问邱少扬：“如果我们像你和他苏杭那样相遇，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邱少扬竟然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说道：“不会，除非你待人赤诚，没有算计。”
邱少扬反身靠在栏杆上，望着餐桌上，摇曳的烛光，“我是一个不爱钩心斗角，不爱卷入纷争的人。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我会做一个花农，为我所爱之人，种上一院子的茉莉花，过着安静美满的生活。”
塔山跟随邱少扬的描述代入进去，说道：“这个想法很不错，你可以开一间花圃，而我要做你第一个买花的人。”
邱少扬举起酒杯，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动和塔山碰杯，他隔着酒杯看塔山，说道：“其实你真的没有那么让人讨厌，脾气也挺好。”
塔山笑了笑，“是吗？”
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山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脾气好。
所有人都怕他，只有邱少扬不怕。
他是特别的。
邱少扬一口干了所有的酒。
让塔山有些惊讶，“喝醉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邱少扬轻笑。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很久。
邱少扬再度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他问：“塔山，权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塔山眼皮轻跳了一下，他说道：“对你来说，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在你的国家很安全，你可以不考虑自己的生死问题。但我不可以，因为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充满了权力和欲望。”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邱少扬想了又想，觉得有些道理。
塔山看着邱少扬的侧脸说道：“我真的没有人可以诉衷肠。”
他也不管邱少扬是否愿意听，是否想听，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所有人都说我没有人性，残忍，是个恶魔。可没有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为了活下来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不是活佛，我只是一介俗人，我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可以欺我，辱我。因为他们是高等人，是名流，是豪门，而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普通人。”
“我不过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我只是把他们对我做的事情一一奉还。你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的规矩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是高等人对低等人的虐待在他们的眼里是真诚的，而低等人对高等人做的事情则是罪过。”
塔山问邱少扬：“我应该遭遇一切吗？”
邱少扬摇头。
塔山：“我问你，如果有人把明堂杀了，你会做什么？”
邱少扬道：“我会毫不犹豫地杀回去。”
塔山道：“我是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我真的做错了吗？”
邱少扬摇头。
“你生在和平的地方，不需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安危，可我生在了一个不和平的地方，就要时刻保持自己的警惕，以免一不留神就横尸荒野。”
“他们说我野心大，可我只是想要活命。”
邱少扬说道：“来之前，我见过酋代。”
塔山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邱少扬道：“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邱少扬看了塔山好一会儿。
塔山朝邱少扬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我长得特别帅，把你迷倒了？”
邱少扬笑骂了一句，“不要脸。”
塔山厚着脸皮说，“我要是要脸，我早就饿死了。”
“在我最难的时候，我渴望能有一个神明来救我。”塔山无奈地说：“可是我没有等到我想要的神明，等来了一个恶魔。”
他看着邱少扬，说出了下半句话，“在我需要一个恶魔的时候，我却等来了我的神明。”
“可是，我已经走上了无法回头的路。”
邱少扬看他的眼中满是悲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他不清楚塔山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他能感受到，肯定不快乐。
塔山没有再说话了。
邱少扬主动提起了自己和酋代的对话内容。
“酋代说，X集团最核心的机密，不是那些机密客户的文件和犯罪证据。”
塔山嗯了一声。
邱少扬道：“你利用我和李遂，帮你牵线搭桥完成你的一统大业。”
塔山也没有否认。
“C60，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流通市面。主销地区还是中国，对吗？”
塔山：“对。”
邱少扬看着塔山，无奈地笑了笑：“你看，你从不打算告诉我，我们还要怎么做朋友？朋友可不会如此利用我。”
“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小风暴，可你却把我拉入一个大的旋涡，把我扔在旋涡的中心。”
邱少扬拿过塔山手里的酒，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然后像喝啤酒一样喝红酒。
塔山看着邱少扬这样，也没有组织。
邱少扬道：“以后，没有一个因为C60死亡的缉毒警，我都有责任。因为是我一手促成C60问世。塔山，你把我摆在了一个罪人的位置上，我恨不得一枪崩了你。”
塔山将酒杯放下，从腰间取出一把枪，塞在邱少扬的手里，然后拿着枪口指在他的眉心，说道：“那你一枪把我崩了吧。”
邱少扬愣了一下，随后将枪还给塔山，“枪肯定有问题。”
塔山用枪口指着墙角的灯，扣动扳机，一声枪响，灯碎了。
邱少扬道：“看来我错过了一枪崩了你的机会，而你不会再给我这样的机会了。”
塔山将枪收好，说道：“没错，不会了。”
邱少扬喝干净杯中的酒，将杯子放到餐桌上，回身对塔山说：“谢谢你今晚的款待，我有些晕了，先回去睡觉了。”
塔山站在原地没有动。
邱少扬走到门口，就差一步，就可以离开顶楼，塔山叫住了他。
“邱少扬。”
邱少扬回过头来。
塔山问：“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来得这么晚？”
可声音很小，小到邱少扬以为塔山没有说话。
他朝楼下走去，进入电梯，回到自己所在的楼层。
苏杭等在他的门口，看邱少扬走路有些摇晃，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你这是去哪里喝酒去了？”
邱少扬没有实话实说。
苏杭道：“明堂在找你，打你电话不接，发你微信不回，都找到我了，你要是再不出现，他可能就要坐飞机过来了。”
邱少扬笑着说：“他出不了国，处级干部要批件的。”
苏杭：“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后院都起火了。”
邱少扬拿房卡开了门。
苏杭跟着他一起进屋。
邱少扬问苏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苏杭？”
苏杭：“什么？”
苏杭有些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邱少扬这次说清楚了：“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周全。”
苏杭说：“我的命是你救的，就算要我拿命救你，我也愿意。”
邱少扬看着苏杭，看了好一会儿，说道：“塔山和你不一样。”
苏杭将他扶到床上躺下，“醉鬼，我和他当然不一样。”
说着帮着他拨通了明堂的电话，简单地和明堂讲清楚了情况，将手机递给邱少扬，“你自己跟他说。”
邱少扬缩进被子里，对苏杭说：“帮我开免提。”
苏杭无语至极：“要不要我帮你传话。”
但还是给他开了免提。
明堂的声音传出，“少扬，你还好吗？”
邱少扬闭着眼睛回答：“还好。”
其实是不太好。
苏杭见他们两个说上话了，便说道：“既然你们说上话了，我就回房了。”
苏杭走了，明堂问邱少扬：“你喝了多少？”
邱少扬道：“不多，也就是一杯。”
“一杯你就醉成了这样？”
邱少扬笑嘻嘻地说：“是满满一杯。”
明堂被他弄无语了，“异国他乡，你敢喝满满一杯，你就不怕被人拐走吗？”
“没人要的。”邱少扬说。
明堂看了一下时间，算了时差，说道：“睡觉吧，等你清醒了再聊。”
邱少扬嗯了一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堂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无奈地摇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邱少扬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在M国的时候，救的人不是算很，而是塔山。
他们相处得还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塔山一枪就把他给崩了。
直接给邱少扬吓得一头从床上翻起来，捂着自己的心口。
那种中枪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邱少扬不知道是谁一大早的来敲门。
他从门上的猫眼看到外面站着塔山，拉开了门。
塔山看他这样，闻着他一身酒味，说道：“看样子是刚刚才醒来。”
邱少扬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梦里刚刚被他一枪毙了，现在梦里面的凶手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昨晚就应该把你一枪崩了。”
塔山坐到沙发上，“起床气这么大。”
邱少扬打了一个哈欠，指着门口对塔山说：“麻烦你麻溜地滚出去好吧，我要洗澡。”
塔山：“还怕我偷看你洗澡不成。”
邱少扬恨不得把他从阳台丢下去，让他自由落体。
塔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放在桌面上，对邱少扬说道：“解酒药。今天国际交流会开场，云省商会的邱少总醉醺醺的可不行。”
邱少扬下达了逐客令：“麻溜走。”
塔山这才离开房间，出门还不忘记叮嘱邱少扬，“吃两颗就好了。”
邱少扬关上门，原本打算回屋去洗澡，但是头实在是疼得厉害，于是就按照塔山说的，吃了两粒药。
洗完澡出来，桌上放着中式的早餐。
邱少扬不知道是苏杭安排的，还是塔山安排的，不过他猜测是塔山安排的。
吃饱后，邱少扬换上正式的高定西服下楼。
这次塔山的活动搞得很夸张，还有签名墙，每个团队都要去签名墙下签名合影才能进入主会场。
邱少扬去签了名，合影的时候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塔山。
塔山今日的打扮也很帅气，平常看习惯了他一身黑，如今看他这身高肯定也还不错，看着就像是谁家的贵公子一样。
一个是亚洲青年富豪排行榜第一，一个是缅国青年富豪排行榜第一，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话题度。
难免拍出来要各种比较，邱少扬倒是比较不会在意。
他比较难受的是未来这段时间，塔山可能要和幽灵一样跟着他了。
塔山倒是笑得灿烂。
作为这次活动主办方，塔山格外地受到媒体的瞩目。
邱少扬拍完照片就遛了，生怕被大家拍到什么不该拍到的东西，到时候发到网上，让明堂看不舒服。
塔山见邱少扬和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他也就识趣地不去打扰他。
给他留下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