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记忆存留过的地方就是家乡,那么郾城无疑是丁驰的家乡,如今这个城市便可叫做他乡。

  而身在他乡,却冷不丁遇见了一个家乡的人,给予丁驰心理上还是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精神慰藉的。

  倍感亲切倒是还不至于,但看到沙稚那张脸后,丁驰内心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冒出想揍人的冲动。

  沙稚可疑惑极了,他被父亲安排跟随典当行的总管事来转这边的分店,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丁驰,他先是跳过来绕着丁驰转了两圈,确认是他本人没错之后又立刻朝外面探头,可探了半天发现只有丁驰,又很失望:“ 怎么只有你自己啊,我还以为夏爷也来了呢。”

  “…”

  丁驰很无语,上次被这小子忽悠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是夏舒呈的崇拜者,三句话不离夏舒呈,一提到夏舒呈就恨不得眼睛里冒光。

  “ 喂,问你呢。”

  沙稚见他脸色不好,下意识的退了两步站的离他远了点:“ 你不老老实实跟着夏爷,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

  “…”

  丁驰本来不想搭理这傻子,但听他问的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 我已经不跟着他了,现在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 啊?”

  沙稚一听立刻瞪起了眼:“ 为什么啊?”

  “…”

  丁驰懒得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解释,更不想让外人知道夏舒呈把他当“替代品”养的事。

  “ 为什么啊?”

  沙稚不甘心,继续问:“ 为什么不跟着他了啊,夏爷对你那么好,处处护着你,还对你百依百顺,还为你挨了刀子呢,你这人怎么那么狼心狗肺啊!”

  “…”

  不说这个“挨刀子”还好,一说这个丁驰就来气,那天他可是把夏舒呈扒干净了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根本就没有疤痕,不止疤痕,夏舒呈身上皮肤细腻光滑,半点小磕小碰的伤都没有,干净的令人发指。

  “ 你少胡编乱造的忽悠我了。” 丁驰愤道:“ 夏舒呈身上根本就没有疤!”

  “ 怎么可能!”

  沙稚立刻指了指自己腹部右侧下二寸的位置:“ 就在这儿,我亲眼看着刀子扎进去的,而且不止我,当时在场很多人都看到了,夏爷当时流了很多血,不可能不留疤!”

  “ … ”

  这丁驰就无法反驳了,在夏清园的时候,每每他做了什么错事夏舒呈不责罚反而耐心哄他的时候,伙计们就会暗地里议论,议论的过程中也都会再提一嘴这件事。

  丁驰不经意间听到过很多次,他知道,除了疤痕的事没对上,其实沙稚说的其他的都是真的。

  “ 你当时吓晕过去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不准别人碰,害的夏爷自己流着血还得去抱你。”

  沙稚想起这个就愤恨:“夏爷的命都差点让你害没了,你不给他当牛做马的回报就算了,你还跟他一刀两断?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恨啊!”

  “…”

  丁驰让他说的开始有点心虚了:“ 可是他身上就是没有疤啊,我检查过。”

  “ 真的假的?”

  沙稚闻言,观察丁驰神色,感觉丁驰不像是在说谎,他也开始纳闷,疑惑之下思索,片刻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外面传言都是真的?”

  丁驰看看他:“ 什么?”

  “ 夏爷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啊。”

  沙稚说话又向丁驰凑近了两步,而且放低了声音,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喂,我其实纳闷很久了,听我姨娘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夏清园就有了,那时候夏爷便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到今天他看起来还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老,你说,夏爷会不会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的确就是个妖精啊?”

  “…”

  这种话,丁驰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丁驰自己记忆力不好,所以主观意识上认识夏舒呈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从他对夏舒呈有印象开始,夏舒呈就是个二十来岁俊朗青年的模样,他实在不知道以前的夏舒呈是什么样,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要问夏舒呈具体多少岁了。

  当然,他也不会认为夏舒呈是妖精之类的无稽之谈,因为夏舒呈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冬天冷了还得需要人给暖手暖被窝儿,根本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丁驰自己脑子是真有病才会闲的没事在这听这个傻子编排夏舒呈,他不打算继续了,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沙稚家的店,想着找个活干的事估计也够呛了,便打算走。

  然而,刚要转身,忽然被一道什么东西反射的光晃到了眼,他寻着来源看去,发现是店里的伙计正打扫橱柜,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个银色的什么物件,光便是从那物件上反过来的。

  很奇怪的,虽然并没有看清楚那具体是个什么,但丁驰就是莫名觉得那东西他很熟悉,促使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走了过去。

  那是个圆环,纯银打造的,约摸有二指宽,上面又花纹雕刻,精工细琢,活灵活现,丁驰仔细看了看,发现是桃花,只是每朵花上有六片花瓣,比普通的桃花多一瓣。

  确实是桃花,但比桃花更艳,这种雕刻手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丁驰想了想,确定自己是见过的,但他想不起来具体在具体哪,又是什么时候见的了。

  “ 怎么?”

  沙稚见丁驰突然去盯着橱柜的里物件,笑眼珠子转了转,盘算了点什么之后,也跟了上来:“ 喜欢这个物件?”

  丁驰闻言回神,问沙稚:“ 这是做什么用的?”

  “ 这是银腕扣,是个兵器。”

  沙稚说着便从橱柜里把那物件拿出来,又让丁驰伸出手给戴到了手腕上,随后触动内侧机关,紧跟着蹭一下,沿着银环周边突然冒出了三把刀。

  刀柄细长,刀刃锋利。

  刀尖出鞘的瞬间,丁驰的脑海里突然明晃晃的闪过了一些及其杂乱无章的画面。

  或是晴暖安然,或是腥风血雨,画风不一,令人迷惘。

  丁驰很努力的拼凑,可是那些画面闪过去的太快了,而且随画面闪过的还有隐约开始并且有变剧烈趋势的头痛。

  每一次头痛,直接导致的后果都是记忆的大量缺失,丁驰已经摸清了这个规律,为了保护自己现下脑海中的记忆,他急忙强迫自己从那些画面中抽离,中断胡思乱想。

  沙稚见丁驰盯着这银腕扣眼睛发光,便知丁驰喜欢,故意问他:“ 你想要吗?”

  “…”

  不得不说,沙稚有时候脑子也不是特别傻,丁驰确实想要,他问:“ 这个要多少钱。”

  “这可是战国时期留传下来的老物件,据说是一位征战四方的大将军的随身利刃,当年便是举世只此一件,流传至今更是极为珍贵,根本就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说完这话,沙稚又冲他眨眨眼:“ 不过你若是想要,我倒是可以送给你。”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丁驰在夏舒呈那里验证出来的道理。

  “ 哎你别这么看我啊。”

  沙稚见他这就又要拉脸,忙说:“ 我也不是白送给你,作为交换条件,你去帮我跟夏爷那里说些好话,让夏爷同意我回夏清园呗?”

  “…”

  果然目的不纯,倒是不掩饰,很直接。

  丁驰也很直接,而且很无情:“ 你死心吧,依照夏清园的规矩,但凡被赶出夏清园的人,就从来没有谁还能再二度被招进去的。”

  “所以我才想拜托你啊。”

  沙稚笑嘻嘻道:“ 夏爷对你那么好,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只要你跟我回去,在夏爷面前稍微提那么一嘴,夏爷肯定就会同意了。”

  “…”

  那可真说不好。

  毕竟在丁驰看来,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愿意被夏舒呈摆布所以选择逃跑,夏舒呈现在也正全城抓他呢,这要是回去,别说听他的了,他都不知道夏舒呈对他的态度会不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若是夏舒呈见哄骗不成,改为强行逼迫,那他不就铁定要做别人的替代品了吗。

  那不行。

  丁驰越想这事儿越不能干,决定暂时忍痛割爱,先放弃这个银腕扣,等以后有钱,或者有机会再说。

  沙稚看丁驰那表情,知道丁驰这是要拒绝了,他也在心里默默的做了另一番盘算。

  沙稚是很想回夏清园的,崇拜夏舒呈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到夏清园学艺,他就不用被他父亲逼着在家学习做生意了,每天算账,经营,转店,甚至还要因为锻炼鉴定古物的本事被迫读很多枯燥的繁文古籍,太烦了,唱戏多好啊,每天玩玩闹闹的,开心又快乐。

  沙稚也很清楚,依夏舒呈对丁驰的在意程度,丁驰肯定不会是被赶出来的,多半是逃跑的,他也能猜到,夏舒呈这会儿找不着人肯定很着急,所以他知道,不管丁驰会不会为他说话,只要他把丁驰带回去,夏舒呈一高兴,肯定也会同意他回夏清园的。

  既然劝说不动,忽悠也不动,那只能来点别的了。

  于是,沙稚琢磨了片刻之后,拿了个榔头,偷偷绕道丁驰背后,把丁驰给敲晕了。

  作者有话说:

  沙稚:耶!走喽,去夏爷那里领夸夸喽!

  丁驰:呵呵,那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别让夏舒呈看到我后脑勺这个包,否则,夸没有,揍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