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寻欢>第39章 冷静

  结果一冷静就是一整周的时间。

  商渝早就过了为一场争吵就寝食难安的年纪,故而在周末连续两天的失眠后也能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上班,只是脸色憔悴得可以,令颜星兴高采烈地给全公司的人点了下午茶。

  很怜悯地加上了商渝。

  “真可怜啊,”他做作地叹气,“不过人呐,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够不到的东西就不要强行去够了。”

  商渝知道他在说聂文晋,但依然有种被骂到的感觉,于是抬头对颜星露出个真挚的微笑:“谢谢你的下午茶。”

  后头那些话就跟没听到似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冷哼一声弯下腰,声音低低地从牙缝间挤出来:“看到我的戒指了吗?”

  怎么可能看不到,商渝微笑着腹诽,都快把我眼睛闪瞎了。

  “聂文晋都跟我说了,”颜星不依不饶,“出去买个戒指都能碰到你,真巧啊,那么大个城,你非跟我们过不去了是吧?”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巧,”商渝没心情跟他打太极,“去哪儿都能看见你男人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诚恳地跟眼前这个神情扭曲的人请求:“颜星,能不能管好他?”

  颠倒黑白谁不会啊。

  商渝目送颜星气冲冲地离开,面无表情地开始享受来自少爷的馈赠。

  这几个月给颜星擦了多少屁股,这顿是他应得的。

  他这一周忙得理所应当,甚至连看一眼私人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然,究竟是没有还是不想也只有商渝自己知道。

  直到又一个休息日临近,置顶的聊天框依然没有新消息提示,商渝躺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其实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比如乖乖跟聂文柏认错,说自己不该不信任他,对聂文晋也没有那种意思,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总之,有一万种说辞能让他们愉快地度过那一天。

  但他不想欺骗聂文柏。

  商渝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聂文晋,而哄骗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聂文柏能坦诚地将自己所有的不高兴摊开在面上,他又怎么能用虚情假意去面对。

  聂文柏说想要获得一段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冷静也就只是真的冷静,商渝知道自己的火气其实算是迁怒,但在那时的情形下,着实是有些控制不住。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情绪不够稳定的疯子,间歇性正常,持续性犯病,总是爱把身边的人往外推。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自己还没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赶紧跑路。

  想到这,商渝在满室寂静中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还是舍不得,”他冷静地剖析着自己,“不然哪里还管会不会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我什么时候成了在乎别人感受的好人了?”

  商渝从来都是自私的,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会因为个男人愧疚烦忧哀声叹气,想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想出该怎么约人出来道歉。

  主要还是聂文柏那头始终没消息,这才让他捉摸不定。

  聂文柏可不是会玩冷战的人,故而长时间的沉默才更让商渝踌躇,聊天框被点开又关闭,商渝的话输入了又删除,最后还是没了下文。

  问“是不是就到此为止”?

  但他们连开始都还不存在。

  还是说那天是生气说了胡话?

  偏偏他们两个人都是在陈述事实。

  最后也只是把手机一放,继续躺在沙发上发呆,老房子的隔音不太好,商渝听着隔壁家小孩的嬉笑声,懒洋洋地打开了电视。

  开机广告放了一整晚。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情绪也算不上多好,但手机上多了条新的未读消息,不是聂文柏,是商渝许久未见的朋友:

  “回来了,听说你也还在,出来约个饭?”

  商渝没怎么考虑就回了个好,说:“要不就今晚吧。”

  对方迅速给他弹了条语音消息,女人的声音跟六七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甜丝丝的少女音,在对面调侃他:“哟,那么急,这几年想我想得茶饭不思吧?”

  商渝面上终于浮出点松快的笑意。

  “是啊,”他也给对方回语音,“苏琳你一声不吭就跑出去那么多年,再不回来我都得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就算没忘,你也肯定认不出现在的我,”女人边说边咯咯笑,“我现在肯定跟你一样漂亮!”

  她现在的确很漂亮,冷白的皮肤细长的四肢,穿着很有法式度假风味道的青绿色露背长裙,戴着无框眼镜妆容精致,商渝险些没敢上去相认。

  苏琳倒是很高兴地朝他挥手:“这里!”

  商渝这才微笑着朝她走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昨天的事,”苏琳的高跟鞋踩出很清脆的声响,“国外的东西太难吃了,快快快,给我推荐十家值得打卡的美食店!”

  商渝的视线在她骨骼线条过于明显的脊背上停留了瞬,委婉地说:“你该不会在国外吃了好几年沙拉吧?”

  “也没有啦,”苏琳羞涩地摆摆手,“主要还是靠健身,我跟你说噢,国外的健身私教一个比一个有料,还很会夸人,说我本来就很瘦呢。”

  那确实是挺会夸人的,苏琳曾经有段因为压力过大而暴饮暴食的日子,商渝认识她的时候,她是班上被孤立的胖姑娘,满额头的青春痘,还因为过高的体重得了一身病。

  他习惯性地问道:“那你的高血压高血脂那些病,现在怎么样了?”

  “早就好啦,”苏琳说起这个还挺高兴,“我现在超级健康!嗳,我们去吃那个吧!”

  商渝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火锅店门口稀稀拉拉地坐着排队的人,他点点头,说:“可以啊,但这家有些辣,你这几年吃得太清淡了可能会不习惯。”

  “没关系,”苏琳看起来反倒更感兴趣了,“我就想吃点家乡的味道!辣到窜也没关系!”

  商渝也就随她去了,坐下时他不由感慨:“你现在开朗了好多。”

  “毕竟国外可没现在这么畸形的审美,”苏琳不甚在意地感慨,“没人要求女人一定要又白又瘦,一定要是气质挂小白花,我爱长成什么样只是我自己的事。”

  她说到这微微一顿,说:“但你好像还是很不开心。”

  商渝愣了愣,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苏琳隔空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你只要一不高兴,笑得就特别假,还不爱说话。”

  他莫名就轻松了点。

  “也不是一直都不开心,”他对苏琳耸耸肩,“就是这两天出了点感情问题,心情一般般而已。”

  “不会是那个渣男富二代吧?”苏琳人在国外都对聂文晋的事略有耳闻,“不会吧商渝,你到底是缺爱还是缺脑子啊?”

  “不是他,”商渝连忙表示自己的无辜,“我换了个新的,不过还不算男朋友。”

  苏琳眼珠一转,八卦地笑:“不如细说?你知道的,我可是情感女王呢。”

  商渝嘁了声,笑她:“还不是想听八卦,很无聊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他觉得我对前任旧情难忘。”

  “其实也不是没可能啊,”苏琳故作深沉,“你看啊,连我都知道你是为了那个渣男才留在这里,不仅给人家洗衣做饭还深夜跑去酒吧接人,对出轨都零反对,确实很像死心塌地非人家不可了啊。”

  商渝顿时觉得有些丢脸。

  “其实留在这不是为了他,”他替自己辩解,“主要是不想回家。”

  “那后面这些事儿呢?”苏琳不依不饶地追问,“商渝,你真的很像在给少爷当保姆诶。”

  商渝被她看得羞愧,眼睛一闭索性坦白地说:“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前任是个家暴男,我有次提了分手差点被他搞进医院,这地方又没人能帮我,所以就,嗯,随他去了。”

  他顿了顿,低声说:“而且我那会也挺缺钱的,苏琳,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房租有多贵。”

  苏琳用一副我早知道的神情看着他:“所以啊,你现在的这个男人又不知道,当然会觉得你旧情难忘咯。”

  她老成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说:“他打你的时候,让你想起你爹了吧?”

  商渝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他垂下眼,隔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嗯,是。”

  都说幼年时期的心理阴影会伴随一生,商渝曾经是不信的,直到聂文晋暴戾的神情和记忆中的父亲渐渐重合,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在这种暴力行径下根本生不出任何的反抗念头,就好像在心底最深处他仍然是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瘦弱男孩,在言语辱骂和暴力行为中只能依靠取巧和付出的办法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点。

  因为潜意识里就觉得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主要是我不信任他。”商渝低声说。

  “他说我不用担心分手后会被找麻烦,他会帮我处理好这些事,可我明明……跟他也没认识多久,所以也不是很习惯去依赖他。”

  他从十二岁开始就独自跌跌撞撞地在陌生城市里成长,习惯了一个人咬着牙往前走,就再也不敢相信会有人出来扶自己一把。

  聂文柏实在太好,好到商渝踌躇不定,久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喜欢。

  而苏琳只是了然地点点头。

  “我挺理解你的,”她边往锅里倒鸭血边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经历的恶意越多就越不敢对另一个人产生信任交付真心,怕哪天就被背刺一刀,或者在习惯之后又再度失去,可总不能因为摔过跤,就不肯再走路了吧?”

  商渝若有所思地盯着沸腾的火锅苦笑:“道理我哪里不懂。”

  冷静了一周,该想清楚的早就想清楚了,如今这样犹豫,只不过是因为聂文柏这人对自己来说太重要,才最不敢随便开口。

  苏琳嗐了声,说:“你不是自己都想明白了嘛,那就把现在跟我说的这些话都拿去跟你对象说清楚,跟处理工作一样,总结问题给出解决办法,让人家看到你的反思跟改变嘛。”

  她夹了块肉放进商渝碗里,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一谈恋爱就跟失了智似的,笨死啦。”

  商渝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间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他真心道谢,“这顿我请了。”

  苏琳笑嘻嘻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好呢,加油哦商大美人,不过这顿就算了,哪天修成正果了记得请我吃饭。”

  “当然,”商渝也轻松地笑道,“请你吃顿贵的。”

  他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想给聂文柏发条消息,屏幕亮起时却看见沉寂已久的聊天框跳出一个红点。

  聂文柏的消息很简短:“商渝,你的伞还在我手上。”

  商渝忍不住很轻地笑了声。

  这话说的,怎么跟挟持了人质似的。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没有哪两个人能做到天生一对的,大家都要在感情里相互磨合呢(顶锅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