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寻欢>第9章 谁的唯一

  商渝是矛盾的。

  他能把最体面合身的衬衫穿出懒散的感觉,能用最随意的语气说出满口敬称的话语,也能用最认真的语气说出违背心愿的假话。

  未知性和探寻欲组成了商渝,没有男人能拒绝神秘感,实力强悍者尤其如此。

  可聂文柏是克制的,他能面不改色地在白炽灯下观赏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或许形容很不贴切,可实在没有别的词可以替代,水红的唇和没入衣领深处的锁骨拒绝其余任何的词汇,商渝坦然地展示着超越了性别的美丽,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皮肤。

  聂文柏垂眼看向他们挨在一起的手,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平淡到好像这句话什么也不是。

  如果换做其他人听见这话或许会犹豫,但商渝却欣然地说:“那我就这么认为了。”

  他没有松开握着杯子的手,俯身凑到聂文柏面前,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起伏。

  “谢谢您?”

  聂文柏没有避开他的接近,他们在燥热夏日中抓捕彼此的眼神,仿若某种暧昧的对峙游戏。

  没有人愿意先认输。

  “不客气,”聂文柏在片刻后回应了他,“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

  商渝故意曲解出的意思被轻而易举地拨回正轨,他有些微妙的不快,于是笑得更加不拘。

  “您有点像接受贵族教养长大的绅士,”商渝不甚走心地赞扬他,“跟男朋友独处时也这样么?”

  聂文柏眼中闪过点诧异,商渝的语气让他觉得在对方看来,性向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在所有同类都恨不得遮遮掩掩的当下,他坦然地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异类。

  于是聂文柏也坦诚地说:“我没有男友。”

  “是么,”商渝看起来不太相信,“你很受欢迎。”

  有些评头论足的话,但从他的口中说出就成了夸奖,商渝动了动手指,在燥意中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劣性格。

  他勾起嘴角,慢吞吞地感慨:“我就很喜欢你呢。”

  成年人的喜欢可以有很多的定义,可以是欣赏、仰慕和敬佩,也可以是客套、赞美和敷衍,语言是最不靠谱的沟通方式,大家都在猜来猜去,到最后什么都像假的。

  所以聂文柏的平静根本算不上奇怪,他收回手,也很礼貌地对商渝说:“谢谢。”

  得体到可以被称为优雅,商渝这下真的有点怀疑聂家是不是请过什么英国来的家庭教师给下一代上课。

  不过看聂文晋的样子也不太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不依不饶,抓着杯子在桌上慢悠悠地转,眼睛始终落在聂文柏身上。

  “您客气了,”他用最诚恳不过的语气说,“我只是在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虽然聂文柏肯定不会信。

  也正如他想的那样,聂文柏往椅背上靠去,自然而然地拉开了过于暧昧的距离。

  “你是聂文晋朝夕相处了三年的男朋友,”他咬字清晰,不带感情地叙述着这个事实,“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商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哼哼笑了声。

  “纠正一下,”他突然就变得兴致缺缺,语气也淡了下来,“我们除了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外,我们从来都没有朝、夕、相、处、过。”

  最后的那个词被他咬得无比清晰,听起来十分讽刺,聂文柏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就听见他接着说:

  “不过,您是想说他听到这句话会生气的话,的确是这样呢。”

  商渝对他摊了摊手,表情很无奈。

  “他挺双标的,每天都对不同的人说爱,却要求我只能爱他一个。”

  “你可以选择离开,”聂文柏说,“也可以不爱他。”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非常认真,商渝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是坐在公司的会议桌前听领导讲本月总结,这个古怪的感觉令他忍不住笑出声。

  “哈……”

  他浮夸地发着抖,好一会才能顺畅地把话说完:“您是真的很希望看见聂文晋发疯啊,他哪里被人甩过,从来都只有他不要别人的份。”

  聂文柏等他的笑声渐渐停歇后才叫了声:“商渝。”

  商渝嗯了声,抬眼看他:“怎么了?”

  聂文柏翘着腿,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身前,平静地点出自己看到的事实:“你不喜欢他了。”

  商渝慢慢地收敛了那些夸张到有些神经质的情绪,眼神冰凉而沉静,被剥去所有伪装的柔软生物很喜欢用这种虚张声势的行为吓退敌人,像是受了惊炸毛的猫。

  “这话可不能被他听到,”商渝微微眯着眼,“会很麻烦的。”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而聂文柏的手里握着确切的筹码,因此选择乘胜追击。

  “他变成了麻烦,”他的眼神锐利到像是能洞悉一切,“你不在意他对你是什么感情了。”

  商渝的脊背挺得很直,几乎有点僵硬。

  隔了好一会,他才说:“聂文晋爱每一个漂亮的人类。”

  人类的定义太广泛,而聂文晋的确是个爱意过度泛滥的人,商渝很满意自己说出的话,于是脸上重新显出细微的笑意。

  “我只是他爱的人类之一。”

  但没关系,他想,反正我也没有爱过聂文晋。

  而这也不是当下需要关注的重点,聂文柏的质疑仍在继续,商渝甚至怀疑他是在对自己先前的暧昧情绪进行报复。

  不过更大的可能只是出于道德层面的谴责和劝说。

  聂文柏的扑克脸上终于出现了点别的情绪,很模糊,让商渝分辨不出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男人低声说了今晚第一句越界的话:“你可以做其他人的唯一。”

  商渝看起来有些讶然地睁大眼,然后很灿烂地笑起来。

  “做谁的唯一?”他随手捋开黏在侧脸上的头发,“您的吗?”

  叮咚一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消息通知显示了聂文晋的名字,冷冰冰的,没有任何亲昵的备注,也不是什么文字消息。

  商渝当着聂文柏的面打开了那条消息,聂文柏能看见他愈发显得迷人的微笑,未说出口的话被吞回腹中,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或许是判断失误了,他想,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依然还爱着聂文晋。

  一个根本不值得他付出感情和精力的坏家伙。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也没有什么劝说的必要,他所知道的商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家伙,简直就跟聂文晋天生一对绝配至极。

  漂亮坏蛋商渝总是爱说不着调的话,把玩弄暧昧变成本能,每句话都没心没肺,聂文柏不会把这些话当回事,却会为对方在聂文晋身边时展露出的卑微和小心翼翼感到烦躁。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这样患得患失,假装出爱到不行的样子。

  钱吗?

  的确,坏家伙总是为了钱的,聂文柏见过很多这样的漂亮男孩,他们都大同小异,商渝其实也不算特殊,他只不过是最漂亮的那个。

  偏偏他那晚第一次看见的商渝疲惫又厌烦,夹着烟站在黑暗中,颓靡得像是一朵被水泡到半腐烂的虞美人。

  那时候的商渝一点都不坏,也一点都不像是为了钱的漂亮男孩,那张漂亮的脸上是有对生活的厌烦,还有些能被称作纯真的诧异。

  非常不适合那张脸的一个词,聂文柏想,可那一刻的商渝的确是纯真的,褪去所有伪装,露出干干净净的,还没被污染彻底的真实内里。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产生了点奇怪的……怜悯。

  没有人会愿意看见漂亮的东西被弄脏弄碎。

  但也仅此而已了。

  商渝突然抬起头,笑着问他:“你猜聂文晋给我发了什么?”

  他并没有等聂文柏回答的打算,抬手给他展示自己点开的图片,喝得满脸通红的聂文晋睡在一张狭窄的床上,空调被上印着卡通大菠萝,他死死抓住一个人的手,露在空气中的身体一丝不挂。

  而照片的右下角露出了半截留有吻痕的细瘦小腿,骨肉匀称皮肤白皙,是聂文晋会爱的那一挂。

  “刚才还说他爱所有的漂亮人类,”商渝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瞧,这不就在爱着么。”

  灯光下的眼睛湿漉漉的,聂文柏明显地皱了皱眉,拿过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在分手后找你的麻烦,”他的表情很严肃,“你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依然是刻意错开了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商渝却突然有点厌烦了这种拉扯,他翘着腿,光裸的脚尖蹭过聂文柏的西装裤,轻轻踩在男人的脚背上。

  “分手当然容易,”他故意用无奈的表情苦笑,“可除了聂文晋,又有谁会爱我呢?您不是也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他没有说是什么问题,可聂文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会是你的唯一吗?那双微微泛红的漂亮眼睛这么问道。

  聂文柏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想了什么没人知道,商渝的脚有些凉,肌肤接触间像是上好的绸缎被染上最适合自己的温度。

  “我和聂文晋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用冷静自持的表情陈述:“很多人说我们长得很像,但我们完全不同。”

  依然是迂回的,十分绅士的句式,商渝轻轻啧了声,有些烦躁。

  他最讨厌说话不说重点的家伙,正打算中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时,聂文柏却再次开口:

  “所以在对待感情和亲密关系上,我们也刚好是相反的。”

  聂文晋无法对商渝专一,但聂文柏可以。

  这是他在未经深思熟虑时,最本能也最真诚的想法。

  即便只是一个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的假设。

  作者有话说:

  放飞自我了,最近就是很想看低俗的都市成年人快餐爱情。。。

  尤其是万恶的资本家和打工社畜的爱情,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