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例外>第68章 时间是良药,你是例外

  池越一只手抱着许策,另一只手快速地将电梯每层的按键全部按下,然后将怀里的人轻轻按在面对电梯门的轿厢内墙上,让他的整个背部与头部紧贴着墙,膝盖呈弯曲姿势,最后蹲在地上把许策的脚跟提起,让他呈踮脚姿势站好。

  做完这一切后,池越一边按下应急通话按钮,一边拨打报警电话。

  大厦工作人员在对讲机里告知,因电梯系统发生故障,他们已经启动应急抢修措施,救援的工作人员也会立即到达他们被困的楼层。

  池越和许策靠在同一面内墙上,他发现许策抖得厉害,安抚地摸了摸许策的头顶,结果摸到一手冷汗。

  “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身旁的人只是发抖,没有回应。

  “哥,我是池越,听得到我讲话吗?哥?哥!”

  黑暗中,许策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困在了这里,被困在了一座四面峭壁的孤岛上,没有光,也没有风,四周寂静诡异,连海潮拍打岩石的声音也听不见,他像是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既找不到池越,也等不来暴风雨。

  五感尽失的恐怖重新席卷而来,许策蜷缩起身体,几乎呼吸不过来,本能地,他捂住心脏的位置,艰难地喘气,可无论怎么呼吸,空气都无法进入肺叶。

  他拼了命地调整呼吸节奏,小狼崽已经回来了,时隔五年,他终于找到小崽了,怎么能死在这里。

  彻底失去意识前,许策被人猛地抱进怀里,他的脸颊被紧紧按在有着沉稳心跳的胸膛,鼻息间萦绕着熟悉的让他依恋的气息……

  两千多个日夜,恐惧每次袭来的时候,他都像是死过一次,但是这一次,终于有一个人,在他坠入深渊前,抱住了他,救赎了他。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池越见到祁青泓煞白的脸,伸出的手抖得厉害。

  池越没有把许策交给祁青泓,沉声说道:“带路。”

  江川中心顶层是祁青泓在美胜传媒的办公室,办公室后面有间套房,一路上池越的双臂都很稳,他抱着许策走进套房,将人很轻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池越看着许策的睡颜,巴掌大的一张脸,苍白平静,像是极疲倦的人终于沾上枕头,让人格外不忍心把他叫醒。

  二十分钟后医生赶到,祁青泓示意池越和他一道出去,俩人站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间抽烟,谁都没有讲话,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环境中一明一灭。

  良久后,池越问祁青泓,“什么病?幽闭症?”

  祁青泓没回答,“电梯故障的时候,他向你求助了?”

  “没有,他不知道我在电梯里。”

  祁青泓不解地看着池越。

  池越说:“我到82层的金融公司开会,在车库坐的上行电梯,许策是LG层进来的,我不想和他打照面,就没有说话,他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也没注意到我。”

  “电梯出故障的时候,他的状态非常差,不是普通人遇到危险时的害怕,所以,是幽闭症吗?”池越拧着眉看着祁青泓,“还有,他有次喝醉酒后见到我,以为是幻觉。这几年,他经常出现幻觉吗?应激性障碍?脑器质性疾病?”

  祁青泓咬着烟没有讲话。

  池越放低声音,“我想知道真实情况。”

  祁青泓摁灭烟头推门出去,“等他愿意说的时候,让他自己告诉你。”

  套房卧室,许策睁开眼,冷不防地撞上池越的目光,他瑟缩地往被子里躲了躲。

  池越抬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谁的被子就往脸上盖,你不是最要干净吗?”

  躲在门外偷听的祁青泓气到脸色发黑,正准备进来揍人,便听到他那个不争气的恋爱脑小弟声音软软乎乎地道谢,“小狼崽,刚刚在电梯里,谢谢你……”

  池越看着许策,没有讲话。

  许策心里有些委屈,他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池越表面不动声色,实则脑子里一团雾水,什么不是故意的?电梯故障时晕倒不是故意的?

  许策半垂着眼,声音放得更轻,“我今天…没有跟踪你,电梯…不是我…弄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也在……”

  听完许策磕磕巴巴的解释,池越心里不好受,他扯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相隔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低声说:“没有说你在跟踪我,不要胡思乱想。”

  许策的眼尾和鼻头倏地红了,他侧过头不看池越,努力地想把委屈憋回去。

  池越看着许策簌簌颤抖的睫毛慢慢变得湿润,很想帮他擦一擦。

  池越想,他还是不能见到许策哭,不愿意见到许策难过地蹙着眉……他想伸出手,帮他擦干眼泪,抚平眉心。

  祁青泓悄悄关上门,很轻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池越收到棒球棍发来的一段视频,池越点开,是许策在一个访谈节目里唱歌的片段。

  节目主持人很知性,她与嘉宾聊天时温和得体,善于抓住被访问者的心理冲突,激发对方的谈话兴趣。

  主持人问许策,“曾听圈内好友提及,你唱歌唱得特别好,怎么没见过你在任何公开场合唱过歌?”

  许策笑着回答:“我唱歌是真的不行,大约就普通人唱KTV的水平,还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主持人显然和许策是十分相熟的朋友,她抱怨道,这么多年自己居然没有和许策一起去过KTV,这让她很受伤,所以要求许策今天必须来两句,清唱,伴奏都行。

  许策连连摇头,主持人笑道:“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有影帝的包袱,唱得不好就整段减掉,就当唱给最爱的人。”

  许策不知道是被哪句话打动了,低头笑了笑,然后说了一个池越没听过的歌名。

  伴奏老师的钢琴声缓缓响起,许策握着话筒唱了一段副歌,歌声清朗温润,很慵懒很好听,别有一番缠绵缱绻的意境。

  许策唱歌的时候一直半敛着眼,到最后那句歌词时,他抬头看向镜头,目光深情专注,好似透过镜头与手机屏幕前的池越对视。

  池越听到自己震耳发聩的心跳声,半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棒球棍对池越说:“这首歌,是策哥唱给你的。”

  舞台上,许策看着屏幕前的池越,浅吟轻唱:

  有人说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忘不掉的过往

  熬不过的寒冬

  放不下的爱人

  时光都会替我们轻描淡写

  然而

  韶光荏苒

  朝暮迢迢

  你却是例外

  池越听许策唱歌的时候,许策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得了重病,不堪折磨选择轻生,也许是对人世间仍有眷恋,他的魂魄并未离开,而是寄居在自己的墓茔里。

  然而,他这缕轻飘飘的魂魄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很偶尔才会醒来,也不知道是在他死后第几年的冬至,池越来看他,还带来一束生气勃勃,漂亮得不得了的红玫瑰。

  池越动作很轻地把玫瑰花放在他的墓前,正巧这个时候,魂魄睁开了眼。

  “我又来看你了。”池越伸出手,指腹轻柔地在石碑上抚过,凝聚的露水被拂去后,出现了许策的名字。

  “清明,中元,冬至,新春……你说,我哪次没来见你?”池越垂眸看着石碑,目光温柔,“你却心狠,一次都不来见我。”

  “以前都是我不好,你那么害怕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希望我能发现。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理你,欺负你,让你独自面对一切……”

  “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问过每一个人,他们都见过你……”池越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魂魄突然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潮湿的热意,“你就回来看看我,好吗?求你了……”

  池越的眼泪砸在石碑上,像是要把许策的魂魄灼烧出窟窿。

  “哥,我想你了……”

  魂魄本无知觉,可是那一刻,他痛到不能自已。

  他拘搂着透明的身体,破碎的喉咙想要哭出来,喊出来,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池越本该是快乐的,耀眼的,神采飞扬的天之骄子,而不该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墓园,冬日凛冽的寒风肆虐过他的身体,流着泪对着一张黑白相片说“我想你”。

  猩红的血从池越的嘴角溢出,蜿蜒而下,砸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氤出一个个褐色的印子,许策的魂魄盘旋在池越身旁,凄厉地哀嚎,一次又一次徒劳地奔向他。

  最后,池越倒在了许策的墓碑前。

  彤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降下暴雪,转瞬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魂魄惊恐地俯冲而下,却再也寻不到池越的身影。

  从噩梦中惊醒时,许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梦境里池越口吐鲜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那一幕,许策整个人被汹涌而至的悲恸席卷,双手紧紧攥着心口,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下来。

  “策儿?”祁青泓推门进来,见到许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满脸都是斑驳的泪痕。

  祁青泓的声音放得很轻,“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许策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我……下午,我…醒来前,你没对池越乱讲话吧?”

  祁青泓抽了两张纸巾砸到许策身上,恨声道:“恋爱脑的臭小孩!我能乱讲什么?我真搞不懂,那小子究竟有什么好!睡着了还要为他哭。”

  “你如果真的放不下,我就把他给你绑家里去,一年不行就两年,大不了再来个五年!他总会从了你!”

  许策用纸巾擦干泪,眼尾慢慢弯起来,梨涡若隐若现,“他高中的时候打架就挺厉害的,现在个子可比你还要高了,还比你年轻,你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祁青泓:“……他哪里比我高!你眼睛瞎了!”

  许策笑出声,过了一会儿笑容又慢慢敛去,“我刚刚…梦到不太好的事了……青泓,你说,我真的痊愈了吗?”

  “痊愈了。”祁青泓肯定地拍了拍许策的肩膀,“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戴老先生的话,他老人家亲口告诉你的,你痊愈了,就算怕雪,就算偶尔会做噩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你也有害怕的事情吗?”许策问。

  “当然有。”祁青泓将目光转向窗外,“我怕辰辰再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