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景澄!”陆辰伸手捞住下坠的他, 第一次见到有人发烧昏迷。景澄并不是女生,不轻,坠在陆辰双臂之中再被轻轻地放在地上, 很好摆弄, 还没系好拉链的校服外套从肩上滑落。戴明旭听到动静从厨房冲出来, 看到小宝莫名其妙晕倒自己也站不住了,扶着餐桌直喘大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尝过一次, 难道又要……
景澄昨天淋了好几次的雨,晚上又在屋顶吹风,回去之后一夜没怎么睡就作成了这样, 身体沉酸疼痛, 隐隐发冷, 从骨头缝里弥漫出寒意。方才走下楼梯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意志, 一瞬间眼前漆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短暂的昏头转向过去他又逐渐清醒,还想着自己支棱起来。
“扶我……一把。”景澄一只手撑地。
都这样了还逞强, 陆辰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上下虎牙的齿列严丝合缝地卡住,再开口时音调都变了。“起什么啊!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景澄还没说话, 戴明旭一步步挣扎着走了过来。自己不能倒,自己还得看着小宝好好长大, 声音也变了调。“二巷口,二巷口里面有个社区医院,快去。”
“爷爷您别担心, 我没事。”景澄如果能听出自己的声音, 就该知道他还不如不开口,简直气若悬丝。转瞬间天地又颠倒, 他被人翻了个面,而后扑在了一面温暖的后背上,被坚硬的肩胛骨顶着前胸。视线开始抬升,他的两条腿也被捞了起来,为了不掉下去只能虚虚地圈住那人的脖子。
一个马上要分化的人,身上是干净熟悉的洗衣球皂角香,肩膀还没有成年男人那样宽厚,可是校服下面的骨骼硬得像要戳破了天。他的脸不自觉地靠在陆辰的右肩之上,随着他跑步的颠簸,视线上下浮动。
出了汗的脖子和鬓角,还有那头很好看的粉头发。景澄眼皮沉重下垂,就在这晃动之中,还看到了陆辰嘴里叼着的哮喘喷雾。
世界名画,铭记一生。
傻瓜,真是傻瓜……景澄傻傻地看着他,心脏在肋骨的保护之下安心跳动,撞着他即将脱下的夏款校服。
从四巷跑到二巷没费多少功夫,陆辰冲进急诊室将景澄放在椅子上,哮喘喷雾都快叼不住了。喘息急促,他伸手拽了一个路过的护士:“医生……救人。”
陈美云看向他所指的方向:“景澄?”
景澄烧得迷迷瞪瞪,看着一个穿护士制服的人跑向自己,认清之后一笑:“美云啊……上次没回你的电话,对不住啊,下次补上,请你……看电影。”
陆辰坐在他旁边喘气,好似满腔热血喂了狗:“你烧糊涂了吧?到医院了还撩?”
“那我……玩游戏,你别跟我生气,你生气了我就着急。”景澄心里有事,刚开始根本不知道发烧了,只记得从后半夜开始难受,最初只是浑身发冷,起床时头重脚轻,每走一步都像踩棉花,随后头疼欲裂,眼眶酸涩,现在坐在急诊室的椅子里喉咙滚烫。
“都烧成这样了还玩什么游戏!”陈美云急得直跺脚,跺完往后跑,“你等一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了狗窝一趟,就发烧了?”他好奇地看陆辰。
陆辰皱着眉,将他的手腕按住:“你等着医生给你下药吧。”
“狗脾气。”景澄换了个姿势,笑着从兜里掏手机,“我跟你说……我有个游戏大佬,打游戏像开挂。”
“挂逼可耻,这种人都该直接封号。”陆辰将他手机一扣,“等着扎针吧你。”
“别啊,手机给我……”景澄在椅子里哼哼,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发烧脆弱,“我打几把游戏。”
“打几把游戏有几把意思,烧退了再说。”陆辰更没好气,脸都烧得通红还嘚瑟,真不知道一个beta哪里来这么大精力。
“好了好了,不打了,你别生我气。”景澄裹着外套,额头冒着一层透明的小汗珠,“可人家游戏大佬是全赛区的前10名耶,人家夺冠,你只会夺我的笋。”
“什么破游戏,还值得全赛区开打……”陆辰怀疑他已经烧糊涂了,其实《野性狩猎》也开过全服赛季,只不过那天自己刚好情绪低落,影响了发挥,否则冠军稳稳收入囊中。
景澄眯着眼听他说话,刚才逗贫那几句耗尽了体力,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找地方趴。陆辰给他找了个带扶手的椅子,景澄躺得不舒服直哼哼,好在没过一会儿陈美云来了,将人带走。
发烧直逼39度5,老老实实坐进输液室。
“胳膊。”陈美云弯着腰替他扎针。
“轻点啊,等我好了请你看电影……”景澄没能耐了,语气虚弱不少并将胳膊给她。
“别闹腾了,你赶紧好,要不戴爷爷又要着急。”陈美云在他手背找入针口,景澄属于护士快乐手,无论手背还是手臂都是薄薄一层皮肤,青筋不玩捉迷藏。入针缓慢,景澄躺在输液床上,全身仿佛要粉透。
陈美云最后扯了一条胶带,固定手背入针处。“一个beta别总是和alpha打架,又瘦了……”
“心疼?”景澄眼皮都出汗了,还撑着笑一下。
陆辰坐在旁边,只想用校服将他那张脸捂上。
“能不心疼嘛,快睡吧。”护士工作忙,陈美云不能久留,转身对陆辰说,“你是他的同学吧?”
“嗯。”陆辰冷冷的。
“照顾一下,千万别惯着他,他哼哼唧唧你就别理他,别让他从床上掉下来。”陈美云说,心想景澄又认识什么奇怪的人了,还染头?
染头的陆辰冷冷地点了点头,但是没完全理解陈美云的嘱托。
但是10分钟之后,他就懂了。
“呃……疼。”景澄躺着哼唧,不停地翻腾,“陆辰陆辰,你看我点滴打完了吗?想回家。”
“早着呢。”陆辰怕他滚下来,干脆坐在床边刷手机。
“我怎么感觉都打半天了?”景澄左右张望,眼神迷茫,“你摸我额头还烫吗?”
陆辰没摸。“烫。”
“还烫啊?”景澄自己摸摸,眼睛如同覆盖一层蒸腾水汽,“大狗狗,你怎么这么好……”
“我求你别说话了。”陆辰的脸一红,在手机上疯狂地刷青华杯的参赛明细。
说完之后景澄安静了,陆辰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滑动,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是一名律师在寻找案件的漏洞。比赛时间定在年底,用时两天,所有参赛人员不得接触外界,没收手机,住宿地点安排在立景大酒店。
正当他准备查询立景大酒店的具体位置时,一只滚烫的手钻进他的校服,自上而下地滑过腰椎。
“小狗腰。”景澄平躺着笑起来,右手搭在床沿上,淡青色的血管从腕口延伸至肘内侧,指节微微蜷缩,说两句话就喘。
“别瞎碰,碰出问题你自己负责。”陆辰继续看手机,充分理解了陈美云的嘱托。有人发烧变乖宝,景澄发烧变医闹。
“陆辰……”身后一声轻叹。
陆辰万念俱灰,放下手机。“又干什么?”
“想吃冰淇淋……”景澄继续勾他衣服。
“不行。”陆辰严格执行医嘱,毕竟自己是病人家属。
“你坏。”景澄收回手,仰面躺好,“那鱿鱼烧蛋呢?”
“没戏。”陆辰将比赛明细翻到最下一行,忽然看到希望。抢了景澄的比赛名额,他心里过意不去,对自己而言这是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可是对于景澄,可能是他用了全部的努力才走到这场比赛的入口。
“……对不起,我没想和你抢名额。”陆辰放下手机,看着输液室里的来来往往,慢慢打开心扉,他对于星瀚都没这样服过软,“刚刚我查到了,青华杯允许每所高中选出两名参赛者,A卷有名次,B卷只有成绩,没有名次,所以很少有学校参加。”
点滴瓶里的药水滴滴答答,像是正专心听着人类说话。
“我的姓名已经报上去了,没法更改,等你发烧好了,咱们一起去找杜腾,把你的姓名加到B卷那一组,这样也算参赛,如果你真的考过我,奖杯是你的。”陆辰的心底莫名有点柔软,可能是激素在身体里活跃令他多愁善感。也有可能是昨晚的月色很美,让他想再看几晚。
人一生病,心也会软,他柔软地说完了,等着景澄一个柔软的回答。他没好意思转过去,两个人针锋相对太久,他怕自己一时流露出的柔软让景澄动心,毕竟他很想钓自己。
“呼……呼……”紧接着,陆辰背后传来了柔软的呼噜声。
陆辰回头一瞧,艹!柔软个屁,景澄终于把体力槽闹腾完了,睡得正香!
这一觉景澄像是把体力都睡光了,隐约间他记得有人拍他的脸,让他起来喝水吃药,他起了,稀里糊涂吞了药丸又倒下,头不仅疼还晕。后来昏昏沉沉之际,他好像听到了爷爷的声音,一边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边问严不严重啊。
再睁眼,发烧的感觉已经消散,输液室里空了一半,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笔记本电脑,冷峻的脸仿佛地产精英。
“在这里还看电脑啊……”景澄又看向手背,针头不在,点滴都输完了可是自己全然不知。
“看网课,买都买了。”陆辰做了一整天的学习笔记,爸妈要是知道自己离家出走之后学习还这样刻苦,估计只会后悔没早早反对自己玩乐队。
“哦……没意思。”景澄叹了一口气,“美云也不在……想吃冰淇淋。”
正哼哼着,一个塑料袋悬空出现在他眼前。
“看清楚是谁给你买的再吃。”陆辰举着胳膊,眼神还停在电脑屏幕上。屏幕里的老师穿一身黑色西装,正在分析3年前青华杯的最后一道大题。
“哇。”景澄将袋子取下,里面不止有冰淇淋还有冰袋,“薄荷巧克力,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你爷爷说的。”陆辰仍旧目不转睛。
“爷爷真好。”景澄含着一口说。
陆辰将笔记本电脑一合。“谁给你买的?”
“你。”景澄趴在床上,“那你想听我怎么谢你,趁我现在虚弱你倒是赶紧占便宜啊,别怜惜我。”
一盒冰淇淋没什么,但是对于后半句话……就很触动啊,倒不是趁人之危,主要是有便宜不占是傻蛋,于是陆辰眉梢高挑,当作给自己要一份心灵谢礼:“叫哥,叫主人,叫好听的。”
景澄叼着木勺,眼皮烧得微红,笑得花枝乱颤。“哥,主人,主人真好,晚上想吃鱿鱼烧蛋。”
“停。”陆辰吸了吸鼻子,转过脸去。明明是自己占便宜的事,怎么感觉像是被景澄给调戏了?
他这些话说得好顺口啊,过分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
陆辰:可恶啊,没见过这么能折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