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诚一大早就去真诚网咖了,把自家房子免费让给范哲安当教室。

  他自封为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最近网咖的生意回暖了不少,早上也有零星几个人在朝气蓬勃地上网,许真诚在考虑要不要再招两人,想了想又觉得太亏,因为平时真的不太忙。

  大柱和熊二商量的是各自守半夜,但熊二睡着后,大柱不忍心叫醒弟弟,自己守了通宵。

  许真诚走进吧台里,“你去睡吧,我来守。”

  大柱忍住了想打出来的哈欠,“老板,我可以!”

  “可以个屁啊可以,”许真诚声音大了些,“快滚去休息室睡,我不说第二遍了。”

  大柱犹豫了一下,拿着休息室的钥匙上二楼了。

  快到月底了,许真诚闲来无事,开始做这个月的账。一通算下来,除去房租水电人工,毛利还有一点儿,够他买烟。

  这个月撞财神爷了?

  可能因为请了范财神吧。

  到了该发工资的时候了,许真诚给大柱和熊二的账户转了钱。至于范财神的八百,他打算去买个红包来给他包。

  ——“叮咚,欢迎光临。”

  低跟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击的声音很沉稳。

  许真诚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端庄的女人,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当,拥有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她的眼睛长得很像范哲安,那双桃花眼像是用同一个模子打印的。

  语序错了,应该是范哲安长得很像她。

  许真诚差点犯傻喊一声妈。

  “姐,找人吗?”许真诚站了起来。

  “我叫向莉,是范哲安的妈妈,”她的吐字字正腔圆,很有穿透力,“许老板是吗?我可以请你喝个咖啡吗?”

  ……

  幸好熊二醒了,可以守着真诚网咖,许真诚得以脱身。

  许真诚特意找了一家适合谈事的高级咖啡馆,他觉得向莉的气质太好了,不是带有古典音乐的咖啡馆,都配不上她。

  他鲜少第一眼定性一个人。

  “我叫你姐挺合适的,”许真诚点了咖啡,“你的气质,我叫不出口阿姨。”

  向莉噙笑道:“那你叫我莉姐吧。”

  “莉姐,”许真诚适应了一下这个称呼,“找我什么事儿?”

  向莉双手叠放在腿上,背挺直,“范哲安他最近都住在你家对吗?”

  ‘对’字哽在了喉咙,许真诚真怕他说了之后,向莉甩出一张支票,说着‘离开我儿子’这类的话,但真要说出来了,他肯定选择拿着支票有多远滚多远。

  他这是小说看多了产生的臆想,事实完全不一样。

  “对。”

  向莉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去睡桥洞。”

  许真诚:“?”

  向莉:“许老板,你不知道我儿子的性格。当时他和他爸吵了一架,打赌说一分钱不带,出去赚十万。他从小到大,什么都干过,就是没赚过钱,现在一个人出去了,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他会风餐露宿。”

  许真诚笑了笑,“小范儿能力很强,干什么都饿不死。”

  “年轻人有个通病,”向莉敲了敲桌子,“心高气傲。”

  许真诚说着自己的见解,“我没觉得小范儿心高气傲,他挺低调的。”

  “不,那是你还不够了解他,”向莉垂下眼帘,“我生的儿子,我很清楚。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去做到。但是从医不是小事,那是一辈子的事。”

  咖啡来了,许真诚把碟子推近向莉,“小范儿某些方面的确很轴。”

  向莉揉了揉太阳穴,“我有时候希望他普通一点,我也不至于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正是因为我们一家平时关系太好了,难得红一次脸,现在不知道怎么收场。”

  许真诚喝了一口咖啡,浓郁的香味在口腔内散开。

  “许老板,他好像在你那儿住的很开心,你们平常怎么相处的?”

  怎么相处?许真诚骂范哲安,范哲安服软,许真诚心软;许真诚再骂范哲安,范哲安再服软,许真诚再心软……

  循环反复,非常规律。

  许真诚抿了抿嘴,总不能直接告诉向莉,他天天骂她的宝贝儿子吧?

  许真诚说:“我平时喜欢给他讲道理。”道理就是:老板说的永远是对的。

  向莉眉眼一弯,“感觉你生活里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听贺宇说过你。”

  “贺宇?”

  倒是听范哲安说过,贺宇和他是发小,两人认识了十多年了。向莉认识贺宇很正常。

  “嗯,我是通过贺宇才知道范哲安在你这里打工,”向莉端起咖啡,“范哲安他爸,不准我悄悄联系范哲安,父子俩脾气一样倔。”

  许真诚懂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在9月之前,范哲安不赚够十万不回家,你们互相也不联系对方?”

  “对,”向莉又把咖啡杯放下了,“让他锻炼锻炼自己也好,所以今天来找你,是想麻烦你,多锻炼锻炼他,最好让他多吃点苦。”

  已经让范哲安洗衣做饭,还苛扣他工资的许真诚心虚地点头。

  向莉拿出手机说:“许老板,加个微信吧。我平时不会怎么麻烦你,但万一范哲安出什么事了,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真诚拿出手机扫了向莉的身份码,两人添加了联系方式。

  向莉顿了顿说:“许老板,你每个月给他多少工资?”

  许真诚伸出两个手指。

  “八千?”向莉惊讶道,“太多了。”

  许真诚轻轻咳嗽,声如细蚊道:“八百。”

  许真诚看着向莉惊讶的表情一点点冷掉,于是补充道:“他干得不错,我打算给他涨两百,凑个一千。”

  大概是想到了范哲安吃瘪的样子,亲妈向莉掩嘴笑了两声,“没关系,你不给他工资都可以,他愿意在你这里干,是他的选择。”

  许真诚给向莉打上了备注:小范的亲妈。

  “他现在不怎么去学校,你没意见?”许真诚问。

  “没意见,”向莉终于喝了一口咖啡,“他凭自己本事保送,我凭什么有意见?”

  许真诚比了个大拇指,“豁达。”

  这时,向莉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接了起来,笑容甜蜜地跟那人说着在哪里。

  通过表情语气可以判断,电话那头是范哲安的亲爹。

  想起来范哲安说他家唯一的不合点。就是他待在家里时太电灯泡了,影响了他爸妈的二人世界。许真诚怀疑他亲爹是故意吵这一架,为了把碍眼的儿子逐出家门……

  从咖啡馆出来,日头已经不早了,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许真诚去超市买了些蔬菜,还买了一个红包,把几张红色钞票塞了进去。

  回到家时,郑曾在厨房做题,范哲安在厨房做饭,看样子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正在装盘。

  许真诚绕过他,把刚买的蔬菜放进了冰箱里,合上冰箱后,从兜里拿出不太厚的红包。

  “恭喜你。”许真诚扬了扬红包,“祝你早生贵子。”

  这是一个很没意思的玩笑,范哲安捧场地笑了笑,接过红包说:“多谢许老板了。”

  他打开看了看,除了红色,还有绿色黄色,抽出来数清后,数额是888,很吉利的数字,的确很像份子钱。

  红包正面印着烫金的四个大字,范哲安念出来,“寿比南山?”

  “寿比南山,早生贵子。”许真诚“操”了一声,自己找补道:“这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虽然嘴上说扣你工资,但你把我胃口满足了,将功抵过,这个月就不扣了,下个月继续看你表现。”

  范哲安把红包重新封好,塞进裤兜里,“许老板的胃口挺好满足的。”

  “是啊,因为是小范儿嘛。”许真诚莞尔。

  “既然随了份子钱,那您入座去吧,菜马上上桌。”

  许真诚到餐桌边坐下,招呼还在抓脑袋写题的郑曾,“小班长,快来吃饭了,吃饱了才有劲儿。”

  郑曾迷茫地放下笔,到餐桌边坐下,“最近二模我考得太差了,我身边的同学都进步了。”

  没有这个烦恼的许真诚看着他,“小赫子考得怎么样?”

  郑曾表情依旧迷茫,大概不知道许真诚在问谁。

  “江赫。”

  郑曾如梦初醒般,羡慕道:“江赫进步最明显,老师们说他最后多半能过一本线。”

  许真诚读书那会儿,对分数线没概念,因为他的成绩好像没下过某个郑曾可望不可及的区间。

  “小赫子这么厉害吗?”许真诚笑笑,“不对,是贺宇厉害,一带一路政策很到位啊,这说明合理早恋有益于发展,特别是找个学霸对象。”

  郑曾没再说话了,但表情中充满了羡慕。

  范哲安陆陆续续把菜端上了桌,丰盛的四菜一汤。

  郑曾戳着饭说:“我是不是该去找个对象?”

  范哲安刚给许真诚打了饭,才坐下来,就被他这句话砸中,“小班长,你哪根筋抽了吗?”

  郑曾的眼镜片被雾气氤氲,“像贺宇那样的对象,上哪儿找?我也想像江赫那样,把成绩提上去。”

  范哲安被他傻气的样子逗乐了,用手指抹开了他镜片表面的雾气,“有时间想这个,你不如多找找题干内的隐藏条件。”

  郑曾眨着眼睛看他,等他帮忙擦干净镜片表面。

  许真诚拨开几粒米,扫了他们一眼,说:“我认识一个比贺宇还好的学神,长得好看脾气好,洗衣做饭样样都会,还是单身,而且他也挺想谈恋爱的。”

  郑曾也只是说说,没有想真正实施,但许真诚的话听进耳朵里,他下意识问:“谁啊?”

  范哲安也看向了许真诚,等着许真诚揭晓谜底。

  许真诚用筷子指了指左手边的人。

  范哲安指了指自己,“你在说我吗?”

  许真诚微笑,“那不然还有谁?”刚才那一通话白夸了。

  “小班长是男的,我也是。”

  其实刚才许真诚说那句话的时候,范哲安第一反应想的也是自己,又很快否决了。固有思维,认为他话里应该是一个女生。

  郑曾想到了什么,“贺宇是男的,江赫也是。”

  饭桌在一瞬间陷入奇妙的寂静中,只有沉默的吃饭声,话题莫名其妙就终结了,许真诚很不爽。

  许真诚说:“你们反感那档子事吗?”

  受不了尴尬的郑曾立马说:“不反感,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男女无所谓。”

  范哲安夹了一筷子菜,“不反感。”

  许真诚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我也不喜欢。”

  许真诚感觉某根弦的两端又扯紧了,饭送进嘴里跟嚼蜡似的。

  郑曾说:“那你对同性恋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范哲安有话直说,“中立态度吧,祝福,但我不喜欢,只是对我个人而言。”

  对于同性恋,绝大多数人的态度是反感且厌恶的,能中立的人很少,能接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范哲安并不是讨厌,也不是反感,于他个人而言不喜欢罢了,但他不会去评价别人的感情,甚至会真心祝福身边的朋友。

  许真诚理解道:“无感嘛。挺好的。”

  范哲安感觉许真诚兴致缺缺,便不主动讨骂,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郑曾奇怪的问题。

  范哲安在想今天的菜是不合老板口味吗?为什么老板只吃米饭?

  许真诚囫囵吃了几口饭,说自己吃饱了,然后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