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纹身间里, 传出细微的机器嗡嗡声和几个小伙伴的讨论：
“只有一点点疼，能忍受，像蚂蚁咬一样, 没网上说的那么吓人。”
“真的有颜色, 但是流血了，不会感染吧？”
“别瞎说, 人家机器都是消过毒的。”
纹身师一面保持手上的专注, 一面解答学生们的问题，路骐垂眼紧盯, 抬手摸锁骨处, 心里很不舒服。
按照罗子园空间动态显示的招牌, 江钦程打车前往, 距离有些远, 得要半个多小时。
司机看出了他焦灼的心情，油门踩得飞快, 嘴里一副过来人口气劝解：“小伙子是不是去跟女孩子约会要迟到了？男娃就是没得女娃有时间观念，你看你衣服也不换穿着个拖鞋，这样去了也会被嫌弃哦，下回可别睡懒觉了, 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的, 至少提早一个小时出门。”
“这回么就好好说几句软话哄一下, 女孩子都心软, 不会真生气咧。”
江钦程敷衍点头, 司机叔叔嘴巴厉害, 技术也不差, 很给力,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只用了23分钟。
刚停下, 江钦程推开车门长腿一跨冲了出去。
那家店铺临街，远远地就看见了硕大的广告牌和全落地玻璃门，很有艺术感的黑白调装修。
门内接待人员熟练地对走进来的顾客说：“您好欢迎光临XX纹身艺术中心，请问您有预约吗？”
“不好意思我来找同学，大约一个小时以前有没有几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
说话间，江钦程移动视线在大厅扫视。
话音中断。
“我找到了不好意思。”
对工作人员说完这句话，江钦程提步朝坐在店里角落圆形沙发上的人走去。
路骐一直盯着玻璃门外，看见了哥哥下车，看见了哥哥捏着手机一脸焦急，也看见了他脚上穿的拖鞋。
江钦程身形高大，加上此刻眉头紧锁怒气冲冲的样子，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路骐眼看着他走近，脊背挺直了些，手指紧张得扣沙发边缘，仰着头先发制人道：“你来晚一步，我已经纹好了！”
江钦程想了一路解决方案，比如要狠狠骂他“信不信我把你整块皮都挖掉？”，比如干脆打一顿让他再也不敢乱学社会人士不良行为。
此刻他却捏紧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脯剧烈起伏，蓝眼睛里像要射出火花一般，直接弯腰伸手扯衣领。
很时尚。
纹锁骨上。
我倒要看看纹了个什么东西。
江钦程愤怒地扯开衣领，没注意力道，把路骐身体扯得一歪，手撞在了沙发前的会客桌上。
入眼一整片白皙干净的皮肉，细看锁骨中间有一小点红色细痕。
江钦程把衣服拉开了些，目光在颈部、胸膛搜寻，其余地方也都干干净净，没有带颜色的奇怪东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力道放松，抬眼看到小卷毛的大眼睛里蒙上水雾，嘴巴委屈地撅起来：“不就纹个身，那么凶干嘛。”
“电话里那么凶，来了还那么凶。”
针刺到身上的那一秒，路骐反悔了。
他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怕哥哥，所以叫停了纹身师的动作，但是不小心让针尖在锁骨上划了道浅浅痕迹。
江钦程在他旁边坐下，“骐骐，你没有纹啊？”
出口的语气还带点气愤情绪，手上却温柔地理扯得皱巴巴的领口。
“哼。”
路骐嘴巴翘得更高了一点，大眼睛眨巴两下，没滚出泪水，但下眼睫变得有些湿润。
江钦程垂头看，用指腹抹了抹他的眼睛，声音放低，“不凶一点你不听话，乖就不凶你。纹身是不好的行为，你不要学。”
“哪里不好了，人家这么多人都纹，就你老古板！”
路骐抬手指，示意他看陆续进店的其他顾客，都是穿得比较时尚的年轻人，有男有女。
他越说越气：“罗子园和XXX和XXX都纹，就我不能纹！凭什么！”
其他人不关我的事。
我只管你。
江钦程知道没真的纹，已经安心多了，抓住他的手放缓语气讲道理：“骐骐，纹身会跟随终身，你现在觉得好看，以后不喜欢了要洗掉的话身上就会永久留一块疤，那得多丑？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不然你打电话问问你爸爸妈妈，看他们同不同意？”
“我爸妈才没你管得宽。”
路骐嘴硬地说，抽出手不让他牵。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要让他真的打电话询问还是不敢的。
“路骐，罗子园快纹好了你要不要来看？”店铺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处有个同学叫他，看到江钦程语气变得揶揄：“哎唷你哥哥来了啊？”
“好等一下。”
路骐起身往楼梯走，脚有点跛，江钦程心里一紧拉住他胳膊，缓和了的声音猛然提高：“你纹脚上了？”
动静吸引了工作人员和在前台咨询的顾客往这边看，毕竟是人家工作的地方，这语气听着好像要揍前面“纹脚上”的男生。
一副找茬的模样。
工作人员犹疑要不要上前阻止。
路骐赶紧拉拉他衣角，气急地小声解释：“没有！我刚才下楼梯崴了一下。”
江钦程不信，蹲下把他两只脚的袜子撸下去检查，脚踝处有点青紫，站起来后他皱着的眉头没放松，嘴里责备：“那么不小心，跟我回家擦药。”
“我上去看一下我同学先。”路骐拒绝。
“有什么好看的。”江钦程说着，但也扶着他慢慢上楼。
已经有两个同学纹好，图案很简单，罗子园纹在手臂外侧，是他名字首字母缩写，另一位同学纹在腰侧，是个圆形符号，看不太懂。
纹的地方有点红肿，红、黑、白三种颜色交织，几人兴奋地夸赞讨论，路骐也双眼放光凑近了仔细看，江钦程却越看越觉得渗人，眉头紧皱。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这东西真出现在小卷毛白嫩软乎的皮肉上，自己可能真会忍不住拿刀割。
不可能接受。
这辈子都不可能。
得把小卷毛看紧一点。
大家七嘴八舌停不下来，他默默等了几分钟，插进讨论道：“不好意思我要先带路骐回家，他脚崴了有点肿，回去擦药。”
罗子园翻了个白眼，“路骐还不是被你吓的，开开心心出来玩，你一通电话破坏掉。”
江钦程点点头没跟他计较，毕竟如果不是罗子园发那条空间动态，他也不能及时发现这件事并逮住小卷毛。
路骐看了哥哥一眼，跟大家道别：“那我先回家了，你们别忘了拍图片给我看呀！”
两人转身离开房间，听见后面吐槽：
“罗子园他俩有亲戚关系吗？”
“又不是路骐的亲哥哥，管得太宽了吧！”
“对路骐很凶的样子，拽死了。”
路骐举双手双脚赞同。
走到楼下，迎面进来一个高大男生，是谢奇。
他随意瞥了一眼，看见上回摄影棚拍照遇到的可爱小男生，上前道：“嗨，骐骐同学，还记得我吗？”
路骐抬头看他，笑了一下：“谢奇。”
谢奇嘴边也挂温柔的笑：“之前邀请你你都没来，怎么今天跟你哥哥一块来玩吗？要纹身？”
听到这话，江钦程捏在路骐肩上的手紧了紧，脸色不善地打量他。
路骐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陪同学来的，准备走了。”
“这样子，时间还早，可以再坐一会啊？我请你们吃下午甜点。”
没等路骐回，江钦程冷硬拒绝：“不用了。”
说完揽着人往门外走，路骐转头对谢奇露出个歉意的笑，抬起手挥挥：“拜拜。”
出了店铺，江钦程立马问：“他刚刚说邀请你是什么意思？”
路骐没答，低头看手机。
他点开聊天页面递过去：“喏，你自己看。”
江钦程接过来，看到那人居然不止一次不怀好意地邀请小卷毛周末去这去那玩，心里的火气蹭蹭冒。
还好小卷毛回得很敷衍，都是简单的一两个字，没有表情包。
他心里舒服了些，嘴里一边责备：“以后不要乱加陌生人，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带坏小孩。”
一边动手点屏幕右上角三个小点。
清除记录删除拉黑一条龙。
“他是你妈妈朋友的儿子，怎么就不是好人了……”路骐无语地小声嘟囔，眼睁睁看他蛮不讲理的行为。
他的手机一向都是给哥哥随便拿随便看，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删自己好友。他想起来以前也有一些突然消失在列表里的人。
心里默默盘算：
以后还是别给他随便看自己手机了。
密码也得改一下。
江钦程把手机锁屏还给他，拿出自己手机点了点，转身半蹲朝后伸手：“这里不好打车，我背你去路口。”
“我自己走。”路骐拒绝。
他揣好手机，外面吹着凉风有点冷，顺便把手也揣在外套兜里，径自往前提步子。
路骐今天穿一件白色格子衬衣和浅蓝色的马甲毛绒外套，衬衣袖子鼓起，袖口细碎的荷叶边被两根绸带收拢，包裹住纤细的手腕。
底下穿蓝黄两色拼接的九分阔腿裤，搭配棕色小皮靴和蓝色条纹袜。卷发在头顶扎了个小揪，用挂着毛茸茸小球的发绳扎的。
很好看的打扮，可爱里面多了股温柔恬静的气质。
江钦程盯着背影移不开眼。
觉得小卷毛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他收回思绪上前把人拉住，不由分说地弯腰往背上扛。
路骐犟不过，被背在了背上，一个劲锤肩扯头发，情绪涌上来不开心地抱怨：“你烦死了！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听你的！崴脚了又不是断腿了！我想自己走路都不行！”
“罗子园的亲姐姐都没有管这么多，我不要叫你哥哥了！”
江钦程稳稳地托着他屁股，无奈地回：“好，随你，骐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穿拖鞋和家居服的高大男生，背着个打扮精致抓着男生头发揉的暴躁小王子，这一幕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别墅外停下，江钦程先跨出车门，依旧弯腰把小卷毛背上往里面走。
路骐反抗不过就起了坏心眼，两腿蹬了蹬，嘴里喊：“江钦程，驾！”
“收到，要加速了。”
江钦程配合他玩，故意快步上台阶并颠了几下，“骐骐抓紧！”
“啊！”
路骐一下搂紧他脖子，抱住脑袋用手心在头顶拍，“哥哥坏蛋！你想摔死我啊。”
“别动别动骐骐，遮眼睛了！手拿开小心我打你屁股！”江钦程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带笑。
“哈哈哈！”
路骐觉得好玩，也开心地笑出声。
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空气中，持续了几秒戛然而止。
江钦程感觉背上身体突然变得紧绷，一边问“骐骐怎么了？”，一边拨开他蒙自己眼睛的手，和站在门厅处的两双眼睛对上视线。
程沁笑着迎上来：“程程我说你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地跑出门，原来是去接骐骐啊，骐骐下午好呀！”
江旭霆几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俩大小伙子，像什么样。
路骐想从哥哥背上下来，但腿弯被用力箍住，挣扎无果，露出有点尴尬的笑挥手打招呼：“沁沁阿姨下午好，江叔叔好！”
“爸爸，妈妈，骐骐脚崴了，走不动路，我进屋找药给他擦。”江钦程说完背着人往里走，经过江旭霆身边时，路骐把头埋得低低的，耳根红了一片。
在江旭霆看来就是路骐紧搂着自己儿子不撒手，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说：“这男孩跟小时候一样娇气，程程太惯着他了。”
程沁用力拍了下老公胳膊，艳丽面庞上浮现笑意：“骐骐这么可爱的小孩，谁不想哄着捧着啊，少拈酸吃醋！”
江钦程没在大厅停留，而是径直上楼到自己卧室，把小卷毛放在床上，然后去找来涂扭伤的药。
受伤的脚和上回起泡的是同一只，没留疤，现在脚踝处有一小块乌青，江钦程两手包住，在柔软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揉搓。
“好难闻啊。”路骐抓过床上的一只娃娃堵住口鼻，从布料间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江钦程建议。
“破主意！用嘴巴呼吸要变丑。”路骐反驳道。
“骐骐这么好看，不会变丑。”江钦程随口说。
小卷毛没声了，他抬头，看到娃娃遮了一半的脸上展露笑意，被夸的人笑弯了眼睛。
擦好药江钦程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三点，于是把作业搬到卧室来写，路骐趴在床上吃水果玩手机，隔着网线视察其他同学的纹身进度。
江钦程做完一套题，发现背后没声音，转头看见小卷毛捏着手机，脸趴在娃娃身上睡着了。
他起身拉好窗帘，屋子里瞬间变暗。
又轻轻将小卷毛手里攥着的手机抽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给他脱了外套，换个姿势躺平在枕头上睡。
坐在床边盯了会睡颜，江钦程眨眨酸涩的眼睛，果断钻进被窝搂着软软的小人也闭眼午睡。
路骐玩手机玩着玩着睡着了，再睁眼时眼前一片黑，胸口压着个重物。
他迷迷糊糊地摸，摸到一只粗壮的胳膊。
在哥哥家里。
江钦程被动静吵醒，睁开眼睛，伸手按亮床头灯，戳戳热乎乎的脸蛋问：“骐骐，睡醒了吗？”
路骐眯着眼睛“嗯”了一声。
“睡醒了就起来吃晚饭了，肚子饿不饿？”
江钦程说着，大手往小卷毛的胃部摸去，隔着衣服揉了揉。
路骐也抬手摸，下午吃了好多水果肚子鼓鼓的，没有饿的感觉，手无意识下移。
他觉得不舒服，抓揉肚子的大手往下探。
声音黏黏糊糊：“好难受呀。”
江钦程：……
江钦程的手：顺从握住。
充斥昏黄光线的环境中，大床上两个刚睡醒的少年紧紧挨着，被单被膝盖顶出弧度。
这被子有年头了，是路骐小时候挑的，海绵宝宝联名蓝色海洋款，上面布满各种可爱小动物。
晃呀晃的地方刚好有只小海豚，看起来像是海豚在水里遨游，尾巴欢快摆动一般。
路骐睡得不安稳，身体发烫。
迷糊间感觉自己在做一个特别美好的梦。
毛茸茸的发绳散落在小卷毛颈侧，卷发也一簇一簇挨在脸边、脖间，江钦程一会看他红透的脸、微张的唇，一会看颈部微微起伏的小巧喉结。
最后，视线落在形状诱人的锁骨，以及那抹浅淡红色血痕上。
这里险些被烙印上讨厌的痕迹，幸好还很干净，但那一小点干涸的血迹也很刺眼。
江钦程咽口水，舔了舔干得发皱的嘴唇。
对着血痕亲了上去。
伸舌尖舔，触到温热肌肤。
吸吮几下后，嘴里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路骐：好美妙的梦
江钦程：好美味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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