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霖会有这样的猜测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自从刚才会上他提了舒见林的名字, 崔湛南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他会下意识皱眉、抿唇，甚至还会不自觉身体后仰并交叠起双腿。傅星霖辅修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所以他知道这种微动作是一个人抗拒的表现。
他在抗拒什么？舒见林吗？
其实这三个候选人里, 就连傅星霖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得出来最合适的便是舒见林。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会议全程崔湛南似乎一直都在回避讨论这个人, 就算有人提起舒见林了，也会被他三两句对付过去。
他直觉觉得崔湛南大抵跟这个舒见林似乎是认识的，并且关系……好像也不太好。
崔湛南静静看着傅星霖，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我跟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只是在年少的时候有过争执，现在不怎么联系就是了。”
崔湛南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似是有关于舒见林的一切都不怎么愿意提起。
傅星霖沉默地看着他, 他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这种神情他是从未在崔湛南的脸上见过的。印象中这个男人就应该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
他直觉觉得, 崔湛南跟这个舒见林的关系可能要比他说的还要复杂得多。
“那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提议了一个你并不想要的人选，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崔湛南失笑：“说什么呢傻小子？别多心，我没那么敏感无聊。其实客观来说舒见林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论是他的人气、形象还是年龄，都很贴合我们的标准。是我的问题，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这是一种非常不敬业的行为。”
傅星霖仔细观察崔湛南的神情，当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后他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些都是正常人会有的情绪和反应, 是可以理解的。不管怎么说, 我还是擅作主张了, 在提议舒见林之前我至少应该跟你沟通一下, 而不是这样突然让你没有准备。是我让你难做了。”
傅星霖这人虽说平日里性子孤傲了一些，但该有的同理心他还是有的。并且他也从来都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是自己做得不对他就会大方承认, 并努力修改。
崔湛南看着男孩儿无比认真的模样, 心中只觉得喜欢得紧，看着他越发觉得可爱有趣了。于是他立刻将那些纷杂的情绪抛进角落，勾着唇角顺着傅星霖的话连忙打蛇随棍上：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可能会生气，但你，我不会。”崔湛南挑了挑眉，“我可是分人的。”
“分人？”
“对啊。就比方这个提意见的人是你的话，我便一定会采纳。”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无条件满足。”
他又来了。傅星霖这样在心里想。他看着崔湛南脸上暧昧的笑容，心中一阵不舒服，于是那警惕心便又出现了。他微皱着眉看着崔湛南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就我特殊？”
崔湛南看着傅星霖脸上明显的警惕排斥神情，心中一阵烦闷。这倔石头怎么油盐不进的？这么多次了还是不开窍。
于是崔湛南只好编了个理由：“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聪明睿智，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比较独到，是能看透问题本质的。你这么靠谱，那么提出来的想法和建议肯定也很靠谱，我当然信得过你啊。”
傅星霖没料到崔湛南会这样说。这么一大段话，等于说是把他花样夸了一番，让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崔湛南眼见着傅星霖那张如白玉一般白皙光洁的脸颊一点点红了起来，就连那双好看得让人想要陷进去的眼睛也似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任谁看了都会止不住心动。
傅星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每一次崔湛南这样厚着脸皮跟不要钱似的使劲儿夸他，他都会觉得既开心又不好意思。
崔湛南盯着傅星霖的脸瞧，只觉得心中满是欢喜。方才那些烦扰他的情绪与回忆也终于渐渐消停下来，又重新躲回了他身体里最黑暗最无人问津的角落。
“南哥，”傅星霖忽然低声叫了他一声，“你以后……能不能……说话别这么直白啊？”
崔湛南凑近了几分：“什么？直白？我有吗？我这可是本着客观的态度去评价你的啊，可没有闭眼瞎夸。”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傅星霖看向崔湛南，发现他眼中尽是不解与好奇，好像真不是装的听不懂。于是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以后别再说什么你喜欢我了。咱们两个大男人，总说这种话，听着怪别扭的。”
崔湛南右边的眉角忽然轻轻一扬，心中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原来这小子……不是听不懂啊。
他还以为他真是根木头，对这种直白热烈的告白竟也能毫无反应。却原来……嘿，有意思。
崔湛南轻轻眨了两下眼，故意道：“可我就是很喜欢你啊，还不能说吗？”
男孩儿的脸似乎更红了些，他好像都不太敢直视崔湛南的眼睛，略显窘迫道：“南哥，你就别逗我了好吗？你明知道这种意味不明的话随便说是会被人给误会的。男人之间的这种喜欢，没必要像女孩子一样随时随地挂在嘴边。太……奇怪了。”
崔湛南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他又凑近了几分，声线不自觉低哑了几分：“那你说……男人之间的喜欢，是什么样儿的喜欢？”
傅星霖的脸腾的一下爆红，他连忙退后一步，略显恼怒地瞪了崔湛南一眼：“南哥！别闹了！”
“哈哈哈……”崔湛南看着眼前跟熟透了的大螃蟹似的男孩儿，笑得前仰后合。
而此刻看着面前乐不可支的崔湛南，傅星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给耍了。
羞愤、尴尬、恼怒……傅星霖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被这些奇怪的情绪包围了。他涨红着一张脸，僵立了一会儿后一语不发地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崔湛南一看，哎呦这可坏了，这不把人给气跑了啊？于是他拿上车钥匙赶紧就追了出去，边追还边喊：“星霖！等会儿我！一起吃饭去啊？”
傅星霖不自觉加快脚步，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崔湛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这么恶趣味？
***
晚上心满意足地跟傅星霖吃完饭后，崔湛南很自然地又充当司机的角色将傅星霖送回了学校。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傅星霖的背影，崔湛南的嘴角就一直翘着没降下来过。
直到看不见傅星霖的身影了崔湛南才收回了视线。他刚准备发动车子，这时候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崔湛南眸光顿了一下。
没有备注姓名，就只是一串平平无奇的数字。但即使这样，崔湛南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号码。哪怕他早就已经将这个号码删除掉了，可再次看见的时候还是会立刻认出来。
崔湛南沉默地盯着叮叮咚咚响着的手机，没有任何动作。但手机那端的人似乎极有耐性，即使他一直没接那边的人也没有挂断电话。直到时长到了被迫挂断，那响个不停的手机才安静下来。
明亮的手机屏幕缓缓暗了下来，使得崔湛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渐渐隐于黑暗。他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握在他手里的手机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崔湛南不自觉抖了一下，一双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眸沉黑得似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那双斜飞入鬓的浓眉也纠结在一起，似是要拧成一根麻花。
他的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胸口那种滞闷的感觉也越来越重。崔湛南觉得自己就像个溺水之人，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他眼前发黑的那一刻，他似是终于抵抗不住抬起手指划开了接通键。
他缓慢地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沉默地抿紧了嘴唇，一语未发。
听筒里的人也同样沉默。崔湛南只能听见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以及……电话那边的人清浅的呼吸声。
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那边的人坚持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南，是我，见林。”
崔湛南的眼眸肉眼可见的沉黑下去。
似是料到了崔湛南会沉默以对，电话里的人轻缓道：“我们……有好多年没联系了吧？原来你也还没有换号码。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真能打通。”
崔湛南深吸一口气，慢慢才能缓解心口的疼痛。他哑声道：“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男人似是轻笑一声，然后便又沉默了下来。
良久。
“小南，明天……我就要去越美了。我们能见一面吗？”
崔湛南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机，似是要将它捏变形。
“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傅星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可能就是提了舒见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