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病弱顶流被迫结婚后>第27章 

  这句话声音不大, 在嘈杂的宴会厅中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林子晋不知为何心里和打着鼓一样“砰砰”的。

  他到底想听见什么呢?

  如果裴鸣承认确实喜欢他,该怎么拒绝?要是拒绝了协议是不是也要当场失效?

  如果协议失效,他又要回去一个人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 裴鸣轻轻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林哥,我......”

  林子晋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就等着他说“是的”这两个字时冷酷而决绝地拒绝裴鸣。

  一定要快准狠, 不让他有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可裴鸣这句话刚起了个头, 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裴......裴先生,”一个穿着正式的中年男人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 “怎么刚刚话说一半就走了呢?”

  裴鸣不动声色地将林子晋护在身后, 声音冷淡而不失礼貌:“我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就走了, 有什么问题吗?”

  小明星本来就比林子晋高,这会儿往他身前一挡, 闹得他没看清说话那人的样子。

  他不悦地蹙起眉, 身子微微向旁边偏了偏,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着肩推了回去。

  干什么?

  造反啊?

  林子晋轻咳一声, 还没来得及说话, 那中年男人又继续说:“可陆先生要见您一面真的太不容易了,我们都是下头办事的, 您这样我不好做啊,陆先生要怪我的。”

  裴鸣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行, 我去一下。”

  他轻轻牵起林子晋的手, 将他带到一边的座位上:“林哥, 我去见个人,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好吗?”

  林子晋眯起眼,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裴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将目光移开,正了下他的衣领后转身跟着中年男人走了。

  林子晋靠坐在软椅上,扬起下巴,目光一眨不眨地黏在裴鸣后背上。

  他又要去见谁?

  刚刚那个问题如果没人打断的话,自己会听到什么回答?

  将事情问出口时,他被酒精的热度支配了脑袋,这会儿窗外的冷风一吹,慢慢冷静了下来。

  要命啊。

  怎么他就这么自信裴鸣一定会回答“是的”呢?

  万一沈岁那个不靠谱的看岔了眼,姓裴的只是单纯的人好心善,天生一双狗狗眼看谁都深情,那自己不就太自作多情了?

  幸好刚才被人半路打断了,不然他大义凛然把“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们不合适”这句话说出来,就真的太社死了。

  裴鸣应该是不喜欢自己的。

  林子晋自嘲地笑了下。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也从不认为有人会在彻底了解他的性格脾气过往种种一切后喜欢他。

  酒精慢慢在大脑中发酵,烧得林子晋脸上染着一层薄红。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了许久,觉得大脑混沌得厉害,于是扶着桌子站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这间酒店的卫生间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一路称得上“曲径通幽”,只有两侧天花板上孤零零的昏黄小灯亮着光。

  林子晋一边适应着从亮堂地方走进昏暗的不适,一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裴鸣已经去见人见了快十分钟了。

  有什么大事要说这么久?

  算了。

  关他屁事。

  这四字大法好用得不得了,几乎一瞬间便将他心里的烦躁清空。

  林子晋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刚要迈入卫生间,一道模糊但足够熟悉的声音撞上耳膜,生生让他停下了脚步。

  ***

  昏暗的灯光下,裴鸣静静地站在洗手池边,看向面前的人。

  如果这时有人撞见他,就会发现他往日眸中的腼腆和温顺一扫而空,让本来颜色就深的眸子满是阴鸷,衬得英挺眉目间多了一抹狠戾。

  “行啊裴鸣,”他面前的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让神色晦暗不明,可五官的轮廓却和裴鸣有几分相似,“他们要是不说我都把你忘了,怎么?娱乐圈待得还舒服吗?”

  裴鸣轻笑一声:“劳陆公子挂念了,好得很呢。”

  “好得很?”

  被他称作“陆公子”的人缓缓上前一步,借着走廊中的光打量了下裴鸣:“看看你这幅样子,堂堂陆家少爷居然当戏子去给人家唱歌跳舞,怪不得爸不愿意见你。”

  “不愿意见我吗?”

  裴鸣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那今天是谁求爷爷告奶奶非要让我去和他叙叙旧?又是谁因为我要和他叙旧一路担惊受怕地跟到卫生间啊?陆平?”

  陆平似乎被他戳中了痛脚,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但哥哥你依旧是个戏子啊。”

  他慢慢向前几步,伸手揪着裴鸣的衣领:“你为了个男人放弃家业,又为了个男人结婚,闹得我爸没脸见人,没想到我哥还是个大情种呢,现在一无所有,爽吗?”

  裴鸣舔了舔唇,眸色渐冷:“我不是你哥,别瞎叫,恶心死了。”

  “哥,你给别人唱歌跳舞能赚多少?你知不知道我一天赚多少?”陆平翘着嘴角恶劣地笑了起来,声音古怪而亢奋,“现在爸已经让我接触公司内部决策了,用不了几年陆家就是我的了。”

  “啊,这样吗?”

  裴鸣的语气淡淡的:“那提前恭喜你啊,陆总。你能继承遗产,不像我自己有公司,真是羡慕你呢。”

  “你恨死我了吧?”陆平说,“明明你才是正牌陆家公子,但改姓的是你,滚蛋的是你,一无所有的还是你,你像小丑一样可笑。”

  “是呗。”

  裴鸣的声音依旧淡漠,甚至多了几分不耐。

  林子晋是不是还在宴会厅等自己?

  过了这么久他还没回去,林子晋会不会生气啊?

  他还喝了酒呢......

  想到这儿,裴鸣微微蹙眉:“是啊你也知道,你是个不入流的私生子,就算姓陆了人家提你的第一反应也是私生子,你说改不改姓的有什么用呢?”

  陆平瞳孔皱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唇微颤,显然已经动了怒。

  裴鸣刚要掰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抬眸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慢慢走了过来。

  他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柔和了眉眼,甚至唇边多了一抹笑意,微微抬头,声音小而轻快:“傻逼。”

  陆平伪装良久的教养和镇定在这两个字中即刻土崩瓦解。

  他扬起拳头向裴鸣揍下来,可裴鸣却不躲不闪,甚至微微阖上眼。

  拳头的劲风在他脸颊上扫过,却于半路戛然而止。

  没有半分疼痛。

  裴鸣慢慢睁开眼,眼角向下弯出一个委屈的弧度,轻轻说:“林哥。”

  林子晋冷着脸钳住陆平的手腕,一双桃花眼满是火气:“挨揍不知道躲是不是?”

  陆平松开裴鸣的衣领回头:“你他妈——”

  他的目光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变得奇怪起来,面上扭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我当是谁,”陆平笑了下,“原来是裴鸣的娘炮小男友啊,在床上挨.操.挨得爽吗?”

  林子晋蹙眉。

  他的心情一直不算美妙,这会儿有个傻叉自己送上门来,没有不泄愤就放走的道理。

  “别自我介绍了,”林子晋捏了捏陆平的腕骨,“你嫉妒他能陪我睡啊?就你这姿色自己爬床我都不要,懂?”

  陆平吃痛地叫了一声,觉得腕骨疼得要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女里女气的男明星手劲能这么大。

  林子晋在韩国当练习生时的特训里就包含了对肢体力量的训练,现在虽然不跳舞了,但处理个把沉迷酒色的陆平不在话下。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少惹我。”

  林子晋拍了拍他的脸颊:“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少爷,难听的话不想多说,识相就给我滚出去,不然别怪我明天让你直接挂在热搜榜一上下不来。”

  “娘,娘炮!你凭什么瞧不起我?”陆平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色厉内荏,“还有你,就会往别人身后躲,你算什么男人?两个娘炮,天生一对!”

  裴鸣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有林哥护着,为什么不躲啊?”

  林子晋蹙眉,将陆平的手腕向上一掰,在哀嚎声中嗤笑一声:“没有瞧不起,是根本瞧不上你,这点可得搞清楚了,滚吧。”

  说完,他把手一松,陆平向后踉跄了几步,而裴鸣适时地闪开,让他直接和卫生间的墙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抬头,恨恨地瞪了二人一眼,埋头从卫生间离开了。

  裴鸣瞥了眼林子晋,软软地喊他:“林哥,谢谢你。”

  “嗯。”

  林子晋眼前有点晕,走到洗手台边洗了手,犹豫了下要不要洗脸,顾及着脸上的妆,最后还是放弃了。

  “林哥,你是来找我的吗?”裴鸣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

  “我又不知道你在哪,特意找什么?”

  林子晋的动作顿了下,装着若无其事道:“刚刚那傻逼谁啊?”

  “之前一个合作过的资方,”裴鸣笑了下,给他递了张纸,“和他有点过节,刚刚正好在卫生间遇上,两句话没聊到一起才差点动了手。”

  林子晋抬眸,眼中满是怀疑:“不对吧?”

  裴鸣眨了眨眼:“我骗你干什么呀?”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林子晋先移开了视线:“爱是谁是谁吧,懒得管。

  “林哥,我今晚有事,就不和你回去了。”

  裴鸣将他解开的衣领扣子系了回去,温柔地看着他:“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林子晋微微挑眉:“你不跟我回去,那你去哪?”

  裴鸣移开目光:“我今晚有点事。”

  “什么事?”

  林子晋的腰际抵在洗手池上,伸手拽着裴鸣的领带将他往自己身前拽了下。

  两人的距离从原本的几十厘米瞬间缩短到不足几厘米。

  卫生间的灯光昏黄,影影绰绰地描摹出裴鸣眉眼和五官的轮廓。林子晋轻轻抬了抬下巴,心跳莫名有点快。

  小明星确实长了张很好看的脸,可林子晋更喜欢他一双唇,看上去就很好亲。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酒精蒙了脑袋,不然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林哥,”裴鸣小声道,“你醉了。”

  “我没有。”

  林子晋眼前的景物确实不真切,但本能的要面子却让他立刻矢口否认。

  他舔了舔唇,轻声问道:“你真没谈过恋爱啊?”

  裴鸣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低哑:“没有。”

  “有喜欢的人啊?”

  “有,有......”

  林子晋敛了眸中的情绪,轻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薄唇在裴鸣脸颊上擦过,紧接着整个人便挂在了他身上。

  裴鸣努力平复着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轻轻环上他的腰:“林哥?”

  “唔,干嘛?”

  林子晋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有点晕,让我靠会儿。”

  这回裴鸣确认他是醉得不轻,有些哭笑不得地收紧了胳膊,贪心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我送你去车上吧,好不好?”

  “不好。”

  喝醉的林子晋和平日判若两人,话变多了,黏黏糊糊地非要和裴鸣贴在一起,就像小孩不愿意离开他心爱的巨型毛绒玩具一样。

  “林哥,你不回家我不放心,”裴鸣搂着他向卫生间外走去,“醉得很厉害啊今天。”

  林子晋却拽着他的袖子,轻声问道:“你晚上要去做什么啊?”

  “我吗?”裴鸣说,“有个不得不去的聚会,我去一下,明天就回家。”

  “什么聚会?都有谁去啊?”林子晋微微蹙眉,“我不能去吗?”

  裴鸣失笑:“去的人你不认识,但是以后有机会的,不要急。”

  林子晋垂眸,小声道:“我没有急。”

  “好,你不急。”

  裴鸣小心地护着怀里的人走向酒店大门,待看见停在路边熟悉的车时才松了口气。

  林子晋的司机正靠在门边玩手机,看见两人后打了招呼。

  裴鸣将车门打开,把林子晋小心地扶进车里,柔声说:“林哥,回家了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林子晋抬起蒙了一层雾似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裴鸣。

  裴鸣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按捺下轻吻他眼睛的冲动,轻轻道:“林哥,怎么了?”

  林子晋扯了扯他的袖子:“如果我不想让你去呢?你去不去?”

  他这是在......撒娇吗?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裴鸣都有心把两人的对话录下来日后反复回味。

  “不行啊,”裴鸣其实相当不忍心拒绝他,“这个聚会挺重要的,我必须去。”

  林子晋动了动唇,继续执拗地拽着他的手:“你不听我的话。”

  裴鸣哭笑不得:“我没有啊祖宗,我这不是......算了。”

  没必要和醉鬼讲逻辑。

  他慢慢握住林子晋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从自己袖子上拽下来:“我真的要走了,到家了记得告诉我。”

  林子晋看着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子上拿开,垂下眸子,轻声道:“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嗯?什么?”

  裴鸣指尖颤了下,将他有些冰凉的手再次焐在手心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林子晋却赌气一样要将手拿回来:“不要你管,你走吧。”

  裴鸣想了一会儿,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自己的微信电话,然后将通着话的手机塞进他手里:“那我和你一直连着麦好不好?这样就不是你一个人在家了。”

  林子晋瞥了他一眼,似乎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才温驯地将手从他手心中抽了出来。

  等在前面的司机似乎有些牙疼,忍不住开口道:“裴先生啊。”

  裴鸣还想再嘱咐他几句,闻言抬头:“啊?”

  “这儿停车收费挺贵的,”司机支吾道,“我的意思就是咱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你们电话里说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裴鸣这才舍得退后几步将车门关上,有些舍不得地看着车窗里那人的侧脸半晌,这才转身离开。

  他绕过酒店灯火通明的大门,转去了一处比较偏僻的侧门,眼中的温柔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

  一身西装的男人微微躬身替他打开车门,他一言不发地坐进车中,摸出蓝牙耳机戴上。

  耳机和手机配对成功,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便在他耳边缱绻地响起:“裴鸣。”

  “我在,”裴鸣低声道,“怎么了?”

  对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你刚刚不理我。”

  裴鸣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眼睛:“没有啊,走路呢,刚刚戴上耳机。”

  “哦。”

  林子晋说完,似乎压着声音闷咳了起来。

  “难受吗?”裴鸣蹙眉,“需不需要吃药?”

  “不用。”

  林子晋的呼吸轻浅地落在收音很好的麦克风上,紧接着化作0和1的信息流,传到了他的耳中。

  “我心脏有点疼,”他喃喃道,“果然不应该喝这么多。”

  裴鸣的心似乎也跟着揪痛了一下:“所以为什么喝这么多呢?”

  “因为......”

  他屏息凝神地听着那人的话,可对方刚开了个头又倏地停住了。

  “下高架了,”林子晋说,“一会儿还要上高架。”

  裴鸣挑眉:“转移话题啊?”

  “我没有啊,是你说要我告诉你走到哪里的,”林子晋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满,“再说那是喝之前想的事,我现在怎么能想得起来。”

  “好,我说的。”

  裴鸣顺着他的意思说:“一会儿回家不要吃药,记得哦。”

  “嗯,不吃药。”

  林子晋重复了一遍,声音却忽地多了点沮丧:“可是不吃药开心不起来。”

  开心不起来?

  裴鸣摩挲着手机壳的动作顿了下,无端想起之前在酒店时林子晋站在阳台上那恍惚的状态。

  他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从来不过问林子晋吃的是什么药,只单纯地以为是调理心脏或者肝脏的药物。

  但他没想到居然会有治疗心理的药物。

  裴鸣咬着唇,点开手机的备忘录,郑重地将这条记下,预备以后和曾希或者林子晋的助理套套话,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裴鸣?”林子晋喊他,“你又不理我。”

  “没,在想事。”

  裴鸣敛下眉眼间的担忧:“你到哪了?”

  “在想什么啊?”林子晋却并不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开辟新话题,“想你喜欢的那个人?”

  裴鸣的手抖了下。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的。

  但他不敢说。

  “你不回答我,你心虚了是不是?”

  林子晋似乎因为觉得自己洞察了裴鸣心里在想什么而高兴,轻轻笑了起来:“我猜对了吧?”

  “没有,”裴鸣说,“净瞎说。”

  车缓缓停在一处别墅花园外,裴鸣推开车门下去,整理了下自己先前被林子晋蹭乱的衣领。

  “你下车了?”林子晋问,“去哪了?”

  “一个......很讨厌的地方。”

  裴鸣的目光落在周遭的景物上,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无论是精致的景观池,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还是造型考究的石膏摆件,都让他无比厌恶。

  别墅厚重的大门被他推开,里面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华而不实的光亮,照得他眼睛疼。可他依旧路线笔直地向前,似乎根本不想多停留片刻。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霍地起身,颤抖地举起手中的拐杖指向他:“陆鸣!你给我站住!”

  裴鸣悄悄关了手机上的麦克风,站在楼梯前冷声道:“我不姓陆。”

  “你不姓陆你姓什么?”男人一张油腻的胖脸气成了猪肝色,“谁生你养你的?你有没有良心?”

  裴鸣冷笑:“我妈生我,我妈养我,现在她躺在郊区墓园里,你要不要去她坟前问问刚才说的话?”

  中年男人像只被扎破了皮的气球,气势骤然颓了下来:“但你怎么可以和你弟弟吵架呢?苏阿姨也是你的家人啊。”

  “只有我还算这个家的人,你才能真正动用从外公和爷爷那里继承来的财产,”裴鸣说,“要是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女的,你怎么不净身出户和她私奔啊?谈一场穷人的恋爱怎么了?吃糠咽菜才算糟糠之妻啊。”

  坐在男人旁边的女人嗤笑一声,将裴鸣上下打量了一遍:“那钱是我们自己用的吗?这么多年没你爸给你钱,你以为真能在娱乐圈混得下去?”

  裴鸣和和气气地笑了下,眼中却满是厌恶:“苏阿姨,我花的都是自己的钱,不信您查查家里账目的流水,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用他的钱办事呢?”

  “顺带一提,”他话锋一转,“您抢了别人的家住着还舒服吗?准备什么时候搬走?”

  女人一张擦了粉的脸登时变得更白,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尖声道:“小杂种,你给我站住!”

  “我遵守和你的约定每年这个时候回来给老人家演一场戏,”裴鸣瞥了一眼中年男人,“希望陆先生也遵守约定,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打扰我和我爱人的生活,尤其是陆小公子。”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便向楼上走去。

  这个地方曾被他称之为“家”。

  “家”很豪华,家具都是从欧洲知名手工匠人那儿运来的,一楼大厅宽敞得能跳段踢踏舞,还有保姆供他驱使。

  但裴鸣不喜欢这里。

  他格外想念十几公里之外那个并不豪华,甚至不透着半点人味的小复式。里面住着一只脾气不好的长毛小猫,还住着那个外面裹着尖刺,心里却十分柔软的人。

  没人等待他回去的房子,无论装潢再如何华丽,也只不过是一个用钢筋混凝土搭成的冰冷怪物罢了。

  裴鸣吸了口气,趴在床上,打开了麦克风:“林哥。”

  电话那边的人不出意外地冷哼了一声,不和他说话。

  “我刚刚跟别人说话呢,”裴鸣说,“所以才没理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林子晋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我没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

  这人喝醉了还是这么口不对心。

  裴鸣无奈地笑了下,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轻声道:“林哥,我想你了。”

  林子晋又哼了一声:“骗子。”

  “没骗你,”裴鸣说,“真想你了,还想回家了。”

  “骗子,”林子晋说,“我之前让你不要走你非走。”

  “但是不得不走啊。”

  裴鸣将涌到喉间的委屈咽了回去:“林哥,我想你了。”

  “知道了。”

  “我还想我妈妈了。”

  林子晋似乎小声地笑了下:“我又不是你妈妈。”

  “就是突然都想了,”裴鸣抹了下眼睛,“你们都是对我很好很温柔的人。”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林子晋才低声道:“我不温柔,对你也不好。”

  裴鸣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一道刹车声。

  “下车了吗?”

  司机的说话声隐隐传来,林子晋“嗯”了一声:“在小区门口”

  裴鸣想起他家小区刚进门时的那片充满凌乱美的鹅卵石小路,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林哥,小心点走路啊,注意安全。”

  “我多大人了,”林子晋小声嘟囔道,“不要你教。”

  他说着便从车上下来,沿着小路慢慢向小区中走去。

  裴鸣看了眼时间:“很晚了,千万注意安全。路上很黑吗?能不能看得清?”

  “知道啦。”

  林子晋循着昏黄的灯光一路向前:“你今天好啰嗦。”

  “我担心你啊,”裴鸣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从......和你分开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担心你。”

  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在林子晋耳朵里,让他本就不规律的心跳更急促了几分。

  这并不好受。

  林子晋靠在路灯停下脚步,微微阖眼,额上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手机的电流音若有若无,伴着裴鸣的呼吸声,浅浅地撩在他耳边。他抬头看向天空,意外地发现今天晚上京城的空气质量很好,夜空蓝丝绒似的铺陈开,上面隐约点缀着月亮与闪烁的繁星。

  在那么一瞬间,林子晋忽然有一种想将这片夜空分享给裴鸣的冲动。

  可分明两个人都在京城中,这个分享又有什么意义?

  “林哥,在干什么呢?”

  “我在......看星星,”林子晋说,“好久没看见过了。”

  “是么?”

  裴鸣本来也想下床去看窗外,但想起这片别墅区花园里那些造型诡异的树将天空挡住一半后,他停下了动作,重新躺在床上:“可惜我这里看不见。”

  “那就下次吧,”林子晋心口一阵一阵针扎似的痛着,随口道,“下次一起看。”

  裴鸣轻轻应了声,没再说话。

  等心脏的不适感过去后,林子晋才继续说:“对不起。”

  裴鸣似乎愣了一下:“......什么?”

  别人喝醉了又疯又闹,可这人喝醉了似乎特别有倾诉欲,平时不愿意说的话现在和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之前我骗你了。”

  林子晋轻咳一声:“就你问我听没听说过综艺现场欺负女明星那事儿,我说我没听过,当时骗了你,其实我都知道。之前我以为你是那种没有职业素养会耍大牌的小明星,我错了。”

  “你......是个好人。”

  裴鸣似乎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在林哥心里是个好人吗?”

  “怎么?不乐意啊?”

  林子晋休息得差不多了,又起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能让我觉得是好人的可不多。”

  “为什么不多?”

  “因为......”

  他眸中黯淡了些许:“因为这个世界上好人本来就不多。”

  对方依旧沉默着,似乎在等他说完。

  林子晋轻轻叹出一口气:“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对你有所图,对你好就是一定要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他们和人交往从来不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怎么样,而是因为‘我能’或者‘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我......不喜欢。”

  “这样吗?”

  裴鸣轻轻说:“但如果我也有所图,我还是好人吗?”

  “你例外,”林子晋拿着钥匙打开了家门,“有所图也没关系,金毛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裴鸣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追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听那人大声地说道:“我到家了。”

  “到家了吗?”裴鸣说,“换套衣服睡觉吧。”

  “不要。”

  林子晋慢慢扶着楼梯的扶手上楼:“我先洗个澡。”

  裴鸣“啧”了一声,声音中不乏担忧:“你别洗了,万一摔着......”

  “管天管地管我洗澡,反了你,”林子晋说,“挂了啊。”

  “别!”

  裴鸣连忙阻止他:“你别挂,我怕你摔着。”

  “摔不着,”林子晋说,“算了,我把手机带进卫生间了,你听着就别念叨了成不?”

  他说到做到,顺手便将手机一起带进了卫生间里。

  裴鸣坐在床上,红潮从脖颈向上,一点一点地侵略了先前尚白着的皮肤。

  或许因为之前也是唱跳男团出身追求设备的音质,林子晋的耳机麦收音很好,于是将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收了进去。

  他轻咳一声,明知故问:“林哥?你在干什么呢?”

  对面的动作似乎停了下:“脱衣服啊。”

  “你......”

  裴鸣只觉得全身的热流都向脸上涌去,连带着唇舌发麻,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有事没?”林子晋说,“没事洗澡了。”

  他说到做到,等了大概两分钟后淅淅沥沥的水声便响了起来。

  裴鸣整个人方寸大乱。

  他在床上僵成一团,原本淡然镇定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疑心自己的灵魂已经脱壳而出,回到了那间自己心心念念着的房子里。

  瓶瓶罐罐磕碰的声音间或响起,偶尔水声会停顿一会儿,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裴鸣靠着床板,本来想当个绅士将耳机取下来,却始终也不舍得下这个手,最后还是很没骨气地从头听到尾。

  就算只有水声的响起和消失,也不妨碍他在脑袋里想一些大逆不道的内容,生生将自己想得口干舌燥,下床喝了好几口水后才平复下内心的躁动。

  “裴鸣,还在吗?”

  林子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语气中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少了些,似乎洗了个澡后醒了点酒。

  裴鸣慌乱地应了一声:“啊嗯,在的。”

  林子晋叹了口气:“抱歉啊,今天打扰你这么长时间。”

  他用毛巾将头发擦得半干,走进了卧室。

  裴鸣听着电话那边的响声,能想象得到高挑瘦削的青年洗完澡后头发会温顺地贴在眼前,而后懒洋洋地眯着眼靠在床上,像一只餍足的猫。

  想到这儿,他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怎么会打扰呢?之前我说你是我偶像,你不会忘了吧?”

  “偶像?”

  林子晋半靠在床板上,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你喜欢我什么啊,小粉丝?”

  裴鸣怔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林子晋是在套他的话,还是真心诚意地问自己喜欢他作为偶像的哪点。

  “我......”

  “你是喜欢我哪个角色吗?”林子晋喃喃道,“还是说某个舞台?”

  “不是。”

  裴鸣躺在床上听着他的呼吸声,觉得就像和他并排躺在一起一样:“都喜欢。”

  “小骗子,”那人笑着,“就捡好话说。”

  “我没有。”

  他这句“小骗子”的尾音很软,实在不像在骂人。

  “我喜欢你的角色,你的舞台,还有你......”

  裴鸣咬了咬牙,鼓起所有勇气才将后半句话顺势说了出来:“还有你这个人,我都很喜欢。”

  林子晋沉默着,一时间电话中只剩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裴鸣以为自己说的话引起了对方的疑心,正搜肠刮肚地想找补回来,却听林子晋似乎吸了吸鼻子:“不会有人喜欢我这个人的。”

  “你看我连朋友都没几个,粉丝喜欢会演戏的我,会唱跳的我,”林子晋说,“可我但凡有一点点和人设不符的行为,就会被之前说喜欢我的人讨厌。”

  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轻:“所以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一直被喜欢着,不会被骗也不会被丢下呢?”

  裴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惊人地滚烫着,似乎下一秒便要炸开似的。那些血肉的碎片分裂重组,化作一道道热流源源不断地随着血液泵入四肢百骸,而后又海纳百川似的奔涌归来。

  这样脆弱的林子晋是他第一次见,却也希望只会见这一次。

  “林哥,你不需要做谁,”裴鸣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我遇见的那个很喜欢的人吗?”

  林子晋“嗯”了一声。

  裴鸣望向屋中墙上泛黄有着年代感的海报,而海报中的人此刻正在十几公里外两人共同的家里和他说着话。

  他突然很想离开这个地方,赶回那栋复式小楼里,给林子晋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告诉他有人正深深地爱着他,并从一而终地爱了六年。

  “我在最迷茫,思想最闭塞的时候看了他演的一部电影,然后爱上了他,”裴鸣慢慢地说着,像在讲一篇封存多年的故事,“听过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吗?在那个很小很小的星球上,小王子发现了属于他的玫瑰。即使那朵玫瑰柔弱,美丽,任性,并且骄傲得不可一世,他也一样爱他。”

  “你是小王子啊?”林子晋轻笑,“你是小狗还差不多。”

  “好,那就小狗和他最爱的玫瑰。”

  裴鸣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小王子还是小狗:“等我慢慢追上他的步子,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发现他跟那个角色完全不一样,甚至是两个极端,”林子晋觉得自己现在的语气在别人耳中一定是泛着酸的,“然后你残忍地抛弃了你的白月光。”

  “哪有。”

  裴鸣的声音里满是温柔:“他确实和那个角色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性格和那个角色完全不搭边,但我发现我更喜欢那个真实的他。”

  “他本该浑身都是荆棘似的尖刺,可他的眼睛却柔软而清澈,有着全世界最大的善意。”

  “我只爱他本身,无论他是谁,在哪里,正做着什么。就可以说......即便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看见他在做咖啡或者卖花,我都会一眼心动的吧。”

  林子晋怔怔地听着他满是爱意的描述,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末了只能有些酸涩地回应:“是吗?那挺好的,祝福你。”

  “林哥,”裴鸣似乎笑了下,笃定道,“你醋了。”

  林子晋眨了眨眼:“我有什么可醋的?我又不喜欢你。”

  他其实只是觉得很羡慕裴鸣口中的那个人。

  被这样炽烈地爱着,应该会很幸福吧。

  “被你喜欢的人,应该挺幸福的,”林子晋如实道,“我嫉妒他能被人喜欢,而我没有,所以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对吧?”

  “怎么可能,”裴鸣说,“我就是想说,不需要做任何人,只要做自己就好。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一定会有某个人在不知道的地方很爱很爱你。”

  做你自己,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喜欢你,还有我最最爱你。

  “你那个暗恋对象也是圈里的吧?”林子晋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心眼,于是宽宏大量道,“什么时候准备追人了,就和我说一声,说不定我们还认识,给你牵个线。”

  “嗯,好啊。”

  裴鸣轻轻说:“等我要追他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两人同时沉默了,只剩浅浅的呼吸与电波交缠着。

  “林哥,该睡了,”裴鸣说,“不然明早起来会难受的。”

  林子晋低声说:“我睡不着的。”

  “怎么会?我们打着电话呢,”裴鸣安抚他,“这样就算是我在你身边啦,你肯定可以睡着的。”

  “谁说是因为你不在我才睡不着的?”

  裴鸣看透他的嘴硬却不说破:“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啊?”林子晋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你还图我什么东西?”

  “你等我想一想,明早告诉你。”

  裴鸣说完后,听着对面逐渐趋于平稳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林哥,你睡了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把对方吵醒。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道:“我要开始追你的话,第一个肯定让你知道啊,笨蛋。”

  书上说,16岁那年爱上的人会影响一辈子。

  裴鸣永远忘不了那个阴霾的夏日,他刚和人打完架,带着一身的伤钻进一家憋仄破旧的私人影院,窝在座位的角落里看完了那场电影。

  老旧的放映机嘎吱嘎吱地响着,伴着屋外的雨声有些恼人,投到银幕上的画面模糊不清,看久了甚至会头晕眼花,可男主角的面容就是清清楚楚地被他记到现在。

  那人温柔恣意,风华绝代,日日出现在梦中,激励着他咬牙从深渊中慢慢向上爬去,直至颤抖着手触碰到那朵含苞欲放的花。

  一朵花即兴绽放于滂沱而泥泞的夏日,不经意间惊艳了他原本荒诞颓唐的青春。

  纵使他这个小王子——或者一只可怜的小狗,长大后游历了无数星球,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爱这朵美丽而任性的玫瑰。

  那一人,便要胜过这世界上的千千万万人。

  “林哥,好好睡吧,”裴鸣轻声说,“晚安,等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给我写emo了呜呜呜呜呜QAQ

  本章解锁伪·电话play(?)

  以及马上要上夹子咯求个首订,就是那个千字榜,球不养肥鸭最开始的数据很重要,不养肥才能让林哥和小裴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不要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