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识趣>第78章 狡猾呀人们啊(下)

  时年自认自己是个的人,所以他没问为什么,时年也自认自己是个洒脱的人,所以他直接挂了电话。

  点到为止。

  时年记得连清五年前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那年他18岁,在高中毕业的暑假。

  那天连清照例靠在床头抽烟,时年躺在旁边计划着什么时候开口和他说散伙比较合适,那时候的时年马上要开始新生活,他为可以离开窒息的家而内心欢喜。所以连清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如一点点到为止的时候,时年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先他一步说散伙,仅此而已。

  而现在,五年过去了,时年23岁,大学毕业,已经没有了家。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但不变的是同一个男人,和他说着点到为止。

  时年眨眨眼,手下那个满头绿草的生草娃娃它从没被好好照顾过,时年想起来的时候就随手把喝得水浇上去,想不起来的时候就任它自生自灭,可它现在依然生机勃勃,肆意生长。

  命贱却好养活,古人诚不我欺。

  点到为止就点到为止吧,他们早该如此。

  时年不伤感,时年也不难过,他甚至觉得自己精瘦抖擞,有无穷的精力可以做好多事。

  他先给那家公司HR发了邮件告知他们他不会去入职的事,然后他又打开文档把妙安杂志的专栏文章写好,一气呵成下笔犹如神助,他给自己泡了茶,给娃娃浇了水,扫地,拖地,甚至还叠了被子,他忙忙碌碌,做了许多他一直想做但是一直懒得做的事,等他晒完衣服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不过只过去了一些些时间。

  原来这么短的时间可以做这么的事,时年很高兴,觉得自己又变得勤奋了。

  只是当他看向窗口,外面的太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他忽然定住了,他想黑夜为什么还不来。

  过得再慢的时间也终究是要过去的,当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之时,时年坐在飘窗上看着匆忙而过的行人和车,他想着这些人也一定有他们烦恼的事吧,世界上烦恼的人肯定不止他自己吧。

  时年很洒脱,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在和连清相识的那一分钟起,他就做好了和他不再联系的准备。

  不需要什么解释,不需要什么理由,更不需要什么结果。

  时年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时年做了他几天才能完成的事。

  他利用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他用每一件事占据他的大脑,他想着等到天黑了,他就要做饭,吃饭,洗碗,洗澡,然后玩一会儿手机,上床睡觉,那么这一天就过去了,明天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就应该有新的开始。

  可是,好难啊,时年忍不住会去想:为什么?

  他仔细复盘每一句话,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让连清突然说出点到为止的话,他不在乎点到为止的结果,至少他跟自己说自己不在乎,他在乎为什么。

  但是“在乎”也没什么用,他总不能现在去质问连清,问他发什么疯,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问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年一边想一边看不起自己然后再一边想。

  在循环往复中,外面的天空如他所愿黑的彻底,但是他既没有像他开始设想的那样开始做饭,也没有吃饭,更不要说后面那一连串的事。

  他就是坐在飘窗上,然后发呆。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时年都要睡着了,他很不开心,因为他下意识的觉得只要他睡着了,那么一切都会过去,他只差一点就能过去了。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并不是连清,时年松了一口气,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一连串的数字,时年想着可能是HR的电话就接了起来,结果里面传出了妙安的声音。

  他问时年和连清怎么了,连清今天下午突然打电话给他骂了他一顿。

  时年拿着手机脸上没有表情,他想连清下午骂了妙安,为什么晚上妙安才给打给自己,难道这种事也有延迟性吗?

  “你们到底怎么了,他怎么那么大火气?”妙安的声音很轻快,全不像是在生气。

  “我们没怎么。”时年淡漠的说,他们的确没什么,只是没有预兆的上演了结局而已。

  “这样吗?”妙安的语气颇为轻挑,“我以为你可以开始考虑我了。”

  妙安笑着说:“他说我多管闲事,怪我不该和你说那家公司的事,我想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以为我把他的事全盘和你说了,然后我和他说你只是面试上了这家公司的工作举棋不定才找他的,你猜他怎么着——”

  “你很无聊。”时年打断了妙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心情反而平静了不少,似乎自己终于从和连清两个人拉扯的事件里突然抽身出来,变成了演员众多的晚间八点档的肥皂剧,“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我也对你的玩笑没有兴趣。”

  “他很傻逼是不是?”妙安语气轻快的像在枝头间跳跃的小鸟,“随便挑几句就会上钩,不过呢,鱼吃钩是迟早的事,你信不信直的他也一样吃进去,然后还要说不是他的错,是钩的错。”

  “你到底想说什么?”时年记得连清也这样问过他,到底想说什么,到底想问什么,说的就好像自己话里有话怀揣着什么阴谋诡计一样,“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很困了,要睡觉了。”

  “那个公司是桑榆家的产业。”

  桑榆,时年对这个名字隐约有点印象,哦,想起来了,是妙然那天指着痣说的那个,那个真品。

  “他家要不行了,所以我才说不要你去,我其实一句假话都没说,葡萄酒行业的事,肯定是连清比我懂的多,所以让你问问他,我想着你们是朋友,问这个应该不打紧。”妙安停了一下,似乎想等时年回应,但是时年不说话,妙安就又继续说道,“我也是没想到连清就直接炸了,他嘛,给桑榆当狗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主人出事,他铁定心疼,但是我也没想到殃及池鱼,朋友嘛,问两句怎么了,对吧,时年。”

  朋友?时年何曾是他和他们的朋友,虽然偶尔很像,像到外人都相信,可他们才不是朋友。

  妙安明明是知道这点的,他那么聪明,而自己……自己又长得那么明显,傻子也能看出他和连清是什么关系。

  只是自己当连清是炮友,别人当他是替身。

  连清也当他是替身,他自己也早就知道的。

  “说到底呢,还是妙然那孩子比较傻,连清给人当狗,他就想给连清当狗,他哪里知道连清喜欢的是人不是狗,当狗他是看不上的。”妙安说到这里嗤笑了一下,时年觉得这笑是在笑妙然,也在笑自己。

  “我知道是妙然上赶着的,但是我是他哥,我总得向着他,我也不能让连清太如意了不是?而且妙然是傻,我还能拦着,骂着,管着,那你呢?时年,你怎么办?桑榆眼看就回来了,你想过你怎么办没有?”

  我怎么办,呵,时年低着头,无声的笑了,我能怎么办呢,我还想怎么办呢,我何必要管怎么办……

  “那我应该谢谢你?”时年自嘲的说。

  “也不用,我只是像你说的很无聊而已。”妙安的声音变得平静,“我看你们玩替身游戏很烦,想让你们早点结束。”

  过后妙安还贴心的问时年要不要来他的杂志社工作,或者他可以推荐时年去其他的葡萄酒相关的公司。

  时年说不用了,他找得到工作。

  妙安笑了,问他是不是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了。

  时年想说他们本来也没混在一起,但是这话说出去太过可笑,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床也上了,再说没有就显得太装太假太矫情了。

  所以时年直接回答:是的。

  他不想和他们再混在一起了。

  这一切就像连清说的,点到为止吧。

  时年接妙安电话的时候,连清一直在打他电话,时年不知道他打电话做什么,但是他也不想接。

  时年挂掉了妙安的电话,也按断了连清的。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本来也是一个人静一静。

  连清的信息发了过来,他说想和时年谈谈,下午的事情是他理解错了,他想收回他的话。

  太可笑了,时年看着手机上这短短几行字,从来没觉得世界原来是这么可笑。

  如果连清早发几分钟,就在妙安的电话之前发,可能自己就真的,真的……

  真的会考虑原谅他吧。

  甚至都不算是原谅,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洗脑,自己和自己说:连清的事关我什么事呢,我看中的只是他的肉体,所以我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所以我可以,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或者就和之前一样,嘲笑他几句,报复他一下,让他恼火,让他烦躁,这就可以了,他们就是这样单纯的肉体关系啊。

  不是吗?

  可是,妙安说的对,狗喜欢的是人,不是狗。

  所以时年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