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口欲期>第11章 捉弄怕鬼的人会被投怀送抱

  之后的事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不知是因为枕霄脸上的伤太过触目惊心,还是他本人演技太好,监控室的老师并未过多刁难,顺着他的意思将开学第一天至今、每天下午两点左右在操场出口处的监控都看了一遍,找到了疑似捡走失物的是一个身穿红白校服的短发女生,也看到了他摔倒是由于自身“体力不支”,皆大欢喜。

  他们学校各个年级校服颜色不同,红白属于高二——那个时间点上体育课的高二班级只有两个,戴眼镜又是短发的女生就更少,凭着对监控画面中对方长相的大致记忆,枕霄很快找到了他们想找的人。

  无意前去吓唬对方,枕霄又铁了心不肯和陌生人说话,夏惊蛰索性记下了女生所在的班级和位置坐标,明明白白发给东西的失主,让人自己去交涉——后来听说那枚丢失的钥匙扣已经被送到了女寝的宿管阿姨那里,正等着被失物招领,也算是个平顺的结局。

  至于那些在夏惊蛰看来有些言过其实的道谢,还有不顾他拒绝、在某个中午送到了废弃雕塑下的报酬……就是后话了。

  “报酬,”夏惊蛰拎起那袋作为回礼的饼干——看起来是手工制作的——塞进枕霄怀里,道,“这次我没出什么力,给你了。”

  爱吃甜食的又不是他……枕霄默然想着,将装着饼干的塑料纸捻出细碎声响,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逗他奓毛,又听见夏惊蛰状似漫不经心地抛过来一句:“对了,你的脑子还挺好用的,要加入——咳,‘黑信封办事处’吗?”

  枕霄挑眉,没有评论他过于中二的说辞,语气诚挚地调侃他:“你的脑子不太好用?”

  “滚,我只是懒得想那些弯弯绕绕的,”夏惊蛰坐在雕塑围石上,闻言抬起腿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下,以示威胁,“别不识抬举,不想合作就算了,晚上再请你吃顿饭,两清——以后中午别来天台烦我。”

  他大概不是在开玩笑,欲擒故纵这样高级的把戏不会出现在夏惊蛰嘴里……枕霄默默想着,拎着饼干权衡片刻,嘴角弯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看着他道:“加入了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接委托没报酬,”夏惊蛰指指他手上的饼干,说,“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东西——但每次做完委托能请你吃顿饭,如果表现好的话。”

  那就真成长期饭票了。

  半晌,枕霄点点头,眼底晃动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轻声道:“行啊——不过我思考太多会头痛,别太压榨我。”

  “知道了。”夏惊蛰垂下视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终于说出来了……幸好枕霄没有发现,否则,以这个人恶劣的脾性,十有八九又会嘲笑他吧。

  但他也无法否认,和对方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独来独往时侯有趣得多,委托也会解决得更加顺利。难得遇到肯与他“同流合污”的人,他还是不想就此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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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不走吗?”

  距离晚自习下课已经过去十几分钟,最勤奋的学生都早已离开,夏惊蛰却依然留在座位上,埋头画他还未画完的原稿。

  教室白炽灯管的光落在他脸上,让那黑发下露出的一小片脸颊白得近乎透明——从枕霄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唇角紧绷,握着自动铅笔作画的手既快又稳,和以往或张扬或孤僻的模样都不尽相同。

  闻言,夏惊蛰头也不抬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早。”

  说得像是谁和他约好放学一起走了似的,幼稚。枕霄挑眉,故意呛他:“今天轮到我关灯,不然才懒得问你——不会有人以为我在邀请他一起回去吧?”

  夏惊蛰终于放下笔,抬手将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无语似的瞪了他一眼:“赶紧滚,灯我关。”

  枕霄“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书包,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依然坐在位置上,背靠着椅子,视线黏在他身上,意有所指道:“你上次说,学校只给你安排了一张‘堆满杂物的空床’——那你现在睡哪儿?”

  “我没手不会搬么,早就清出来了,”提到这件事就火大,夏惊蛰笔尖一顿,泄愤似的重重加了两笔阴影,“但那个宿舍还有别人住,我一回去他们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我一般等门禁之后再翻进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贴心……”

  “贴心个屁,”夏惊蛰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只是懒得跟他们计较。一帮傻逼,从我搬进去那天起就成天想着怎么把我排挤出去,害得我三天两头丢东西,床单底下还翻出过针。”

  他的语气很淡,似乎在说什么同自己不相干的事,字句间流露出的来自他人的恶意却鲜明又触目惊心——很少有人能将冷与热两种迥异的气质融合得那么自然,一点就着是真的,淡漠悲悯也是真的,像燃不到尽头的引线,线的尽头连着一潭池水,浮冰摇晃,明月清晖。

  枕霄摆弄外套拉链的手一顿,几不可察地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沉重情绪:“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往那放东西了,冷水洗脸,牙膏牙刷都带着走,天热的时侯就在床板上将就一晚,等天冷了再去天台那个办公室过夜,虽然没有暖气,窗户还漏风,但总冷不过那些防不胜防的害人之心。”

  “我以为你会教训他们呢……”

  画完一页,夏惊蛰将几张纸叠在一起,随手夹进笔记本里,将自动笔的铅芯按到最长,又抵着桌面收回去,盯着崭新的白纸沉默良久,才道:“没必要,在我看来最蠢的事,一是自证清白,二就是以暴制暴。”

  窗外手电筒的灯光一晃,是保安大爷来检查了。夏惊蛰沉默着站起身,将最后一张白纸揉成一团,狠狠甩进垃圾桶里,咬着牙轻声道:“走吧——我说多了,出了教室门就忘了吧。”

  然而还未等他迈步,手腕却突然一紧——对上夏惊蛰压抑着烦躁的视线,枕霄又识趣地屈起手指,将强行抓住他手腕的行为转变成趋于弱势的“拉衣袖”,目光也刻意放软了,不在这时候挑衅他:“我现在一个人住,插班生,所以被安排在旧宿舍楼的最顶层,听说那幢楼要翻修了,现在只出不进,不会再安排别人住进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搬过来。”

  夏惊蛰直直看着他,似乎花了几秒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随后略微挑眉,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看到他独自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吧——像无处可去的流浪猫,受人欺负还要忍气吞声、甚至在暗地里帮那些可能诋毁过他的人实现愿望,让人挺想摸摸他的。

  “不是无偿的,”枕霄别开视线,不去看对方被白炽灯照得毛茸茸的头发,面无表情道,“分你一半房间,代价是每天请我吃三顿饭——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眼看着窗外手电筒晃动的灯光越来越近,保安大爷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夏惊蛰低着头,视线停留在拉住他衣袖的那两根手指上,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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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枕的,来之前那你可没告诉我,你住在这么个鬼……鬼地方……”

  几十年前建校时候一同修建的旧宿舍楼,没有电梯,一侧的楼梯也被封了,只能从偏僻的西楼梯走上顶楼——自然也没有声控灯,每走一层都要手动按一层的楼道灯,他们回来得太晚,堪堪赶上门禁的时间,唯二有人住的两层楼都已经关门熄灯,安静得恍若无人,更遑论枕霄所住的四楼。

  “我说了啊,”被控诉的人按亮最后一层楼道灯,语气无辜,“旧宿舍楼的最顶层,之前住在这两层的人都毕业搬走了,本来应该住三楼,可惜……”

  “可惜?”

  枕霄看着他紧绷的下颌,脚步一顿,无端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于是清清嗓子,用一种更为神秘的语气轻声道:“可惜听说三楼闹鬼,经常莫名其妙地停电……唔,好疼。”

  低头便撞上对方杀心渐起的目光——夏惊蛰维持着随手能伸手给他一拳的姿势,眉头紧蹙,恶狠狠道:“你是傻逼吗,闭嘴,赶紧……”

  老旧的楼道灯陡然一暗,明明灭灭地闪动起来,生生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脏话。本就苍白瘆人的灯光映着白墙,将墙皮受潮脱落痕迹照得斑驳一片,同两人瘦长的影子叠在一起,显得愈发可怖。

  夏惊蛰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撞上楼梯拐角的扶手,被意料之外的触感吓得一踉跄,溢到喉咙口的惊叫被自尊心生生压下,变成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脏话。

  某种意义上的始作俑者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像孩童得了稀罕的玩具,轻声问:“你怕鬼吗?”

  “滚……”

  “行啊,那我滚了,”枕霄偏过身子,作势要绕过他上楼,“四楼最尽头的房间,从这里走要穿过一、整、条走廊,我等你。哦,对了,忘了说,这里的灯不到一分钟就会定时熄灭,算起来应该马上就要……”

  话音未尽,两人头顶的灯回光返照似的陡然一亮,彻底熄灭了。

  “我走了,灯的开关在下面,还要往下走半层才能开,下去的时候当心别踩空了。”枕霄在黑暗中拍拍夏惊蛰的肩膀,顺势绕过他,煞有介事地提醒道。

  下一秒,耳边传来意料之中的咒骂声,手腕被人狠狠握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扑到他身上,温热的,看起来不是鬼。

  “疼……”枕霄摸摸他的后背,无奈道,“膝盖还没长好,别撞我的伤口。”

  “闭嘴,去开灯。”夏惊蛰低着头,闷闷地说。

  “抱着你去开?”

  “……”

  连人心都不怕的人,居然还会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真奇怪。枕霄一只手被他拽着挣脱不了,只好姿势别扭地用左手去摸右边口袋,凭着记忆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塞进夏惊蛰手里:“拿着,我去开。”

  手机被人攥住,对方抓着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还握得更紧了些。

  丝毫没有安慰他人的经验积累,枕霄愣了片刻,发现自己居然拿他毫无办法——早知道吓唬他两句反应能这么大,就不多嘴了。

  于是,罪魁祸首沉默良久,怀着某种近于玩脱后忐忑的愧疚心理,认真开导道:“世界上是没有鬼这种东西的,如果有的话,恐怖片里的鬼就不会是人的模样了。再说了,我都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星期了,什么事也没有,真的,你别怕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有点不适应。”

  夏惊蛰似乎接受了这番说辞,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对最后一句有了反应,总之,几秒过后,他还是缓缓松开了颤抖的手,盯着手机发出的暖光,轻声道:“给你三秒,快点。”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清秀,这么受了欺负似的皱起眉头,眼睫不安地眨动着,冰冷锋芒荡然无存,就平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枕霄一愣,被什么烫着了似的飞快转开视线,脱下外套盖在他头上,动作毫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说出的话却连自己都心虚:“我腿上有伤,怕你等不到我回来。”

  他的衣服上总是裹着某种古怪的味道,像洗完了没有晒干,又像放多了洗衣液没有洗净,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下感觉不出,偶尔凑近些许却能闻到,潮湿又甜腻,重得呛人。

  然而这一次,不知是因为凑得实在太近,还是这件衣服恰好晾干了,外套内里并没有泛潮的味道,只剩下过分浓重的洗衣液香味,像橘子又像什么甜味的花,被残留的体温烘热了,密不透风地裹住他,生生驱散了他心底的不安与恐惧。

  等到回过神来,蒙在头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掀起一角,枕霄略微弯下腰,歪着脑袋,通过被掀起的衣料空隙看着他,嘴里嘟囔着惯常欠打的话语:“好像在掀新娘子的盖头……”

  “新娘”一把拽下头上的衣服,面色不善地扔进他怀里,转身走了。

  “真绝情啊,亏我还特意上去一趟帮你开了走廊的灯。”被抛弃的“新郎”耸耸肩,随手披上外套,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等在原地,以免某人走到一半灯就熄灭,他还得可怜巴巴地跑回来重新按一次开关。

  下次得换种方法欺负他,否则捉弄了人还要负责善后,越想越觉得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