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作精少爷又在黏我>第64章 消失

  “阿然…别哭, 贺希然!”

  温萧雨从梦中惊醒,白炽灯煞白的光线刺入他的双眸里,把他从幽暗的地下室里倏然拉回, 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医生!医生!人醒了, 您快来看看!”童星带着哭腔的声音一连串地咆哮。

  随后,医生护士把温萧雨团团围住,经过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检查和问诊,他们才陆续散去, 温萧雨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温沐辰趴在病床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温萧雨想对他哥笑一笑,却连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轻轻放在温沐辰的头上,看到了自己手背上扎着的吊针。

  “哥,几点了?”他问温沐辰。

  “八点了。”温沐辰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到嘴边吹了吹气,“疼…”说着,眼泪就哗哗落下。

  “不疼,哥,我不疼。”温萧雨急切地说。

  “你不如照照镜子, 看你自己信不信你说的话。”童星和医生说完话, 进来呛道。

  温萧雨看了一眼外面黑透的天色, 又看向童星。

  “不用跟我要电话了, 我给他打了一天,还是关机。”童星说。

  吊瓶里冰凉的液体流入他的血管, 梦境里心碎欲绝的哭声仍回荡在他的耳边, 温萧雨觉得心悸得厉害, 他说:“我要回去找他。”

  对贺希然的想念如藤蔓,发疯一般肆意生长。他不管不顾地挣扎起身,毫不犹豫地扯掉手背上的吊针,一线血珠随之喷洒而出,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你疯了!赶紧躺下!”

  他看起来那么虚弱,但仅凭着心中那份执念,童星居然也按不住他。

  “你先躺下,我去把他给你带来不行吗?”童星急得都快哭了。

  温萧雨忆起梦里的那道铁门,说:“你带不来他,只有我去才行。”

  他的样子很可怖,温沐辰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医生和护士前来帮忙,一起把他按回病床上。

  童星苦口婆心劝道:“你非得这个时候回去干嘛?等你这瓶药输完了,我带你回去,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儿。”

  “不行,他现在需要我。”贺希然那张潸然泪下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一分钟都没办法再等下去。

  这次,所有人都困不住他,医生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打一针镇定剂。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童星说:“算了,让他去吧。”

  社区医院离得并不算远,温萧雨却觉得永远走不到尽头。夏日温暖的晚风拂面而过,他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贺希然在哭,贺希然需要他。

  只这一个念头,支撑着他忍下所有疼痛和虚弱,跌跌撞撞走回了家。

  “贺希然!”他砰砰拍着贺家的铁门,连声呼唤贺希然的名字。

  没有任何人应声,连贺老夫人那讨厌的声音都没有出现。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温萧雨一阵心慌,他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去踹门。

  弄堂里其他邻居都探出头来一看究竟,童星带着温沐辰回来,见他这个状态,不知该阻止还是帮忙。

  正当他游移不定时,只听“哐”的一声,厚重沉硬的大铁门被温萧雨踹开了。

  脚踝顿时蹿起一阵钻心的痛意,他什么都无暇顾及,趔趄着走进贺家。

  进入客厅的那一刹那,面前的场景和梦境重合了,耳边隐隐又传来贺希然的哭声。

  “贺希然……”他磕磕碰碰跑上二楼,打开所有灯光,把永远萦绕在贺家的黑暗全都驱散。

  可是没有人。贺家仍是他印象中的样子,什么都没变,只有人不见了。

  他找遍了一楼和二楼,却在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陡然停下脚步。他第一次对地下室产生了恐惧,如果,如果贺希然不在那里,他又该怎么办。

  童星把温沐辰安置在家里,跟在温萧雨身后目睹了这一切。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地下室,胆战心惊地问道:“怎么了?不下去看看?”

  温萧雨深吸一口气,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拳,道:“去。”

  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地下室那盏昏黄的灯光也熄灭了,他看不到投在墙壁上的身影。幽暗中,他抬手轻触铁栅栏门,“吱”的一声,铁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贺希然。”明明铁门是开着的,他却害怕得发不出声音。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手指颤抖地打开灯,黯淡的灯光洒落满室,空无一人。连常居于此的贺母都不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枯萎颓败的气息。

  “靠…太吓人了。”童星搓着胳膊环顾四周,此时是盛夏时节,这里却阴森无比,透着刺骨的冷意。

  “全家人都不在家?”童星说,“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站在空寂的阴暗里,温萧雨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在家里等着,如果他回来了,第一时间联系我。”他对童星说。

  “你去哪里?我替你去,你这个样子就别乱跑了。”童星苦着脸道。

  温萧雨一意孤行地往外走,说:“我去一趟静湾医院。”

  他出去就买了部新手机,把手机卡换上,坐在出租车里继续给贺希然打电话。

  周而复始的关机提示音给他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号码从此再也不会接通,他永远都听不到那道黏人的声音了。

  童星按他的指示去联系贺老夫人,对方却也是杳无音信。

  道路两旁的路灯忽闪而过,温萧雨面沉如水地看着窗外,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他什么都不敢深想,所有的一切归纳下来,只有“贺希然”三个字。

  来到静湾医院,却得知贺家的人根本就没来过医院。

  温萧雨站在夜间幽长的走廊里,想起贺希然当时在这里抱着他,说的那句“你哪里都不要去,留下来陪我”。

  他苦痛地闭上双眼,腿下一软,扶着墙坐到长椅上,从来都笔直的腰背弯了下去,双手抱住自己低垂的头。

  是因为他食言了,还把项链弄丢了,所以贺希然在惩罚他吗?可是为了惩罚他,需要全家人都消失吗?

  他不怕惩罚,只怕贺希然不安全,不快乐。

  只要一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贺希然是哭着走的他就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恨透了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追过去紧紧抱住贺希然,告诉他,他爱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将温萧雨重重包围,五感似在一瞬间丧失了全部功能,宛若置身于又冷又黑的海底深渊,气息奄奄,耳鸣不止。

  后来很长一段时光,温萧雨觉得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停在了那个他一无所知的雨夜里。贺希然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访遍了暄城所有医院,哪里没有贺家人的就诊记录。他联系了老赵和刘老师,还有一切和贺希然有过关联的人,甚至连职高的那个大高个都联系了,却如石沉大海,未有期待中的回应。

  最后,他去派出所报了警,徐警官告诉他,这件事构不成立案标准,但会替他留意贺家人的踪迹。

  夏日炎炎,他就这样奔波于暄城的各个角落,但凡是贺希然去过的地方,他都要去寻找一遍。

  他甚至还去了一趟澜城,走遍了大街小巷和海边沙滩。青旅的艺术家们已经换了一波,没人认识他。板哥惊讶于他的消沉,告诉他贺希然没有来过。

  当时已是黄昏,板哥留他住一晚,但他还是披着夜色走了。他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白天,他仍是那个沉着冷静、不动如山的温萧雨。

  然而每到夜幕降临,他就原形毕露,无尽的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找不到一个可靠的支点,漫山遍野都是贺希然的那句“我恨你,我不要你了”。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躺在贺希然的床上,捂住自己空空荡荡的心口。

  被贺希然的味道所包围,缓解了他身上日复一日难忍的疼痛。但这么多天了,贺希然的味道越来越淡,他就要闻不到了。

  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那个他不在的雨夜,贺希然也曾躺在这里哭泣吗?也像他现在一样,那么想念对方吗?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贺希然走得如此决绝,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的少年,到底去哪里了?

  外人或许不知道温萧雨这种状态,但最亲的人一定是最清楚的。眼看他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温沐辰都跟着变蔫儿了,童星更是急得团团转。

  “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了?那么辛苦考上的大学都不上了吗?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想想他回来后你该怎么解释。”

  温萧雨闷声不语,童星唠叨完,转念一想,又道:“不对啊,要解释也该他给你解释。狗日的玩意儿,说走就走,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我早就说了他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走了就别回来了,省得以后……”

  他的话音被温萧雨可怕的眼神硬生生打断,摆摆手说:“行行行,我不说了,我这不是替你不值得么。”

  “没什么不值得的。”温萧雨的嗓音如被刀割般嘶哑,“是我不够好,不论他回不回来,我都等他。”

  童星听得难受,他不懂温萧雨有哪里不好,对贺希然还能怎么好。温萧雨为他做了那么多,现在都快把命搭进去了,到底怎么做才算好。

  他摆摆手,说:“不说这个了,等就等吧,反正快开学也该回来了,你们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吧?”

  “嗯,我今天去学校拿。”温萧雨说。

  来到学校,老赵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温萧雨笑了笑说,“贺希然有联系您吗?”

  “没有,他如果联系我,我指定第一个给你说。”老赵叹了口气,“他的录取通知书你给拿回去?”

  “嗯,给我吧。”

  老赵把两份通知书交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说不定人家一家人去国外度假了,总会回来的。”

  温萧雨和他拥抱了一下,鼻息微颤地说:“谢谢,赵总,您为我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以后会常来看您的。”

  老赵拍着他的背,眼眶通红地嗯了一声:“祝你前途似锦,一帆风顺。”

  他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高乐和小胖。因为他之前疯狂寻找贺希然,班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时看见他,两人都有些欲言又止。

  温萧雨和他们打了招呼,得知高乐考去了H市,小胖则留在本地读大专。他们俩观察着温萧雨的神色,始终没敢提起贺希然。几个人约好以后常联系,就这样说了再见。

  走出学校大门,温萧雨回头望了一眼。夏末的校园郁郁葱葱,只可惜,那张明媚的笑脸消失不见了。

  他缓步走进旁边的巷子里,来到巷尾,买了一份贺希然最爱吃的鸡蛋饼。一边吃,一边给贺希然发消息:

  “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要去我们的大学了,你还不回来吗?”

  他这段时间给贺希然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再提心吊胆地期待回应,只把这当做是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走回家里,他去厕所吐得昏天暗地。自从找不到贺希然以后,他几乎每天都吐,把胃伤到了,又没有好好调理,很难治愈。

  吐到最后,他看到马桶边沾上的斑斑血迹,自嘲地笑了一下。清理好一切,他用冷水洗了把脸。

  电话铃声响起,是澜城房产公司打来的电话:“温先生,您预定的房子已经到了最后的交款期限,请问您还需要这套房子吗?”

  温萧雨直起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煞白,双目赤红。

  “不要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