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山的灵气彻底消失的那一瞬,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像是剥落的蛋壳，一块一块地往下落。
“不好, 这地方要塌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季明希话音落下的瞬间, 简荒那边也默契地打开了空间裂缝，一个个妖穿过裂缝去往安全的地方，可无面依旧端坐在高台之上，没有任何动弹。
已经跑到一半的艾左思见状又折了回来，皱着眉问：“他们费尽心思救你出去，你还在为了千百年前的事情把命折在这里吗！”
“不是的。”无面咬着牙, 声音带着羞愤与委屈, “我保持这个姿势几百年了, 太久没动现在腿有点麻。”
至于为什么不动，当然是因为要节省妖力保护那些魂魄不散。
艾左思：“……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愧疚袭击了他的心。
季明希像是洞察了一切，早就扛起了无面的胳膊, 艾左思顺势要扶住另一边, 然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人抢了先。
简荒个子高力气也大, 拎着无面的后领跟拎小鸡一样, 把人从季明希的身上提起来, 说道：“我来扶他, 你们先走。”
“好。”季明希点头，麻溜地穿过空间裂缝, 真正做到了快速逃生不堵路。
反面教材艾左思站在裂缝前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这制裁者的“扶人”的方式, 是不是有些太过别致了, 就跟他在村里提溜小狗后颈脖一模一样。
“别挡路。”简荒一脚把堵路的艾左思揣进缝隙里, 自己也提着人进去。
艾左思虚张声势地冲季明希告状：“你家那个踢我！”
季明希眉眼微弯，露出了温柔的招牌笑容，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被缝隙里传出来的巨响遮掩。
艾左思：“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季明希：“安慰你的话。”
艾左思瞬间满足了，虽然没有听到，但季老师是站在他这边的！
见证了一切的鹿迎春格外沉默，他作为一个耳朵还很好使的上古神兽，可以百分百确定，刚才的季明希什么也没说，就是忽悠艾左思来着。
看这样子，艾左思也的确被忽悠成功了。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出去吧，这比赛还要继续，我得带他们去造车了。”艾左思挥手撵人，带着两个参赛选手往工具台走。
正式工作的他，倒是比之前山神的模样要看起来靠谱。
眼看李秋秋就要跟着离开，鹿迎春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说：“季老师找你有事。”
正在分发可乐的季老师：？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鹿迎春想要知道春生山神的信息，但这件事情不宜让别人知道，可是与一个小女孩独处不合适，所以他只好用李秋秋最信任的老师当借口。
他把季明希拉到一边，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开始，于是言简意赅地说：“老师，你也不想让有些秘密被别人知道吧。”
这句话不说还好，刚说完就被耳聪目明的妖们听了个彻底，十几双眼睛“唰”地看了过来，其中就数简荒的眼神最为凶恶。
季明希看了眼身边表情诚恳的神鹿，在扫了一圈前方用沉默都掩盖不住八卦的学生，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面色不善的简荒脸上。
他可以确定，这三方想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难道是我刚才敷衍艾老师的秘密被发现了吗，那可真是难办。”季明希支着下巴苦恼低喃，然后对紫眸女孩说：“走，秋秋，为了老师的秘密不暴露，我就暂时找你有事吧。”
艾左思：“我听见了！季明希你没有心！”
季明希在艾左思震惊的咆哮中离开，挥一挥衣袖，没留下一片良心。
众妖看到格外严肃的鹿迎春，大致也猜到真正找李秋秋有事的人是谁，没有八卦看以后，他们也重新拆开零食吃东西。
毕竟活到他们这岁数的妖，除了运气好以外，还有一点就是特别能苟，趋利避害是刻进骨子里的基因，不能碰的秘密，他们是一点儿也不好奇。
鹿迎春把人带到房间的角落，正要布下隔绝视听的结界，就看到远远盯着他们的简荒。
他真的没有威胁山神的意思，你们恋爱脑可不可以不要过度脑补了！
双手结印，结界落下，只是这个结界单单隔绝掉声音，几人的身影依旧能够看到，他怕全遮上以后，某个疑心病恋爱脑能脑补出一场年终大戏。
他在简荒的外头又补了一道隔绝视听的结界，双重防护，双重保障。
准备好一切后，鹿迎春问：“你能查到已逝之神的信息吗？”
虽然李秋秋没有说自己是生死簿，但仅凭刚才引渡亡魂的那一幕，他们都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李秋秋摇头，“我不知道怎么查，我只能看出现在我面前的信息。”
鹿迎春毫不犹豫地从识海中取出几片接近干枯的花瓣，“这个可以吗？”
花瓣出现的那一瞬，季明希明显感到身上的疲惫消失了，这凋零的花瓣里蕴含的生机竟比整个曦阳山的都多。
李秋秋的眼中也透出惊讶，喃喃道：“春生，山神，因救苍生而献身于天地，念其功德圆满，特保其魂魄于……唔。”
紫色的眼珠开始泛红，李秋秋捂着眼蹲下，表情痛苦，但她依旧挣扎着想要把剩下的字念出来。
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她的眼，有绿色的光芒涌入眼中，那些费力才能辨识的字迹被绿光遮掩，那种接近爆炸的刺痛也有所缓解。
季老师向来温柔的声音里头一次带着严肃，“秋秋，你做得很好，到这里就行了，不要继续看下去，也不要念出来，闭上眼，把注意力集中到绿色的光里。”
李秋秋虚弱地问：“我帮上忙了吗？”
季明希：“帮了大忙了。”
即使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其中的信息也足够了。
“那太好了。”李秋秋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坐在地上陷入沉睡。
鹿迎春面露愧疚，“我没想到这个问题的代价会那么大。”
狭小的地下室凝出精纯而恐怖的天雷，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招来天雷。
这种天雷在劈到人之前，永远都不会消散，只是里面的那三人，除了鹿迎春外，谁都受不住这一击。
简荒闪现来到结界前，三两步间化为兽形，竟是要硬生生地接下这道天雷。
惊人的雷鸣响起，半空有一发着金光的麋鹿落下，重重地摔倒地上，身上的血肉炸开，里面全是可怖的雷电能量。
神鹿□□强悍尚且接不住一击，看来这个问题所牵涉的天机，也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眼看第二道天雷就要落下，鹿迎春用灵气把枯萎的花瓣送到季明希那边：“帮我……”
天雷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急切地劈完又凝出了第三道，似是要将这妖当场处决。
鹿迎春的气息弱了下来，恐怕接不住第三击。
滚滚天雷急速落下，季明希也顾不上其他，将花瓣里的磅礴的生机送到鹿迎春体内，那些被断裂的骨骼重新接到一起，血肉中的天雷也被剃了出去，绽开的血肉合拢，鹿迎春的伤口在快速愈合。
因为季明希现在是人类的身体，只有肢体接触才能最高效地传输生机，所以他的手就放在鹿迎春脊背的伤口上，即使马上离开，也免不了被这天雷波及。
雷光亮起时，简荒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过去，巨大的黑影遮住雷光，宛如救世神明的降临。
但他不是神明，只是一个想保护心上人的妖。
鹿迎春心头受到了触动，他因为天道的事情对制裁者都没有好脸色，但简荒却愿意舍命救他，他决定，以后再也不骂简荒是恋爱脑了。
“你让开，我还能接下一击，这是我因我而起的雷劫，就由我来承担。”鹿迎春声音虚弱却执拗，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他受伤。
简荒也同样坚定：“不行。”
鹿迎春感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那人说：“他就在你旁边，你死了不要紧，别拉上他。”
鹿迎春：……
很好，不愧是恋爱脑，心中只有自己的对象，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总之谢了，让我来吧。”
他把季明希拱到安全的地方，但雷光已经落了下来，季明希紧紧地握着花瓣，里面还有很多力量，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伤。
刺目的光芒伴随惊天的雷鸣落了下来，然后就在击中简荒的前一刻来了个急刹车，转了个弯朝趴在地上的鹿迎春砸了下来。
之前愈合的骨头再次裂开，新旧伤痕交错，看起来十分可怖。
雷云散去，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简荒沉默地化为人形，踏空而下，虽然整个过程没他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解释：“我是真的想替你接下这道天雷，没想到它还会拐弯。”
“快把我的感动还回来。”鹿迎春说完也维持不住面上的严肃，露出浅浅的笑容。
春生山神没死，天雷落下还有人愿意为他挡，最后雷劈的都是他一个人，无论是哪一件事情，都值得让他开心，心底悬着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魂魄还在就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季明希把手贴在伤口处，没一会儿，那些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秋秋怎么样了？”伤好的鹿迎春化为人类，走到女孩的身边。
“之前眼睛有些渗血，把花瓣里的生机送进去后痊愈了，不过这里面的生机也所剩不多。”季明希把花瓣还回去，本来已经接近枯萎的边缘脆得一碰就碎。
“她没事就好，这事因我而起，是我害她受苦了。”鹿迎春，没有拿回花瓣，无论剩下多少生机，都是他赠予季明希的礼物。
李秋秋睁开眼，之后点亮的紫眸又变回了黑色，看来是能力被隐藏起来了，不知何时才能启动。
这种改变，无异于锁住了他人的能力，鹿迎春的心头被愧疚占满，想着要怎么才能补偿她。
“变回去了！”李秋秋惊喜道：“终于不用被那些字遮挡视线了。”
生死簿的能力好是好，就是字太多，还没有屏蔽功能，如果看人多的地方，就连大家的脸都会被字挡住，烦得很。
她站起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连熬十天夜都不成问题，她原地跳了两下，问季明希：“老师，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走啦，趁着现在状态好把比赛项目给做了。”
季明希感觉十分欣慰，不愧是他们学校的王牌大将，即使遭遇了那么大的事情，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
这边的动静被双重结界完全挡住了，所以外面那些人依旧围成一团聊天吃东西，丝毫不知道有天雷来过。
季明希接近时，忽然听到一片剧烈地咳嗽声，背着他的艾左思笑得快要趴在地上：“哈哈哈哈曦阳山山神这民间形象完全就是个摸鱼王者吧，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有什么感想，诶，你们怎么都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
季明希：“什么形象，我也来听听。”
“咳咳咳咳咳 ！”艾左思被口水呛得喘不过气。
他瞪了眼对面的妖，大家纷纷把头转过一边，刚才还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