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章季同站在他的背后,手里拿着一杯饮料。

  “诶?是你啊。”元灯回头看,笑起来,“早啊。一起去上课吗?”

  章季同沉默片刻,道:“……去。”

  “走啊。”元灯把小袋子抱到胸前,跨步往西门走去,刚走了两步,发现身侧空落落的。回头一看,发现章季同还像一棵树一样扎根在原地,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不对劲。

  元灯折身回去,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脸色惨白,迟疑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怎么了?”

  终于,章季同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元灯,眼里似乎有涌动的暗云。元灯被这一眼钉在原地,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章季同神色如常,弯起了眼:“我没事,只是刚才忽然肚子疼。”

  元灯不疑有他:“那你要不要去校医室?”毕竟他刚才脸色是真的差到极致了。

  章季同说不用,同时把手里的饮料递给元灯:“豆浆要不要?”

  元灯摇头,他出门前已经吃过了早餐。

  章季同垂眼收回手:“那一起去上课吧。我让乔明轩和陶阳秋帮我们占了位置。”

  刚才在路上耽搁太久,等他俩急急往教学楼走的时候,路上人影寥落,两个人紧赶慢赶,才堪堪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这门课是水课,元灯也没有很上心,满心挂念着雍极浦给他递的小袋子。他坐下来就打开那个小袋子,里面就放了两片东西,拿出来一看——膏药贴,可舒筋活络,贴于腰部。

  这个人!!!

  元灯红着脸把膏药贴扔回袋子里。翻开书看了几页后,觉得眼前的字仿佛动了起来,像蚂蚁乱爬,老师讲课的声音拉远了,自动变成了背景音。视线落到了放在一旁的手机上,就看五分钟,元灯心里暗想,探手拿过手机开始看咨询,结果他一低头一抬头,下课铃声就敲响了。

  元灯把手机一收,伸着懒腰招呼旁边的室友:“去不去吃饭?”

  “今天不行,我要去参加国创的讨论,”乔明轩把书扔进书包,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回头再一起吃!我先走了!”

  “好赶啊,”元灯看看时钟,指针指向12点,再望望乔明轩一溜烟消失的背影,喃喃道,“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好像有点累。”

  教室里的声音鼎沸,陶阳秋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当然累了,做比赛哪有不累的?不过,元灯你就好啦,不去做这些,以后也可以舒舒服服的。”大学生积极刷各种比赛、参加社团、考证,目的都是为了丰富自己的简历,日后好找个好工作,拿份优渥的薪酬。

  而像元灯这种,自然是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元灯不说话,唇抿成一条直线。陶阳秋说的话是实话。虽然他们以前也这么打趣过他,但此刻他心里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子燥气,难堪的情绪如同一团棉花堵在嗓子眼。

  “行了,还在这儿唠呢?”章季同一扯陶阳秋,道,“你不去饭堂吃饭吗?”

  陶阳秋:“我不吃了,啃个面包就行。”他待会还要去做兼职,来回路上赶,得抓紧时间走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外头的洋紫荆蔫蔫地立在炽烈的太阳底下,地面晒得发白,热浪滚烫到连知了都懒得发声了。

  章季同:“吃饭去?”

  元灯转头瞧瞧外面,皱眉:“这外边儿也太晒了。”

  “我带伞了。”章季同从包里抽出一把伞,撑开,“太阳伞。”

  元灯一收那蔫头巴脑的劲儿,麻溜地钻到他伞底:“还是章总厉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饭堂走。大概是正值饭点的原因,还没靠近饭堂呢,便看到那边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往饭堂里涌。

  元灯忽然停住脚。

  章季同问他怎么了,元灯冲着饭堂那边一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章季同了然道:“觉得人太多了?”

  元灯点头,转头问他:“你今天还有课吗?”

  章季同:“没了,怎么?”

  元灯摸出手机:“行。那我们不吃饭堂了,直接打车去COCO那边吃饭吧,那边有个馆子还不错,下午顺道在那边逛逛,喝个咖啡。晚饭也可以顺道在那边解决了。”

  华大搬校区之后就到郊区边上去了,而COCO在市中心那块,进城一趟坐地铁来回得两个多小时。元灯不喜欢吃饭堂,闲时就会直接去市中心那块吃饭。

  章季同垂下眼,道:“也行。”

  叫的车来得很快,等他俩到了COCO的时候,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了。所以直接过去就有位置了,上菜的速度也十分到位。

  一桌子菜摆开在面前,元灯一向对美食的兴致很高,但章季同注意到他今天吃饭没吃几口,筷子就撂到一旁了。

  章季同:“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

  元灯懒懒地歪在椅子上:“不是,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章季同低头夹菜,道:“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陶阳秋说的话吗?”早上他是看元灯眉开眼笑地那辆车上下来的,那会儿心情瞧着比今天的太阳还明媚。

  元灯挑眉瞥他一眼,没否认:“你还是这么厉害。”

  章季同笑了笑,问元灯:“为什么不开心?”

  元灯低着头,手指搭在一块,半晌后,他才慢慢说道,像是一字一句斟酌了很久:“只是忽然感觉……自己蛮废的,特别咸鱼。周围的人都很优秀上进,这个朋友绩点很高,那个同学拿了很多奖,还有那谁谁谁拿到了很好的实习机会。”

  说着,他笑了一下,自嘲道:“而我什么都没有,唯一干得出色的事情大概是投胎技术够好。”

  章季同沉默,片刻后,说道:“但是你能和他们有联系,本身不就代表了你也不差吗?”

  “不够。”元灯难得强硬地打断他。

  仅仅是不差还不够,不差并不足以让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雍极浦身边。

  他现在莫名感到心焦,也许这种焦灼的情绪从昨天起就暗暗在烧了,从爸爸妈妈说哥哥那么优秀,让他向哥哥学习就开始了,不过是被喜悦盖过了。今天陶阳秋的话是把那层雀跃欣喜的糖衣掀掉,又往里添了一把柴,淋了一罐油。

  这其中曲折太长,元灯不想也懒得和章季同解释,他放缓语气说:“算了。”

  却不料章季同忽然问他:“你说的这周围人里,包括我吗?”

  元灯愣了一下,失笑道:“我们章总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吗?”章季同的成绩名列前茅,为人温柔和善,细心体贴,在同学中风评极好,人称章总。

  他不遗余力地夸奖:“你是一个很细心的好人,一个很好的朋友。”

  一个好人,章季同调侃:“你像在拒绝我,给我发好人卡。”

  “可别哈哈哈哈哈!”元灯被逗乐了,“我哪够格给你发好人卡呢。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的。”

  也?

  章季同迅速捕捉到元灯话里的这个词,不由得联想到今早见到的场景,他的心头骤然一紧,放在桌底的手慢慢握成拳头,面上却逗趣道:“什么叫我也?不是说好了一起做单身狗,结果你抛弃了我们宿舍其他三个人,自己脱单了吗?”

  元灯:“不是脱单。”

  章季同的手松开了,但他下一秒便听到元灯带着笑意说道:“是我要结婚了,还有两个月。”

  ……结婚?

  章季同愣住了,感觉心脏像慢了半拍跳动,脑子也嗡嗡作响,几乎让他坐不住。他盯着饭桌布上的花纹,觉得那块纹路太花哨了,晃得他眼前发晕。

  “章总?”元灯见他像座雕像待在原地,奇怪地探过身来,手在章季同面前晃了晃,却被他忽然捉住手腕,力道极大。

  疼!

  元灯下意识甩开他的手,转了转手腕:“你干嘛?”

  章季同被甩开后,他抬头笑了一下,但他的眼白似乎泛起了血丝:“怎么忽然,忽然决定要结婚?和谁啊,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今天早上送你来学校的那个人吗?”

  “是他。”元灯回答,又说,“章总你不至于这么吃惊吧?我成年了啊!谈个恋爱结个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章季同沉默片刻后,笑道:“你开学的时候说,你才不着急谈恋爱呢,一堆一堆的人来找你表白,你都拒绝了。我们还以为你会是我们宿舍最后一个脱单的。结果你居然要闪婚了。”

  元灯皮相极佳,刚进学校就引来一群狂蜂浪蝶。但这家伙愣是不开窍,所有表白的直接拒绝。有些人想走“曲线救国”的道路,想先和元灯成为朋友之后再徐徐图之,试图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被元灯察觉他们的小心思之后,全部躺尸黑名单。

  所以他才按捺了这么久,刚想吐露半分,就被现实迎头痛击。

  大概是提到了那个人,元灯笑了起来,眉角眼梢都带着他没见过的倾慕之情,眼里带光:“但是他不一样,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见过元灯很多种模样,开心的、不悦的、冷漠的,唯独不与桃色沾边。不过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他不是那个幸运儿罢了。章季同苦笑,感觉自己似乎要溺毙在无边黄连水里,乍又听见元灯问他:“不说这个了,对了,章总你昨天不是说有事儿和我讲吗?你现在说呗。”

  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了。

  章季同刚想开口,便发觉他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是友人发来的:“章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洛斯商赛啊?我们可以一起组个队。”

  章季同扫了一眼,心里隐隐浮现一个计策,眼前只剩一根稻草在向他招摇……他的手指蜷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昨天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组队去参加商赛。”

  元灯挑眉追问:“什么商赛?”

  章季同:“洛斯商赛,很多华大学生会去参加的。如果拿了奖的话,可以往简历上写,而且如果我们有幸能进到决赛,并且拿到冠军,就可以去洛斯实习。大厂的实习机会还是很难得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灯崽,一个娇气的小少爷。

  今天晚了,身负debuff,生产力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