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言, 气氛安静到能清晰听见隔了几桌客人的交谈声。
骆骁这时扭过头：“你心情不好。”
池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骆骁，笑容依旧, “没有。”
骆骁抿唇看着池越的脸, 没说话。
骆骁相信自己的认定, 眼睛或许会骗自己，但感觉不会。
池越被骆骁看了一会儿，垂下眸子, 继续看手机。
手机上没什么信息，骆骁心思敏感，根本骗不过他，如他所说，他的笑容是装的, 忙碌也是。
池越只是心里不稳定, 刚刚那几分钟里，爷爷没跟他说几句话，但单单那句不掺感情的“爷爷希望你认清处境，好好读书”, 就让池越觉得今天的寒风格外刺骨。
池越没跟爷爷坦白过自己的性取向，因为这么多年的了解, 池越知道爷爷的思想里从来没有这种可能，爷爷想要按部就班给他养大的孙子挑个门当户对的女生，看着孙子娶妻生子，在他期望的路上不偏不倚走下去。
所以, 他和骆骁是不一样的, 池越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会得到家人的支持，不仅如此, 他或许还会受到阻拦，说与不说，只是情况差和情况更差的区别。
今天无意中的撞破，是爷爷第一次知道，他却十分平静，还在试图教导一个误入歧途的孙子“改邪归正”。
池越想着，他当时听到爷爷这么说的时候，是怎么回应的，哦，他没有回应，所以爷爷离开的时候，他看见老人眼中的厌烦。
骆骁：“你在想什么？”
池越冲骆骁轻笑了一声，笑容比刚刚那会儿都要自然很多。
池越岔开了话题，高三学习紧张，没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也不知道一班的学生们是在家里埋头苦读还是在享受为数不多的高三假期，群里安安静静的，也就除夕夜有人跳出来拜个年，后来就沉寂着的。
一班的这群戏精突然没了戏，还挺让人不习惯的。
池越刚说了两句开学动员大会的事情，就止住了话题，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话题开的头也不是很好。
骆骁昨晚跟他聊了些大学的课程，还有未来老师跟他私下谈及的些事，话里都是期待和兴奋。
骆骁一早就跳出了池塘，奔向汪洋大海，但是他还没有，他还要在这个池塘等待天明天暗，等着再次走到骆骁身边。
池越想到这，止住了话题，顿时觉得有些丧气得丢下手机，靠在座椅椅背上。
他其实是支持骆骁追求他的热爱，就是有点舍不得这不算短暂的别离。
他自小就觉得那些天长地久的相爱稀缺到几乎不存在，真正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没有近距离经营的感情太脆弱，而骆骁，又是个对情情爱爱浅尝辄止的人。
骆骁从没溺进去，更让池越觉得不安。
骆骁看着池越，目光中掺着疑惑，池越又走神了。
池越想，与其避之不谈让自己想东想西，不如直接说了：“听说N大下个学期开设了课程。”
“恩，我新的学期大概不回附中了。”骆骁说，“N大离我家不远，我住在家里。”
池越心口的巨石被搬开，没有太多的难过，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等待骆骁选择的这个过程，远比选择的结果更让人觉得煎熬，只是他觉得，他不该开口去催促得到结果。
池越点点头：“好，等我也考N大去陪你。”
骆骁眼底多了些开心和兴致，“恩？你也考N大？”
他以为池越会想要离开这座城市的，虽然池越没有开口表达过，但是骆骁却能感觉到，他很多时候都只想待在学校里。
池越点头：“嗯，我也去。”
骆骁也笑得轻松：“好啊，那我等你来。”
饭后，池越把骆骁送到了外婆家附近，拉着骆骁亲了亲才放人走，骆骁了却了心里牵挂的事，心情格外好。
池越靠坐在驾驶位上看着骆骁走远，唇角的笑意一直没变过。
后来的几天，池越说家里有事要忙，不方便联系，骆骁也没多想。
骆骁住在外婆家，每天都去附近给各家亲眷拜年，每天都忙忙碌碌，早上睡到日晒三干起，白天到处蹭小孩的爆竹玩，傍晚又追着鸡鸭到处跑，被周围的狗撵得上蹿下跳，夜里回到房间，没看多久书都能直接睡着。
附中开学前一夜，池越这个失踪人口回归，视频打过来的时候骆骁刚回房间，骆骁接受通话以后，池越就看见了一个…略显潦草的男朋友。
好看依然是好看的，就是那自然卷的鸡窝头，更加飞扬跋扈了些，直接把池越看傻了。
骆骁以为网卡了，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池越张了半天的嘴缓缓合上，“骁骁，你这几天，去野外探险了？”
骆骁：“冬天去哪探险？”
池越又盯着屏幕看了会儿，默默截屏，平时虽然在学校也总看见不修边幅的男朋友，但真的狂浪不羁的，还是头回见到，值得截图纪念一下。
池越：“怎么没收拾一下自己。”
骆骁反应过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我准备去剪头发的，电瓶车被隔壁二胖借去摔了，等我明天自己找把剪刀吧！”
骆骁其实也觉得头发长了点，可是人懒，电瓶车没了就懒得进市区了。
池越想到骆骁那万年手残的属性，再想想剪刀被骆骁握在手里的样子，顿觉有点心惊肉跳，阻止道：“可别，你别对自己的手工活这么有信心，我明天去学校，顺路来接你去市区剪头发。”
骆骁：“你家到学校又不顺路。”
池越：“看你，顺路带你剪头发。”
骆骁：“喔。”
池越想着，明天就要去学校里，一待半个月，哪怕有手机联络，他还是想在入学前过来看一眼。
第二天，骆骁还在睡懒觉，就听见外婆在门外说有同学来了，骆骁没想到池越来得这么早，一翻身跳了起来，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往门外走。
果然，屋子里坐着的是池越，听见声响，池越偏头看过来，然后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外婆去做午饭了，客厅里没别人，骆骁不放心，大步走过去，抓着池越往自己睡觉的房间拽。
进了房间以后，骆骁关上房门，笑掩藏不住，“怎么这么早来了。”
池越看了眼紧闭的窗帘，“骁神，你不会天天这个点儿都不起床吧？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滋润了。”
现在一班的学生，估计都在争分夺秒学习呢！
骆骁看了眼时间，好像确实也不早了。
骆骁：“我以为你下午才来。”
池越本来是准备下午来的，可爷爷说下午他回老屋，顺便送他去学校，至于是不是真的顺便，也只有老人心里清楚。
也是因为这，池越知道下午估计没机会见了，找了个借口出门。
跟外婆打了声招呼，骆骁换了套衣服与池越出门，理发店里，骆骁剪头发，池越在旁边看着，颇为新奇的样子。
似乎是在等着理发师归还一个不一样的男朋友给他。
等骆骁这边剪完头发，也快到了中午吃饭的点，池越得赶回去，两人在街口分别。
池越这边下午跟着老爷子的车到了学校，就简单提了个行李箱，准备进学校。
他年前放假的时候把被子之类的都锁进了柜子里，根本没带回家，寝室人少的好处就是可使用的柜子多。
池越刚走两步，果然，老爷子也下了车，杵着个拐杖立在车边。
池越听见动静回过头，丝毫不觉得意外。
“我送你进寝室。”老爷子说。
池越想了想自己住的六楼，有点牙疼，他跟着爷爷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老人的性格了解，执拗，雷厉风行。
“嗯。”
池越放慢步伐，他没有劝说什么。
面前的是个固执的老头。
走了好大一会儿，到了寝室楼下，爷孙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上楼时，池越单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要去搀扶爷爷，却被老人拒绝了，池越也就自然收回了手，不快不慢地走着。
到了六楼，老爷子气喘吁吁，哪怕平时看起来没有老态，但真的有了这种运动量，才能体会到年纪大对身体的影响。
池越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门上骆骁之前写的那句嚣张的拒绝检查的话还在，老爷子盯着那行字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池越有点想笑，骆骁这字，谁看了不摇头。
寝室里空空荡荡的，因为放假时间短，连积灰都没有，池越自顾自地把行李箱搁置到一边，去洗手间找了个块擦灰的布来，将凳子擦了擦，搬到爷爷身边。
爷爷环顾自周，“你一个人住？”
池越“嗯”了一声，“这个学期一个人住。”
爷爷：“你那个...”
说到一半，老爷子的话顿住了，似乎不知道怎么去称呼骆骁。
池越知道问话内容，自然地接话道：“他比您孙子厉害，早就考上大学了。”
老爷子没坐，继续看寝室的环境，“走了也好。”
池越扫地的动作一顿，“走没走，我都是那个看法。”
老爷子提起拐杖，池越没动，有点随意对方怎么处置的意思。
爷爷的腿脚不需要用拐杖，只是最近，池越一直不愿意妥协，老爷子气几回，池越就挨了这玩意几回，或许是池越骨头硬，这跟棍子对他毫无成效。
老爷子拿他没办法，便天天拿着这根拐杖，像是在随时警示他。
只是...池越笑了笑，他还真不怕，要是挨点打就能把他的性取向打变了，那他也不会喜欢上一个见都难见到的人好几年。
也许是池越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到了老爷子，拐杖没打下来，池越等了会儿，没等到，又继续扫地。
宿舍里的气氛诡异，十来分钟后，老爷子要走，池越把扫帚丢到一边，送人去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