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嗣深挂断通话, 随手又拨出去一个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空档，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天工大厦楼前繁忙的街景。
对面的商场户外大屏正播放着林路前段时间拍的广告，林路俊俏的脸在大屏上闪现, 清澈的笑容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陈嗣深把手指按在透明的落地窗上, 手机接通, 他笑了笑：“喂？徐董吗？有点事和您商量商量。——合作？当然, 合作以后肯定会有的，现在要说的是另外的事情。”
星辉大厦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原本一脸笑意的男人听着手机另一端的谈话，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恕我多嘴问一句, 打人的那个小子和陈总您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我相信他的品行。”
徐山——徐少康的父亲, 也是星辉公司真正的掌舵人, 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面方耳阔, 身材魁梧，办公室里贡着香炉, 摆着茶具, 手上缠着佛珠，是一个很传统的老派商人。
他冷笑一声：“你相信他的品行？陈总想说什么？我儿子品行不好, 活该挨打？”
陈嗣深道：“我对令郎的品行不作评价。这件事总要妥善解决, 在公众面前闹大对谁都不好, 我想徐董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我意气用事？我儿子被你徒弟打成那个样子, 你来劝我不要意气用事？”徐山脸色铁青一片, “你要妥善解决？可以, 让那个小子跪到我儿子面前，他怎么打伤少康的，少康怎么打回来。怎么样？够公平吧？”
陈嗣深道：“徐董您看看我的解决办法怎么样？你让你手下的公关团队马上收手，两方联合发表声明，澄清一切都是误会，林路只是误会了令公子行事不端，才导致了这一场小冲突。”
这种声明发出来，就是要让徐少康担下一切骂名。公众哪里会信什么误会。
要让徐少康挨了打，还要让外界骂他挨打活该。
徐山愤怒到极点，反而平静了下来。
“陈嗣深，我看在沈董的面子上不跟你这小辈计较，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星辉好欺负？”
“我当然没有看不起星辉的意思。但世间总有公理道义，是非曲直，令郎为什么挨打，我相信徐总不会不知道吧。”
“公理道义？你一个混了二十年娱乐圈的人在这里跟我讲公理道义？”徐山怒极反笑，“陈总这么天真的话，我在这里替沈董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最不讲理最没有道义的就是这个圈子！你等着给你的小徒弟请律师吧。”
电话那端狠狠挂断，机械的电子忙音都显得比平常更急促似的。
陈嗣深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手机，端起一杯茶水仍旧回到落地窗前，眯了眯双眼，望着不远处的商场大屏上循环播放的巨型广告。
徐山说他身处的是世界上最不讲道义的地方，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的。
名利场的诱惑对人性的腐蚀是巨大的。
所以，他为什么那么自信自己身边就是铁板一块呢？
徐山放下手机，马上打内线电话吩咐秘书：“把法务部和公关部都给我叫来！”
星辉大厦顶层的豪华会议室内，徐山坐在上位，整个公司法务部和公关部最精英的人员列坐两侧。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徐山等到人员到齐，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沉声道：“我改变主意了。不要只是在网络舆论上小打小闹，我要林路那个小子丑闻缠身，身败名裂，我要他坐牢！”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公关部部长坐在首位，这件事本来也是他在负责，这个时候只能先出来道：“徐董，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系列公关步骤，一定不会便宜了那个小子的——”
“不够！你们那些手段通通不够！我要他进监狱！让他彻底被踢出娱乐圈！听到没有？！”徐山暴跳如雷。
原本已经商议好的公关手段突然被老板全盘否定，还提出这么难实现的目标，公关部长和法务部长相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万般为难。
其实这件事本来就是徐少康不干好事。虽然外界没传开，他们内部的人都是门儿清。
拿公司的资源潜规则女艺人，又没本事压制住女人，闹出事来被人路见不平给揍了，抛开立场不谈谁不说林路揍得好。
公关这件事本来主要是为了星辉的形象，他们是一个专门的影视公司，太子形象不好直接影响股价和后续项目融资。说到底，私怨是有的，但公司的行事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公事，这些徐董都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理智全无，非要和林路死嗑。
林路又哪里是好招惹的。
他本身人气已经很高了，之前又很低调，作品多，名声也很好。
这样的人你想往他身上泼脏水本来就很难，能把这件事搞成一个罗生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再加上他是陈嗣深力捧的人，单单是挽回徐少康的形象就已经是难上加难。
因为徐少康形象好了，打人的林路就要被踩下去。这件事里双方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彻底对立，就算他们不去故意针对林路，林路的形象也必然受损，对方必然会出手反击。
光是挽回公司形象已经这么难了，徐董还要把林路彻底踩下去，这就是拿整个公司的前途给徐少康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找面子。
这一点，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极度不愿的。
公关部长看了站在徐山身后的年轻人一眼，指望他出来劝一劝怒气上头的老板。
一直恭敬地站在后面的年轻人动了动，却是掏出手机，小声向众人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徐山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什么要紧事早点回来，你哥还在医院躺着，料理这个小兔崽子才是当务之急！”
年轻人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他脚步无声地出了会议室，轻轻带上门板，走到走廊尽头，这才把手机贴在耳边。
“陈老师，久仰大名无缘拜会，没想到初次交谈是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遗憾。”
陈嗣深坐在自己的办公椅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眯起眼睛笑了笑。
“小徐公子不用这么谦虚，我送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徐远疑惑地笑了笑：“陈老师，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当然懂。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你不懂得抓住，以后星辉就只是徐董留给他大儿子的礼物。小徐公子胸中有沟壑，难道甘心一辈子给徐少康当牛做马？”
徐远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勒出发白的痕迹。
陈嗣深看了看手表：“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以后，小徐公子做不了决断的话，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徐远看着通话挂断的手机，直到屏幕黑了下去，映出一张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
他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会议室。
徐山还在唾沫横飞地教训手下人，公关部长硬着头皮道：“徐董，改变方案需要时间，那之前安排好的公关——”
“都先停下，给我重新布置，让那小子再也无法翻身！”
徐远在后面摇了摇头。
他知道父亲为什么失去理智了，只是不知道陈嗣深是怎么刺激他的。他向来虽然宠爱徐少康，更看重的却是公司的利益，这一次理智全失，陈嗣深也真是有能耐。
在坐的众人面上温驯，对徐山的回应却很消极，这和他们上午团结一心出谋划策挽回公司形象的状态大不相同。
这就是陈嗣深所说的送他一份大礼。
徐远走到徐山身后，在他耳后低声道：“父亲，我有些话想跟您私下聊一聊……”
下午五点钟，林路拖着行李从VIP通道来到机场车库，找到那辆眼熟的七座商务车，打开车门就看到陈嗣深微笑的脸。
“深哥，你怎么来了？”
林路很惊喜，抱着背包矮身上了车。
李游放好两人的行李也跟着上车，很有眼色地坐在前面，把后面的空间留给那两个没羞没臊的家伙。
林路坐在陈嗣深身边：“不是说让吴雨来接我就行了。”
“我怕你担心，交给旁人不如亲自来接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林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不起啊深哥，怪我一时冲动惹出这种事，最后还要麻烦你。”
“小路的事怎么能叫麻烦。”陈嗣深笑着把他的手捏在掌心里。
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点亮屏幕，一条无名的短信出现在通知里。
“谢谢您的大礼。”
陈嗣深收起手机，笑着看向林路：“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用放在心上。小路晚上想去哪儿吃饭？”
“已经解决了？”不只林路惊讶，李游也满心好奇。
他觉得这个局面挺无解的，陈嗣深居然等他们坐个飞机的空当就解决了？
他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看热搜，果然对方那些带节奏的言论都少了很多，舆论攻击刚打了个开头就戛然而止了。
李游不得不服，他头疼了一路的事人家就这么轻松解决了，甚至都没用上林路吹枕头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