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显在钟小柒出国的第三年,终于还是病倒了。回到柴家的柴显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木讷,跟他说话不搭理,给他什么也都不需要。他时常沉默,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趣。但是柴邢不会照顾人,妻子又常年在国外忙于工作不回来,两人虽然都很宠柴显,可是他们都不会照顾人。柴显智商就跟小孩儿似的,他们忙于事业,才懒得跟小孩打交道。

  柴显每天都过得差不多,定时就做定时该做的事情。柴显也没抱怨过什么,让干嘛就干嘛。所以直到他出毛病,已经是很往后的事情了。柴显病倒不是真的病倒,而是他整个人的精神上都垮了。还是在某天柴显去洗澡的时候洗澡时间过于长,管家前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柴显坐在浴缸里面愣在那儿,水都是冰凉的,脸蛋冻得通红,他却一点儿反映都没有。

  “水是冷的你怎么不说啊,搁着坐着干什么?”管家赶紧把他拉出来。

  柴显歪了歪脑袋,“哦,我洗好了。”柴显说,“我今天想早点睡,可以吗?”洗完澡以后是自由时间,他可以干点儿他想做的事情,看电视或者玩会儿游戏都行。到点了再喝牛奶上床睡觉。柴显变得呆呆的,身上摸着一片冰凉。往他额头上摸去,却是滚烫的。

  管家有被吓到,连夜找人把柴显往医院送去了。但是柴显不愿意打吊瓶,在医院又哭又闹,半夜了哭得整个医院都开始颤抖,脑袋烧糊了意识有些不清晰,等到柴邢来看他的时候,他正躺在那儿哭得打嗝,嘴里嚷嚷着说要见钟小柒。

  柴邢当然是不让他见,他好不容易才把钟小柒骗走,他怎么可能再让柴显见他。 他哄着柴显,还特意让柴显的妈妈从国外回来一趟看他了。他以为有柴显妈妈在,柴显就会稍微有些安全感,能够冷静下来。

  结果柴显妈妈空出时间来照顾了柴显一个星期,柴显都没有明显的好转。他发烧一直降不下去,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半个来月,嘴里总是念叨着说要见钟小柒。心里医生也看了,但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最好让柴显去看看他想见的人。

  柴邢最后不得不妥协,让柴显去见钟小柒去了。还是由柴妈妈带着去的,虽然柴显是个傻子,但柴妈妈却一点也没嫌弃过他。在柴显失踪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以泪洗脸,责怪丈夫的能力以及自己的失责。她是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因为另外一个人而疯魔。

  他们全家都看不太得上钟小柒,虽然他在柴显失踪的期间照顾了他,但柴显身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在外受苦,竟然还在外面打工给别人攒学费。柴显人傻,单纯到不行。可钟小柒只是被稍微一骗就离开了,一点儿也对不起他儿子对他的喜欢。

  柴显得知自己可以见到钟小柒的前两天才退烧,身体好转情况特别快。他就像是故意让别人心疼他的,柴妈妈是拿他没辙,也觉得自己有些捉摸不透这个傻儿子。

  因为柴邢是得知钟小柒的所在院校,所以让柴显见钟小柒其实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柴显甚至拿到了进入院校参观的特许权,在妈妈的帮助下一块踏入了钟小柒生活的地方。柴显长这么大都没怎么进过学校,现在踏进学校里,总有种不可言喻的新鲜跟好奇。

  柴显四处张望,看看钟小柒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又是在什么样的生活中才选择离开他。这儿的面孔几乎都是外国人,柴显一头黑发在这儿显得异常突兀。加上他不说话,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以及好看脸孔,走到哪儿都有人想要多看他两眼。

  柴显看到钟小柒,是钟小柒在去饭堂的路上。他的步伐有点匆忙,走路也只看前方,他没有注意到跟他一样黑发的柴显,因为他要赶紧跑去吃完饭就赶去打兼职了。

  柴显见到钟小柒那瞬间表情就变了,他笑得好傻,想走过去喊他。柴妈妈也没有阻止,可柴显才刚迈开步伐,就有个人跑了上来,跑得飞快,还不小心撞了柴显一下。他头也没回,没有任何歉意的喊了一声‘sorry’。是个看着特别开朗的金色头发外国人,他直径跑了过去,然后跑到钟小柒的背后一把跳了上去。

  “啊!”钟小柒吓得一声尖叫,惹来了许多人的目光。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很熟练的就把那个外国人背了起来,脸上还出现了笑容。他跟那个人笑着说了些什么,嬉嬉闹闹的背着他走了一小段,外国人还勾着他的肩膀,脑袋凑在一块,看上去特别高兴的样子。

  柴显没再上前去了,他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散。他没有哭,只是他看上去比哭还要难过。他是真的意识到,钟小柒没有他的生活很精彩,只要没有他这个拖油瓶,钟小柒就可以交好多朋友,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

  柴妈妈皱了皱眉头,“你要是想的话,喊住他也可以。你只要想,我们让他休学回来也行。”她实在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难受,那钟小柒也真是没心没肺,他儿子浑浑噩噩的过,他就在这边快活。她不喜欢钟小柒,但如果钟小柒能让柴显恢复精神,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柴显站在那儿扁了扁嘴儿,“妈妈,我们回去吧。”他说,“我想回家了。”他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自愿回柴家的,他是被绑回柴家的。他一次都没说过想要回家之类的话,可这次,他却说‘回家’。

  柴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摸了摸柴显的脸,踮起脚摸摸他的脑袋,“就这样看一眼,没关系?”她问,“不要他了?”

  “不是的。”柴显反驳得很快,他摇摇头。

  “那,现在是——?”

  “让他读完书吧。”柴显说,“他想读书的,不然现在把他带回去,他会不高兴。”

  就算是难受,就算再想念,他都不会打扰钟小柒读书。因为钟小柒想读书,他就会让钟小柒读书。他太喜欢钟小柒了,所以就算他再难过一点也没关系,只要钟小柒高兴就可以了。他好傻,傻到没边了。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被抛弃了也没有过于责怪。

  “妈妈,是我不够好,对不对?”柴显问他妈妈,“为什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柴显人生中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妈妈,为什么我不是正常人。”

  柴妈妈喉咙哽了一下,回答不出来柴显的话。明明做孕检的时候柴显是没任何问题的,生下来也是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只是他就是与众不同,无论是学说话还是学走路都比别人要慢好多,尽管是努力张开嘴巴想要学着说什么,也还是咿咿呀呀的发不出正确的音。

  为什么他不是正常人啊。

  是正常人的话,是不是大家都喜欢我了。是不是钟小柒也不会离开。

  柴显只是来看了钟小柒一眼就离开了,但是他发誓要把钟小柒带回去,他要跟钟小柒结婚,他要钟小柒一直一直都待在他身边不离开他。

  所以他再多等等也没关系,等钟小柒念完书了,他再把钟小柒抓回来。他好爱好爱钟小柒啊,像一条可怜的小狗儿,还是忠心耿耿的等着他的主人。就算被抛弃了,就算难过,也还是等主人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再找他。

  求求你了。

  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

  柴显把刚刚买的糖果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甜丝丝的,是他喜欢的口味。柴显坐在玩具店门口晒太阳发呆,脑子里想的都是钟小柒受过伤的画面。看上去好痛啊,平时走路摔倒擦伤就已经很痛了,钟小柒到底是有多疼才彻底康复。

  “小老板,你最近老是吃糖不怕牙疼吗?”小高从店里走出来站到他旁边,“今天有人想找你教他们拼积木呢,你怎么坐这儿啊。”柴显平时在店里闲来无事会教小孩子拼乐高或者拼图什么的,因为柴显跟他们有话题聊得来,所以有很多小孩都会来这里找柴显玩。

  柴显看了小高一眼,“小高,我想要工资。”他奇怪问道,“为什么你有工资,我没有。”

  小高觉得他就是纯粹在炫耀,因为这一整家店都是柴显妈妈开给柴显的。柴显就是老板,谁还给他发工资。“因为你是老板啊,而我是员工,是老板给员工发工资的。但只是你妈妈代替你把工资发给我而已,这一整家店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啊。”

  柴显不懂他在说什么,“那我要工资,我要当员工,不当小老板了。”

  “…那,那这个,你自己跟老板娘说去。”小高为难的挠挠头,“但是我觉得你要当员工也很不错,我都觉得你平常教小孩玩积木,都可以开班了。”

  “开班?”

  “就是你跟他们玩,教他们玩乐高或者拼图。让他们交钱玩…而且我觉得我们店里免费给小孩玩乐高也太好了,别人家都收费的。”小高随口一说。

  但柴显却突然站了起来,“我找妈妈!”他喊一声,“我要赚钱。”他总觉得这家玩具店不是他的,只是他妈妈开来逗他开心的而已。所以他不会想要拿店里的钱,就算拿柜子里的钱去买零食,从来也只拿十块五块的。

  柴显妈妈这会在店里的休息室打盹呢,柴显冲进来那会吓得她整个人都弹起。她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她在这边休闲惯了,受不了太大的惊吓。偏偏柴显还好激动,在她面前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长串。

  逻辑思维清晰,说话流畅。柴妈妈还是第一次见柴显说这么多话,有条有理的,“可以啊,反正平时那么多小孩找你,就在这儿开个兴趣班也不错。”她好像觉得柴显稍微有点儿什么变化,但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变在哪儿了。“我们可以计划一下,你能做,收入都是你的。”

  “好。”柴显点点头,他好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谢谢妈妈。”

  他有很好的爸爸妈妈,虽然两者都缺席了他的前半段,但是他好像突然能理解为什么钟小柒那么想要一个爸爸。

  钟小柒的妈妈好凶啊,就钟小柒把他带回去的那个晚上。钟妈妈挥起晾衣杆往钟小柒身上砸的那个表情他都还历历在目,钟小柒没有体会过爸爸妈妈的好,所以他想要爸爸,也是很应该吧。

  柴显的脑袋原来就像是酒瓶塞着木塞,可这下木塞突然没了,柴显终于想明白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东西。他以前总觉得,钟小柒如果有了爸爸就不要他了,钟小柒会跟他爸爸走,所以他不喜欢钟小柒有爸爸了。

  柴显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发现是钟小柒给他发的微信语音。

  “柴显,我好想你。”

  “你给我的糖好甜啊。”

  “我可以再吃一颗吗?”

  柴显听完最后一句就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他还是没回钟小柒,只是笑得特别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