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嘘,午夜了>第四十九章 骗

  火是从这件柴房开始燃起的,逐渐向着两边挪移,先是点点火星,渐渐连成了一条火龙。

  整栋宅子都是木质的,滚滚浓烟升起吞没着一切,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根根断裂落下,精美的雕画化作飞灰,四面八方的纸人蜂拥扑进火海,发出尖利的嘶鸣,一个个影子在火光中挣扎,外面的纸壳被烧地焦黑。

  长脖人扒开烧黑的纸壳冲出火海,向着纵火者奔逐而去,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一时间劣质的焦味和腐肉的焦味混合在一起,夹杂着婴孩凄厉的啼哭。

  这座阴气森森宅子彻底被拉入火海炼狱。

  始作俑之一萧沐翻身跳起抓住还完好的横梁蹬翻了前方冲过来的两只长脖人,松手间回身甩刀命中后方的又一长脖人,长脖人被钉死在柱子上,下一秒脖子上的刀被一把抽出直接砍向了周围的几个长脖人,粘稠的液体飞溅,撒入慢慢爬上来的火焰,身后的火焰中是无数长脖人重重叠叠的影子。

  萧沐面色沉静,他没有管身后的「追兵」,一个冲刺徒手翻上前方的阁楼,这个阁楼算是这里比较高的建筑了。而他依照约定要在高处定点扔出照阴烛彻底找出钥匙所在,这是极为冒险的做法。但他们没有时间了,以余安目前的身体状况,再不出去就怕是要彻底成为梦空间的养料了。

  萧沐一个翻身到了阁楼屋顶,他没有犹豫直接扔出照阴烛,白蜡飞得很远,落入火海中。顿时整片火焰变为绿色,像是从幽冥深处渗出来的地火。

  底下婴孩的哭声响成一片,它们一时间竟上不来。

  萧沐手里的这只照阴烛只能点燃一半的范围,他在阁楼顶上站的笔直,热浪扑上来,他的风衣猎猎作响。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余安负责的那一片燃起绿色的火焰。

  余安是带着新娘的尸体走的,他在那一带放了火,就偏离了原来的预定方向,奇怪的是动静这么大他却并没有遭遇到任何一只长脖人,循着记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想找的地方。

  万幸火还没有烧到这里,红木棺材静静躺在中央,后面是满墙灵牌。

  他又回到了这里,或许应该说是一个祠堂。

  “先前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余安背着新娘看着一整面的灵牌,“为什么花轿里面坐的是新郎?就算是男子殉女子,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直到我到了这里,你在这里扮演了男子的身份地位。”

  梦空间是现实的映射,那么现实是怎么样的?冥婚冥婚,在地底下结的阴亲,那些女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封建时代下的身不由己,那一场场荒诞的仪式无非面子上的谎言。瞧,我这婚礼多盛大,我儿子在地下会多风光,这表面上的风风光光都是用那些苦命女子的血染出来的,这个镇子很可怕,家家都以这种荒唐的仪式来求那所谓的门楣光耀,顺风顺水。

  弱势的女子被埋被拐没有依靠,死了也只能被装进冰冷的匣子和素不相识男人永远躺在地下,这里百鬼在白天也敢猖狂,正义进不来,因为当时连外面也乱成一片。

  “这个梦空间从来都不是由这一个地方的仪式产生的,而是你和她们的怨念产生的,对吧。”余安偏头看着自己的肩,那新娘也正好歪着脖子和他对视,眼睛没有眼白,漆黑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眶。

  余安仿佛并不在意,他背着新娘走到红木棺材边,把新娘放了进去,他轻柔的帮新娘合上了眼:“方则正是你殉葬的对象吧,当然我不是说之前那个怂逼玩意,你在现实中殉了他,那在这里他就要来殉你,我要是真就在一开始逃出去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吧。”

  眩晕感和作呕感一并返上来,余安额头冒着白汗,五指紧紧扣着棺壁青筋暴起,他咬牙撑住身体,该死,来的太快了。

  但余安并没有倒下,他慢慢走到供桌前,跪下朝着棺材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周围乌泱泱一群人,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押上来一个穿着中式喜服的女子,那张脸和棺中新娘的一模一样,周围的人眼中漠然,一个大汉把这刀立在新娘前面,新娘一口咬住家丁的手,挣脱开来却被大汉按住,一头磕在了供桌的案角上,血溅了满地。

  “不能用了……”余安听周围的人说。

  再一晃神,画面分崩离析,供桌上多了一把刀。

  余安把刀拿在手中掂了掂,想起方则正的话:“你们当中一个人去死,他们怨气消了兴许就愿意放你们走,不过我说了你敢信吗?”

  余安提着刀捂着脑袋喃喃自语:“信啊,怎么不信。”

  所以早在一开始就是骗局,什么火烧宅院生门自现,都是余安编出来骗萧沐的鬼话。

  “演戏真累啊。”余安感叹一声,睨着手里的刀,寒光凛冽反射出他勾起的嘴角。但他心里明白,骗萧沐根本不可能彻底成功。一旦自己没有按约定扔出照阴烛,一定会被萧沐察觉。

  但那又怎么样,他的时间不多了,自己现在的意识不过是停留在过去,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一个老旧的意识怎么不会被梦空间排斥?余安就像一个赌徒,他要赌这一刀下去消失的是自己现在的意识,还是整一个人。

  “总要有人死的。”他想起那个人说的话,是自己还是萧沐?这是一个死局,但仅仅对于其中一个人而言,有人在这里以死平息那些女子的怨气,另外的人才可以出去。对于这一方面空间来说,他才是钥匙,也只能由他来当这把钥匙。

  大火蔓延进来,房梁一根根断裂。余安把刀横在自己的颈动脉处,眼中跳跃着火种,冰冷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我要赌我们两个都能活着,百分之百,老东西,我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寒芒割裂了细长的脖颈,余安扔了刀,捂着脖子坐倒在地,余光中闯入一道黑色的人影,余安有点心虚,本想着还能再拖久一点,等自己彻底死球了来个先斩后奏,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萧沐扔掉手里的一颗头,闯出火海来到余安面前。

  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起来,余安已经看不清楚萧沐此时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自己把他当猴耍,这人白费这么多力气要气死了吧,余安有些期待看到这块冰木头脸上的表情了。

  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余安的脖子上的伤口,余安僵了一下。但他已经没力气再搞幺蛾子了,滚烫的鲜血沾了两人满身,灼浪扑面仿佛要把两个人融在一起,耳畔传来数万冤魂的低语:“回家……回去……啊啊啊啊啊……放过我吧……”

  火焰在刹那间变为绿色,席卷了整个宅院,红木棺中亮起了光,萧沐弯腰抱起余安,他满身的灰黑和血痕,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爬出来立在一边的新娘,新娘歪着脑袋缓缓抬手指着发光的红木棺材,凤冠叮叮当当的响,黑洞洞地眼神中是地狱涌上来的绝望。

  最后,萧沐抱着余安跳入红木棺材,绿色的火焰将一切吞没,烧尽罪恶…………

  “安子,安子?余安!”

  有人在拍他的脸,余安一下子捂着脖子坐起来开始猛地咳嗽,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手臂被江敛抓住:“你可算醒了,老子差点以为你要嗝屁了!不是你搁那里摸什么呢这么起劲?”

  余安怔愣地放下手:“我好像梦到自己割了自己脖子。”

  “你割没割脖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脖子长跟个长颈鹿似的样子挺吓人的。”

  余安站起来,周围遍布着土堆,他又回到了这里,这才明白自己是从棺材里被江敛拖出来的:“都解决了?”

  “暂时吧,那帮孙子没一个实话,明明都听到了戏曲声,却都闷声不响。直到发现你被长颈鹿替换这才绷不住,也亏得你被装进棺材前提醒了我一句,你怎么发现的?”

  “护栏上的雕画。”

  江敛「嘶」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但不都是送亲图吗,一毛一样我就没在看了。”

  余安白他一眼:“这么明显你都不在意?少跟我演。我们每过一座桥,上面的画面都会变化,送亲的人会少一个,长脖人会多出一个,也就代表着我们中的人会被长脖人替代,这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出局方法。如果我们没有到墓地,就永远也发现不了,等到我们到目的地了,不死光也差不多了,试想一下,如果真到那个地步,会发生什么?”

  江敛背后一凉:“那边的人根本想不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最终只会死伤无数。”

  余安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看到的只是普通的送亲图,毫无变化?”

  “当然。”江敛道:“我骗你干什么?”

  “你骗我的还少吗?”

  江敛:……

  余安继续道:“其他人呢?”

  “我们看到的也跟这绿毛一样。”杜帆和柳斜走出来,后面跟着刻薄脸。

  江敛瞪他们:“听墙角上瘾了是吧,那群人跑了怎么办?”

  “他们没这个胆子。”杜帆吹了吹肩上沾着的灰,然后看着余安,“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