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并没有那么的明亮,暗沉沉的仿佛天在渐渐地往下压。
裂缝密布的青砖上爬满了青苔,一支奇怪的送亲队伍就这其间行走。
江敛稳稳抬着一根杆,打了个哈欠:“安子,说这轿子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之前在请帖上面看到过,应该是一个叫晚红的冥婚新娘。”
“晚落霞红,名字倒是很有意境,可惜被配了冥婚,啧啧,你说她长啥样?好看不?”
“我怎么知道?”一路上江敛都没有歇过,余安在旁边简直两耳嗡嗡的响,“我说你能不能改改说废话的毛病?你要是改不了,我叫杜帆来治你。”
杜帆:“鄙人还是很乐意的。”
江敛喷道:“这他妈有你什么事?”
虽说话痨归话痨,这花轿江敛还是抬得挺稳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帘:“还别说这轿子挺轻的,晚红小姐姐你这倒是多吃点啊。”
余安忍不了了:“人家都被配冥婚了,你还乐颠颠让她多吃点,你能不能有点人道主义精神。”
“我怎么没有了,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先抬轿子吗?我这是处于人道主义,怕你又霉运加身祸祸我们一群人。”
刻薄脸显然后悔排在江敛旁边,脸色仍旧是很难看:“你们晨曦干事都靠嘴吗?难怪丢了东西才在这里收拾烂摊子。”
江敛学着余安的样子翻了一个经典的大白眼,刻薄脸自讨没趣闭了嘴。
远远的一座石桥慢慢从众人的视线里升起来,余安看了一下,这是一座石拱桥。
看来第一座桥就要到了。
余安正仔细观察着,就听见江敛来了一句:“你们会哭吗?要不要停下来酝酿一下?”
红纸上的第三条要求就是过桥时要哭送,余安想象着一群人抬着顶小轿子哭天喊地过石桥的场景,就打了个寒战,这太他妈诡异了。
他摇摇头:“可能哭不出来?”
……
“来,对。眼睛睁大点。呼,下一个。”
“不是,你怎么就睁不大呢,算了算了,你自己打一拳就得了。”
“卧槽,我吹的时候你别动啊,呼,我说了别动啊!安子,帮我摁住他,撑开他的眼皮!”
余安满头黑线看着江敛大爷一样抬着抬杆,颐指气使让别人一个个排着队赶上来吹眼睛。
“你这样有用吗?”余安看着先前几人的眼泪就已经干了,又开始互相帮忙吹,“就这样吹,估计你一辈子都别想过桥了。”
“不要质疑你的上司。你看大米不就很有效果嘛,那眼泪哗啦哗啦滴,加个阀门都挡不住。”
余安看了眼肿成熊猫的大弥,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用头槌把他撞成这样你良心不会痛吗?”
“那咋办?”
“用这个吧。”杜帆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晃了晃,“我近期研制的药水,就是明目的。但有点刺激性的副作用,比吹眼睛的办法好。”
排在江敛面前的人顿时一窝蜂涌向了杜帆。
江敛迷惑道:“怎么都走了,我的办法也很靠谱的好不好。”
余安拍拍他:“人要有自知之明。”
几分钟过后,一群泪流满面的人登上了石桥。
江敛涕泪横流:“妈呀,兽医你这药简直跟你一样禽兽不如!简直是对老子泪腺的毁灭式摧残!”
杜帆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泪:“给鄙人闭嘴吧,有的用就不错了。你能不能抬稳点,看看别人!”
余安知道杜帆指的是一旁的刻薄脸。
此刻那张刻薄之相已经完全崩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扭曲着脸,泪流不止,但是一言不发,看上去极其的坚毅不屈。
江敛惊道:“这么夸张!”
那模样实在太过惨烈,余安不忍心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他没事,可能过敏了。”柳斜眼圈泛红,艳丽的面孔多了几分柔美。
余安同情地点点头,江敛却朝天嚎了一嗓子,那一下震得后面两个抬轿的手一抖。
这还没完,就着杜帆友情推荐的药物的作用,江敛朝天哭嚎起来。
这一下惊天地泣鬼神,余安只听见江敛扯着嗓子喊着什么「你死的好惨啊」,什么「年纪轻轻貌美年华太可惜了啊」,什么「天妒红颜啊」……
余安捂着耳朵冲他喊道:“你这发什么疯?”
江敛泪流满面回喊:“你懂什么叫哭送不?还不喊起来!”
余安:……有道理啊!
不对,妈的差点被这二逼带偏!
有哪个正常人会跟着他发疯?
刚这样想,整个队伍的哭嚎霎时掀翻了天。
余安:……他想错了,他不应该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这群精神病的。
花轿被缓缓抬下石桥,余安此时却突然感到有轻微的说话声。
有别于那群人鬼哭狼嚎,这声音仿佛就像是有什么人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一样,但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余安脚下一顿。
“安子,怎么了?”江敛刚停下来就发现了异常。
他摇摇头,但随即皱了皱眉。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是自己幻听了吗?
再次仔细侧耳倾听了一番,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余安压下自己心里的疑惑,因为这次轮到他来抬了。
余安连同其余三人走上前分别撑住抬杆,抓稳之后几人点头示意,江敛他们松了手。
花轿很小巧,也没有这么重,余安好奇的望了一眼花轿的门帘,里面会是个「人」吗?
这也太轻了吧。
刻薄脸的脸已经从眼睛开始泛肿,倒是显的那张脸不再那么的刻薄,此时他的位置已经被柳斜替代下来了,整个人缓和了许多。
介于之前一直落了下风,他想了想,看了一眼余安:“看你这样子,晨曦好像也没教给你什么?你应该知道你身边那个绿毛骗了你吧,我之前的邀请还作数,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敛一听这话,冷笑一声,指着刻薄脸:“我说你都搁这样了,还「强盗开黑店——贼心不死」呢啊!兽医,我命令你把你那神仙水全倒他头上,当我面挖墙脚,死了这条心吧。”
杜帆双手抱在胸前,扭过头没理他。
倒是大弥怕这几个人争执起来掀轿子,从后面跑上来:“几位要不要分开?”
江敛和刻薄脸同时转向大弥。一个火药味十足,另一个眼神阴险的让人头皮发麻。
大弥抖了三抖:“当我没说。”
看着远处的一个轮廓,余安沉了沉眸,到第二座桥了。
……
另一边的宅院中。
叶铭把一张红纸条按照次序压在已经放好的碗碟下。
刚刚伸手,另一只纤细的手就伸过来帮忙抬起了碗碟。
叶铭一愣:“谢谢。”
帮他抬起碗碟正是齐满舟带来的一个女学生,先前拉住男人的也是她,叶铭回忆着好像是叫洛依。
“该是我谢谢你们能救我们。”洛依冲着他浅浅一笑,“我一开始还以为我真的要死在这么恐怖的地方了。”
先前叶铭他们已经向着这群普通人解释了这里的情况,反正他们出去之后什么也不会记得。
虽然仍旧能够感受到这群人内心的恐慌,但相比一开始的那种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尤其是这个叫洛依的女孩子,很勇敢也很镇定,甚至能够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的任务。
叶铭没见识过漂亮女孩对自己甜甜一笑,耳尖一红:“没……没什么。都是完成头儿交代的事情而已。”
另一个晨曦的人看了一眼,勾着叶铭的脖子悄悄揶揄道:“心动吗?”
“滚滚滚!”叶铭没好气道。
损友敛去开玩笑的神色,看了一眼手中的红纸,上面是一个名字,大概是什么宾客的名字,需要放到相应的位置:“奇怪。”
叶铭:“怎么了?”
“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余安已经相当的习惯了,他抬着花轿面无表情地走上了第二座石桥。
因为用了杜帆的特效「神仙水」,余安眼泪止都止不住,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他单手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睛,这才稍微好点。
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但视线马上又被生理泪水模糊了。
他只有不断地抹眼泪才堪堪能够看清。
那是雕刻在石桥护栏上的画。
上面的花纹繁复,勾勒出一幅石桥送亲图。
小巧玲珑的花轿被送亲者簇拥在中间,队伍很长,浩浩荡荡的。
周围都是些并蒂莲,戏水鸳鸯,将整个雕刻作品的热闹氛围凸显了出来。
但余安细看之下,那种热闹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虽然碍于药水的作用看不太真切,但那些送亲者地面部表情全部都是极为惊恐狰狞的,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没有时间让余安继续看下去了,队伍即将过桥。
但就在那一刻,余安却突然又停顿了一下。
又来了。
余安感觉自己的指尖泛凉,僵得不得了。
又是那种声音。
那种像是趴在人背上耳语的声音。
而且,听得好像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