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暗香>第37章 吉日

  正月初六,吉日,嫁娶长和合,婚姻富贵来。

  帅府天不亮就忙碌起来,府上各处都挂着红绸,东屋的丫头个个身着红袄,油黑的麻花辫上还绑着红绢花,西屋的警卫员也不遑多让,胸前别着大红花,连那只小狐狸身上都被系上了红布。

  佣人们抬着花盆从暖阁鱼贯而出,往宴客厅走。

  紫砂花盆里是牡丹花,青花缠枝纹花盆里是山茶花,都是孟衔章早早让人备下的,在暖阁里精心侍弄多日,被热气熏开了花,专门用在今日。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两个最要紧的人此时竟然还没起。佟海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贸然打扰,生怕在这大喜的日子给他家少帅添晦气。

  他左右看了半天,最后把懵懂的小狐狸抱过来,悄悄把卧房的门开了条缝,小狐狸哧溜就钻了进去。

  顾梅清盖窝在孟衔章怀里睡着,呼吸轻浅均匀,眉目如画,嘴角微微勾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上翘的唇珠引着人去含一含吮一吮。

  佟海在外面打转的时候孟衔章就醒了,门开了他没动,小爪子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小狐狸刚一靠近床边,就被床上的人兜头撸了一把。

  小狐狸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后腿一用力,两只前爪搭在床上,正好看到醒着的那人在睡着的那人唇上吻了下。

  它看得入神,不设防地被那人拍了下脑门,小狐狸放下爪子在地上转悠一会,开始冲着那个睡着的人叫了起来。

  狐狸叫声嘤嘤的,乍一听像小孩子哭似的,哼哼唧唧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顾梅清也哼了两声,是睡饱之后的餍足。他在孟衔章颈间蹭了蹭,声音有些哑:“先生,你是不是又欺负小狐狸了?”

  孟衔章手指隔空点了点告状精,语气酸溜溜地说:“它欺负我还差不多。”

  顾梅清扑哧乐了,睁开眼戳了戳孟衔章的肩膀,“好委屈啊,那我一会说它两句。”

  孟衔章低头,两人接了个温柔的吻,他抚着顾梅清的背顺了两下,“该起了,不能误了时辰,佟海他们急得要来挠门了。”

  “嗯。”顾梅清点点头,伸了伸腰从床上跪坐起来,孟衔章这边刚套上衬衫,他就自然地伸手帮人系扣子。

  穿好衬衫和裤子,孟衔章一边系袖扣一边往门口走,他打开门,对等在外面的佟海道:“让小厨房备早饭,挑管饱的。”

  “哎。”佟海连忙应下,让人把备好的热水端过来,又转身去忙了。

  孟衔章掩上门,端着水盆转过身,刚要和顾梅清说话,一眼看去差点被气笑了。

  他就出去说句话的功夫,那得寸进尺的小畜生已经窜到床上去了,尾巴摇得跟狗似的,趴在顾梅清腿上嘤嘤地叫。

  孟衔章放下水盆,把干毛巾放进里面浸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狐狸,“瞧见没,准是跟你说我坏话呢,被你惯得这样爱告状。”

  顾梅清哭笑不得,一只狐狸能懂什么啊,若要论小气,谁也比不过孟衔章。

  这话不能说给小心眼的孟少帅听,顾梅清把狐狸抱了起来,道:“是,都赖我,我教训它。”

  小狐狸以为是要跟它玩,亲昵地卷着小舌头在顾梅清下巴上舔了两下,顾梅清怕痒,笑眼弯弯地缩了下脖子,“别闹。”

  孟衔章拧了热毛巾,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他沉着脸,大步上前将小狐狸从顾梅清手中拎了出来,拎着它的后颈,顺手丢给外头的佟海,又砰地把门关上。

  他单膝跪在床边弯下腰,兜头把热毛巾盖到了顾梅清脸上,赌气似的揉了又揉,把顾梅清的声音都闷在了里面。

  “先生!”顾梅清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挺直腰勾住他的脖子,讨好地和他蹭了蹭鼻尖。

  “生气啦?”

  孟衔章擦得太用力,顾梅清的脸都有点红了。他放轻了力道,又在顾梅清下巴上擦了擦,“明天我就把那狐狸送走。”

  顾梅清笑他幼稚又小心眼,主动在他下巴上亲了几下,“不送走好不好?”

  孟衔章的冷脸维持了没到两秒,他回手把毛巾扔回水盆里,托着人的屁股把人整个抱了起来。

  “再亲一下。”

  顾梅清依言凑上去响亮地啵了一口,“放我下来吧,我还要换衣服呢。”

  他的喜服就搭在架子上,上好的料子一丝褶皱也无,大红的长衫上绣着金龙和云纹,袖口和袍摆还叠着一圈圈金浪。

  孟衔章早就在准备成亲的事,喜服也不例外。顾梅清原来还担心孟衔章会准备一套罗裙,直到昨儿个看到这正常的喜服才松了口气。

  顾梅清去屏风后面换好大红的喜服,对着镜子理理前面又整整后面,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他紧张什么呢?今日拜了堂,名字写在族谱上孟衔章的旁边,他们就是正经的夫妻,任谁来都挑不出毛病。

  或许是兴奋的,因为得偿所愿了,只差最后这一礼,他想尽善尽美。

  顾梅清低头笑了笑,他笑自个儿庸人自扰。

  嗐,谁成亲的时候能真的不紧张呢?

  他正兀自走神,一只大手就托起他的下巴,紧接着一个珍而重之的亲吻落在他额头上。

  孟衔章贴了好一会才离开,他把人拥进怀中,低沉地唤着顾梅清的名字。

  “梅儿。”

  “嗯。”顾梅清轻轻答应着,抬手回抱住孟衔章。

  因为他的爱人也同样紧张啊。

  宾客络绎不绝,孟衔章和顾梅清亲自在门口迎接,甭管来人怎么看,但怎么也少不得恭贺一句百年好合,两人坦坦荡荡地应下,再道一句谢。

  吴书蓁在招待女宾,老爷子也在和来宾饮茶寒暄。原本有人还觉得别扭,哪有两个男人成亲的道理?如今全都消停闭嘴了。

  人家孟少帅的亲爹和长嫂都没反对,他们还扫什么兴呐?世间不合礼法的事多了去了,不过是男人成亲,就权当是看西洋景了。

  更何况,这可是孟家,谁敢放肆啊?

  顾梅清是知道孟衔章请了戏班来唱戏的,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请来的是四九城的名角儿大顾仙。

  大顾仙今年四十有七,鬓边已经见了白发,他好几年前就很少登台唱戏了,大小顾仙被放在一起叫了许久,顾梅清还真是头一次正经见到他。

  “我与小友神交已久,今日前来贺喜,也算是全了不曾相识的遗憾了。”大顾仙声音和煦,抱拳冲二人道了喜。

  顾梅清连忙回了一礼,“您是我的前辈,今日您能来,晚辈喜不自胜。”

  孟衔章也道:“梅儿说的是,您能来,是锦上添花。”

  大顾仙侧过身只受了半礼,“少帅折煞鄙人了。我这便带着徒弟们去准备,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热闹了一下午,吉时将至,偌大的宴客厅坐得满满当当。

  老爷子起身,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今日是犬子大喜的日子,在座的诸位前来贺喜,我孟某人先在此谢过了。”

  老爷子兴致高,声音也十分洪亮,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脸上的喜悦做不得假。

  他不止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军人,他更是一个父亲,是一个望子成龙的严父,也是一个盼子安好的慈父。

  老爷子侃侃而谈,讲起过去,又讲要成亲的儿子,两位新人并肩而立站在一旁乖乖聆听。

  “……我有时会对亡妻说,这臭小子,怎么是如此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可我也知道,我儿衔章,是十四岁就敢单挑匪窝的好儿郎!”

  “我总在想,还能护他多久,怎么才能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安稳更平坦。我老啦,如今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而他们年轻人,合该他们自个儿去闯,我没法看顾一辈子的。”

  “我自十七岁征战沙场,一生憾事有三,一为至亲阴阳隔,二为忠魂埋荒处,三为山河破碎久。”

  老爷子顿了顿,缓缓看着众人,“我的功过是非由人评说,军人之责,世代不敢忘,我后继有人。”

  他又看向一旁的两位新人,平静地道:“过来。”

  孟衔章双眼微红,两人走到老爷子面前,默契地跪了下去,只见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代表他权柄的玉扳指,郑重地放在孟衔章手心里。

  他把顾梅清的手放在孟衔章的手心里,拍了拍两个人的手,笑道:“爹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好生收着。”

  孟衔章垂下眼睛看着他爹的手,那只粗粝宽厚的手掌上早就生了皱纹,他突然意识到,记忆中高大挺拔、每次能撵着揍他的父亲如今已微微佝偻,腿脚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利索了。

  父亲老了。

  他握紧手,将玉扳指和顾梅清的手一并收紧,喉结滚动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之后坚定说道:“我辈之责,永世不忘。”

  而顾梅清也终于叫出了那个他之前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的称呼。

  “谨遵爹的教诲。”

  “好,好。”老爷子欣慰,让两人起身。

  此时吉时已至,傧相将老爷子引至主位坐好,礼生业已就位,高声提唱。

  “一拜天地!”

  恰逢其时的初遇,经年后在三兴园的重逢,孟衔章和顾梅清的相爱冥冥注定。

  “二拜高堂!”

  孟老爷子手边是已逝的孟夫人的照片,孟含封和早夭的孟二小姐的牌位也被请出来,和吴书蓁一起,同坐在侧位,一起见证今天的喜事。

  “新人对拜!”

  顾梅清是孟衔章惦念多年的月,自此,孟衔章也是顾梅清得以扎根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