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喜欢。”戚小河连忙说道,“这个综艺是我自己想上的,我没有不喜欢。”

  被堵住嘴的戚霖光陷入了良久的哑然。

 

雪夜中的电话、“没关系的。”戚决轻声说道,“我喜欢你,你可以不用喜欢我。”

  戚小河并不是神经大条到什么样的情绪都无法感知到,在戚霖光和以往十九年完全不同的温情脉脉的语气中,他的心脏亦有些发闷,但是时间不对,一切也就都不对了。

  他垂下眼眸,声音清凌凌,“戚先生,您不用担心我还不上戚家的钱,我会努力赚的。”

  戚霖光喉头发涩,他在意的并不是还钱,但是如今他们戚家和戚小河就像并行的两条线,再也不会相交。

  他的声音缓慢而苦涩,像是十分艰难从嘴里发出一般,“小河,对不起……”

  这三个近来戚小河已经听到许多次的字眼从听筒里穿出,戚小河怔了怔。

  好像这半年,他听到的这三个字比他过去十九年听到的总和还要多,从卓桉、到周华和其他人、到戚决、到戚遥……

  可仿佛只有戚霖光和这三个字格格不入,戚小河也从未指望从这位曾经的父亲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或许是因为戚霖光出国太早,那时候戚小河的身量比现在矮了几寸,在他的所有记忆中戚霖光永远是高高在上俯瞰着他的。

  如今他们说起来已经至少有五六年没有见过彼此的脸了,但戚霖光在戚小河的记忆中依旧是不变的模样,两鬓和额头的发往后梳,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额头上有冰冷严厉的褶皱,周身环绕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

  所以如今听到那似乎带着一缕温情的语气,戚小河在怔愣中竟然想象不出来戚霖光是带着怎样一副表情在说这些话,因为他从未见过。

  但戚小河也不再关心了,蒲扇般的长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的神情,戚小河无视了那句“对不起”,只轻声道,“戚先生,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红色按键。

  ·

  大洋彼岸的戚霖光,盯着被挂断的屏幕出神。他是个好面子的人,用贬义的话来说极为在乎自己在家里对小辈的父权尊严。

  “对不起”这三个字,已经是他在很多个被良心折磨的夜晚辗转难眠之后终于能艰涩地说出口,等他说出口之后,却像是吐出一口堆积在心里很久的浑浊的气。让他觉得,说出这三个字并没有他曾经想象过的那么困难。

  但电话里良久的沉默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戚小河在他这个曾经的父亲心里的既定印象一点一点瓦解破碎,他曾经以为戚小河和大多数同龄的、没有什么天赋的孩子一样,娇气又畏难,只想着家里一直有钱给他花。

  这个印象早在上次被归还银行卡和房产时土崩瓦解。

  而在戚霖光残存的印象里,戚小河算得上是乖巧听话,会有些怕他和那几个哥哥。但这点印象在刚刚戚小河的沉默和挂断电话也湮灭了。

  可现在的戚霖光,竟然生不起一丁点不存在的父权被抹杀时的不豫,他只觉得难以言述的苦涩和怅然填满了他心脏。

  房屋前的湖泊深处升起一轮冷冰冰的浸着青色湖水的太阳,初冬的气温让林子里的鸟叫声都安静了。

  一点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戚霖光,他下意识抬头往侧上方看去,却瞥见了尹宛蓁的身影,她站在露台上,抬手擦了擦眼角,好像有细微的啜泣声隐隐传出。

  戚霖光收回视线,一动不动地怔怔看着远处的日出。

  等太阳彻底从冰冷的湖水中升起,他站起身,走回了屋子。

  尹宛蓁已经在餐厅了,她转头时脸上挂着笑,只剩眼角的一点轻微红痕泄露了刚刚的情绪。

  “霖光,你跑步回来了?来吃早饭吧。”她温柔的声音也一如既往。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分别用着自己的早餐,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戳破两个人都知道的那一件事。好像不说,就能避免更多的悔恨和内疚一样。

  ·

  挂了戚霖光的电话之后,戚小河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太阳从树梢一直往下坠,虽然天气很冷,但落日依旧是一团金色,在把鸽子嵌的原野和房屋都镀上一层灿然的金色之后,在没入地平线时进行最后的收束。

  等金色的边缘和光线彻底没入地平线下,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白色的雪,一眨眼便如鹅毛一般。戚小河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他的掌心里很久都没有化,轻轻嘀咕道,“下雪了啊?”

  这不是第一次下雪了,戚小河出门都裹着厚外套,才能在呼啸北风里保持一点暖意。

  就在他把掌心里那没有化掉的雪吹散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戚小河从棉衣兜里掏出手机,见到屏幕上的戚决时抿了抿唇。

  这一个下午,他已经接到两个戚家人的电话了。

  但戚决在戚小河这儿的印象还是和戚霖光大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上次知道戚决早就开始帮他查身世的缘故,戚小河现在的情绪很复杂,但总归不是只有抗拒。

  他接了电话,呼出的气在雪中变成一阵白气,“喂?”

  戚决在他温暖的高档酒店套房中俯瞰着落地窗外的鹅毛大雪,他原本并不是要说这句的,但话却不受他控制地脱口而出了,“你那里下雪了吗?我这里……下雪了。”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钟,然后传来戚小河清脆干净的声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