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蔬菜,戚小河选了十来亩旱地种了树莓和葡萄。

  等他们忙忙碌碌地过完一个月,戚小河才有闲心开小差的时候,突然发现村里孙姓人家那户据说是哪个大老板来修的房子居然已经修好了五层,在鸽子嵌村看着十分扎眼。

  每天都有货车进村,运送装修材料,陈大立去围观过一次,回来啧啧说着,“高级得不得了,地板都是整块切割的实木,甲醛低的,还有每层都安了地暖,啧啧啧……”

  虽然这里的冬天很冷,但村子里的人修房子是没多少人有条件安装独门独户地暖的。陈家一到冬天都会把老平房收拾出来住炕。

  陈大立和兰婶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孙家那位大老板的房子,戚小河偶尔听一耳朵,专心算着帐。

  这已经是他来鸽子嵌村的四个多月了,帐上的余额已经超过了五十万,而超出的部分也能够支撑戚小河买拖拉机和三个月内的支出费用。

  其实当初虽然从戚霖光给的卡上挪动了五十万,但真正投入成本的不到十万,主要是土地的承包费用,这些成本在第一批小白菜开始售卖之后就逐渐回本了。

  认真计算了两遍确保自己身上剩下的钱足够支撑小河农场运营的时候,一直压在戚小河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从包里夹层翻出了那张黑卡和公寓的房产证。

  戚决一直没有提公寓过户的事情,戚小河想他大概不会插手戚霖光的财产,所以他觉得去找舒律师,也就是之前受戚霖光所托给他这张银行卡和房产证的那个律师。

  这样一来,他就得回燕市一趟。

  不过自从上次参加了甘老爷子的寿宴之后,戚小河心里对燕市那点抗拒也逐渐消散了,甘阿姨后来又几次邀请他再去单独作客,戚小河都拒绝得不好意思了。

  正好趁这次一块儿去吧。

  做好计划,又提前给舒律师打了个电话约见面,戚小河就买了回燕市的机票。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铜岭直接坐飞机回燕市,比在省会转车快了不少,早上出发,中午就到了。

  回城区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戚小河也没有去酒店换衣服,就揣着那张黑卡和房产证直奔和律师约好的地方。

  ·

  从那天戚决的电话之后,戚霖光就开始失眠。

  白天他如往常一样表现得十分正常,不让尹宛蓁产生怀疑。但在夜晚,对着一片漆黑辗转反侧时,即使是戚霖光在商场里沉浮几十年早已心性冷硬的商人,也不可避免地想起种种过去的事情。

  他自知自己冷血,从年少时就在商场上和一群恶狼撕咬,除了尹宛蓁之外没有人再能是他的软肋,即使是儿子们。

  他养大儿子像养一只散养的狼,丢点钱派两个人,几年不见大儿子再回国时便“倏”地长大了。反而是长大之后虽然性情冷淡却表现得异常聪慧的大儿子让他多了几分培养继承人的喜爱。

  二儿子和三儿子都是妻子想要女儿的结果,不过因为十九年前的那场意外,戚霖光对小儿子还是格外偏疼一些。

  戚小河是和戚遥伴着长大的,小时候总是形影不离,即使出现在戚霖光的回忆里,也都黏在一起。人一旦花费心力去照顾一个小孩子,若这小孩子还算可爱,那感情就会慢慢滋生。

  这点感情或许称不上什么感情,就像一点日出前的残雪,不足以让戚霖光冷硬的情感中再接纳一个“家人”,但好歹会让他衣食无忧。

  如果到这里,一切正好。

  如果没有人告诉他戚小河是一个无辜的小孩,那点残雪就会随着日出消失。

  然而现在,这一丝称不上感情的感情却牵引着戚霖光,在冷硬之中生出了一丝缝隙。但他是个商人,在这道缝隙被歉疚涌出来之前,他便已经严严实实用钱挡住了。

  睁眼见天明的那一刻戚霖光下了决定,再给戚小河五千万

  五百万保证他衣食无忧,五千万,他可以做大部分想要做的事情了。

  大洋彼岸的早上八点整,正是国内晚上八点。戚霖光拨打了跨洋电话,一接通,便吩咐道:“我有一笔大额转账要对戚小河支付。”

  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舒律师带着点疑虑的声音,“戚先生,我刚接到戚小河的电话,他说有事情要跟您说。”

  戚霖光一愣,随即想着,好,那就摊开来说清楚吧。若戚小河还有别的什么要求,他都能顺带办了。

  ·

  舒律师约的地方还是一家咖啡馆,却不是上次那家,而是有单独的隔间。

  戚小河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推开门,便看见了舒律师已经等在那里,正合上一个本子,对他露出标准化的行业笑容,“小河少爷,好久不见。”

  戚小河也回以礼貌笑容,“舒律师。”

  虽然面上没有什么神情波动,但是舒律师的内心却微微怔愣。他原以为会看见一个因为没有了管束大手大脚花钱弄得张牙舞爪的戚小河,或者是因为没有了庇护而变得比以往更加畏缩的戚小河。

  然而刚刚戚小河出现在他面前时,即使舒律师对他熟识,也不由得被惊艳了一瞬。

  长相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舒律师低头思忖,才觉得是那双眼睛,眼睛里好像带着笑意。

  这点走神只一瞬,舒律师是带着重要任务要来,他把本子和笔放在一边,拿出一个手机放在桌面上,手指一边按动一边随口问戚小河,“小河少爷,您是有事找戚先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