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以为是戚决不想说,戚霖光干咳一声,正想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但今天他的大儿子似乎是有点反常,又提起了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名字。

  “小河在乡下包了农场种地,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戚霖光的眉眼一下子沉了下来,以至于他都没能及时发现戚决省去了姓。

  “别提这个。”戚霖光顿了顿,又不耐烦般地补充了一句,“上个月有人在你妈妈耳朵边嚼舌根,她回来难受了一晚。”

  说到这儿,戚霖光就止不住想起之前尹宛蓁和一群在美东结识的富太太去喝下午茶,有个以前老公和他在生意上有过节的女人尖着嗓子大呼小叫,问尹宛蓁知不知道她那个“儿子”去乡下种地去了,尹宛蓁的旧病险些当场复发。

  乍一听到戚决提这件事,戚霖光的心情不好,语气也带着七分强硬。即使已经“退休”,那份位高权重的凌厉气势却丝毫没减。

  然而戚决却丝毫没有被他影响,依旧用平稳无波的语气说着根本不像是会从他这个冷冰冰的大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的地种得很好。”戚决说,“如果你们在国内,就可以尝到了。”

  今天的戚决让戚霖光觉得反常,他对戚小河种的那些菜没有一点兴趣,疑虑都在戚决身上,“你今天说这些做什么?”

  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从喜欢的人扯到戚小河,戚决从来不是这么爱闲聊的人。

  戚霖光有了一点预感。

  电话两端陷入一脉相承的沉默之中,戚霖光耐心地等着戚决说话。

  大概过了十来秒,那头才重新响起戚决的声音,“戚小河和张虞杉做了DNA鉴定。”

  这句几个字的话,让戚霖光呆楞在原地,别墅外的虫鸣鸟叫声仿佛一瞬间死寂下来。他不是傻子,戚决专门说了这句话,就意味着结果……

  一瞬间戚霖光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祈愿,但马上,戚决就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

  “戚小河和张虞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父子。”

  戚霖光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

  尹宛蓁牵着狗走进来。纳闷地看着一动不动站在冰箱边的戚霖光,“霖光,你傻站着干嘛?”

  戚霖光像是被吓到一般回头,看脸上扯出僵硬至极的笑容,“我拿水喝。”

  尹宛蓁没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她正“宝贝宝贝”地叫着拉布拉多,一边帮它擦脚。

  戚霖光从冰箱边抽身,缓缓拖着脚步朝浴室走去。

  “你中午想吃什么呀?我让老李做。”尹宛蓁跪坐在地毯上薅着狗子,一边看向戚霖光。

  戚霖光却一声没吭,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尹宛蓁奇怪地嘟囔了两句。

  进了浴室,戚霖光打开淋浴头,任由冷水冲掉身上的汗渍。

  在这冰冷的冲刷下,戚霖光的脑子才终于清醒一刻。在水雾朦胧中,已经被忽略很久的一些回忆也涌了上来。

  “您给他取什么名字?”模糊的白光中,助理问他。

  那时离追回孩子不过两个星期,戚霖光拿着烟的手仍有些后遗症般在发抖。尹宛蓁刚出ICU,他们真正的小儿子也发了好几次高烧。

  每一次高烧,戚霖光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被抱走了,所以落下了病根儿?

  而那只李代桃僵的“狸猫”,却壮壮实实的,连哭都很少哭。戚霖光站在小床旁边,俯视着他,“狸猫”却把手指含在嘴里,冲他笑。

  人抓走了,就把这个送进福利院,或者送给下属代养,戚霖光看见那张天真的笑颜时实在不能仁慈地忘记过去。但尹宛蓁哭着执意要留下他,戚霖光只能遵从她的愿望。

  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一丝苛待这只“狸猫”,除了上户口时,助理问他要给小孩取什么名字的那一次。

  戚霖光拿着烟的手陡然顿住,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张让人恶心的脸,装腔作势进行拙劣的表演,“我……我只是把他和我儿子弄混了……我只是在那里歇歇脚,然后……然后把他和我儿子弄混了……我没偷小孩,我自己有儿子呢……你们不是都看见了,我的儿子叫小……小河……我有儿子呢……”

  随着烟圈一起吐出去的“小河”这个名字,承载着戚霖光对戚小河描写在户口本上的一生的恶意。

  ·

  快一个小时后戚霖光才出浴室,刚出去就看见尹宛蓁放下了电话,她转头疑惑地上下瞅戚霖光,“你怎么洗了这么久,不会是哪儿不舒服吧?”

  说着她又嘟囔,“刚刚遥遥也打电话过来说小允喝了很多酒,遥遥不想给小决打电话问,让我问一问。”

  尹宛蓁滑动着手机,戚霖光却生怕她给戚决打电话,连忙走过去拿过手机,“我一会儿给他打吧。”

  尹宛蓁看他一眼,笑,“你们两个一个拿着当爹的架子,一个冰山一样不爱说话,你给他打电话能说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