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八十年代单亲妈妈>第74章 老大

  席远征一看见康从新,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见到了亲人似的,先是高兴, 然后就是诉苦,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康三哥,你可算来了!”

  他精神萎靡、脸色苍白, 显然是受了大罪了。

  康从新不由得把声音变得柔和了些, 说:“我们才得了消息就赶紧来看你了。”

  颜如许对着站起来, 看见他们有些拘谨的梁小冰友好地笑了笑。梁小冰脸红了, 小声的说了:“三哥好,嫂子好。”

  虽然是头一回见康从新和颜如许,可跟席远征在一块的时候, 可没少听他念叨康三哥, 所以也不觉得陌生。

  颜如许笑:“你也好,照顾人很辛苦吧?”

  梁小冰抬起手把掉下来的发丝抿到耳朵后面去,说:“我也没怎么照顾他, 就削削水果什么的。”

  两个女人说话时,席远征给康从新使眼色,意思是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你看咋样?

  康从新没搭理他, 问:“情况怎么样?”

  席远征:“还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半死不活的, 且得养着呢。”

  康从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骑个摩托车到处嘚瑟。”

  席远征不服气想反驳,稍一动气儿肋骨就发疼,只好转移话题说:“兄弟我如今算是虎落平阳了!真想快点好, 转去军区医院!”

  康从新刚一进来就把这边的环境看清楚了, 这种环境对一直养尊处优的席远征来说, 确实比较差。现如今三人只能站在床尾的过道上,身后时不时有人来往,老要给别人让路。

  病房嘛,不是病人就是病人家属,都是为了治病,能克服就克服。再说,好多病人还都是从外地过来求医的,谁都不容易,大家也都是能将就就将就。

  康从新便说:“但凡你骑摩托车时有点安全意识也不至如此。”

  席远征张张嘴吧,心里头是认同康从新的话的,虽然人家自行车是冷不丁忽然闯入视野中,可如果自己车速不是那么快,紧急刹车时也不至于翻车。

  康从新又往他床头床底扫了一眼,两边床的柜子上多数摆的都是别人的东西,他的饭盒、水杯、水果等叠放着堆在一个角落,想来属于他的柜子里也被塞满了东西。康从新手里头提着的营养品就一直没放下,实在是没地方放,里面有不少吃的,总不能就放在过道上吧。

  梁小冰这时候才注意到,觉得自己是主人家,脸红的想要把东西接过去,康从新便递给了她,可她拿到东西之后也是现找地方,找了半天没找到,窘得脸愈加的红了。

  席远征无奈的拍拍自己床头:“吃的放这儿,其他的放床底下吧。”

  梁小冰这才“哦”了一声,从钢丝床边上侧身走到床头,将吃的安置好,又弯身把其他的东西放下去。

  她刚站起来,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左边床位靠外边坐着的那名光头男子忽地站起来,撞得椅子猛的往后一撞,撞到了席远征的床沿上,把整个床都震得晃悠了一下。

  席远征“哎呦”了一声,梁小冰忙问:“没事吧?”

  席远征摇摇头,看向左边,捂住肋下,吸了口气,正想说话,便听见康从新开口了:“这位同志,你注意点,你傍边床位住的也是骨折病人,不能随意碰撞。”

  光头男子听到声音猛然回头,用手指指着自己,横声横气、目露凶光:“你说我呢?”

  这人身材魁梧,大概有1米75左右,头皮发青,皮肤黝黑、粗脖扎腮,一脸凶相,敞怀穿着个花衬衫,露出黑乎乎微凸的肚皮,脖子上带了个银黑色的,不知道什么金属制成的脖链子。

  “对,在说你,还有你们。”康从新居高临下的扫了眼光头和他的同伴。椅子上坐的另一位,还有床上躺着的那一位衣着、气质和光头类似的。

  为期两年的严打刚结束不久,这样的人就又冒出来了。

  光头刚看到康从新时,显然是有些畏惧的,有骨子里头的“匪”对“兵”的畏惧,也有对于他身高、气势的畏惧,但很快的,他想到香港电影里面的那些大哥,就又豪横起来,笑了两声,抱着膀子摇摇晃晃地往康从新这边走,“呦,小子,胆子不小啊,敢让我们兄弟注意,不知道我们兄弟是谁吗?”

  席远征忽地喊:“三哥,不用管他们是谁,你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谁!他妈的,这几个流氓我忍他们两天了!”支着上半身喊完这几句话席远征就没有力气了,立刻躺倒在枕头上,呼呼喘气,又坚持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子小杂碎也敢欺负老子!”

  人家占了他的地方,乱坐他的床,险些坐到他的伤腿上,好不容易睡着,却忽然就被撞醒,还有,他们还背着护士偷偷的病房里抽烟!

  席远征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

  他住院了,他妈为着他的事儿也着急住院了,家里头的人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后,都忙着去看护他妈去了,只给他雇了个男护工,帮着他打饭打水、擦身子上厕所,家人们每天轮班来眸一眼,跟医生打听下他的恢复情况,再给交个费就算完成任务了。他识时务,在这里孤立无援的,受了气也只能是忍着。

  今天大靠山康三哥终于来了,他可算是逮到机会了,唯恐他们闹不起来,赶紧挑拨着想让康三哥收拾他们一顿,出出气。

  这不,那几个男人就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起来了。

  椅子上的另外一个男人也站起来,随手抄起来地上的一只空酒瓶子,撇着嘴巴,摇摇晃晃地往过走,跟那个光头男相视之后用酒瓶子砸着手掌心,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看了席远征一眼,席远征连忙缩了下头,把想要继续起哄架秧子的心暂时熄灭了下去。康从新看向一前一后站到他面前的两个男人,问:“你们想打架?”

  光头嘿嘿笑了两声:“不是打架,你们不是不服气嘛,不服气咱们就练练,切磋切磋。”

  康从新:“如果不切磋,你们就不肯礼貌待人?”

  光头:“嘿,瞧你说的,我们不跟你们似的有权有势,可不就得瞧着谁拳头硬听说的!”

  “好”,康从新忽然笑了,说:“病房里不合适,咱们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

  光头看着康从新的样子,忽地就有些胆怯,但是想着自己这边毕竟是两个人,也算是身经百战的,总不能两个打一个也打不过,便下意识地挺挺胸膛,提高声音说:“咱先说好了,我们可不是欺负人,这是切磋。要是等会儿兄弟你断胳膊断腿的也得自认倒霉,可不能去派出所告我们!大家伙儿也都给做个见证。”

  康从新:“那是自然。”

  他揉按着手指头,转头小声跟颜如许解释:“忽然手痒痒了,去过过瘾。”

  颜如许笑:“去吧,不许受伤!”

  康从新拍了下她的手:“放心,还不至于!”

  康从新和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分成两波出去了,席远征抻着脖子往出瞅,恨不能也跟着一起去。他见颜如许和梁小冰还站在原地,连忙催促着:“你们快去跟着看热闹啊,完了好好跟我讲讲!好多年没见过康三哥打架了!”

  梁小冰看他一眼,很是忐忑地小声对颜如许说:“嫂子,三哥没事吧?那两个人不是好人,昨天一个病人家属就说了句‘怎么病房里还有人喝酒呢’就被他们打了一拳,最后赔给他们两盒烟才算没事了。”说着又嘟囔道:“都怪他,就会起哄看热闹。”

  颜如许笑说:“没事,他不会吃亏的。”没看他刚刚眼睛都放光了?平时回到军区大院,康从新总要去校场上跟战士们比划比划,好好打一架,用康从新的话说就是疏散筋骨,要是时间长了不打架,他浑身都不自在。

  “你就别瞎操心了,别说是两个人了,就他们那样的四五个一块上康三哥也能都给收拾喽!”席远征苍白的脸上泛着光,露出与荣有焉的微笑,非常自信地说。

  左边病床传来“哼”的一声,病床上双腿都打了石膏的男人轻蔑地朝他们看过来,他侧脸上有一处刀疤,逆光看过去更显狰狞。

  这会儿的席远征可不怕他,也捂着肋骨朝着他“哼”了一声,说:“你就横吧,等会你就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了!”说着还美滋滋的哼起了歌,瞧他现在这样子,大概用不了三五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康从新便回来了。脸上虽然看上去还是很严肃,但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睛是在笑着的。颜如许迅速打量他,见他衣衫整齐,身上连点尘土都没有,便知道这是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床上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儿,却迟迟不见自己的两个伙伴儿,便知道事情有点不对,问康从新:“他俩呢?”

  席远征探起头:“这还用问,打输了不敢回来了呗!”

  康从新说:“他们等会就回来。”当然得回来,他们还得回来收拾抢占了的位置呢。

  不多时,刚才的光头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互相搀扶着进来了,紧垂着头,丧眉耷眼的,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完全没了往日在病房里的耀武扬威。

  一屋子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将目光投向他们,他们难得地感觉到了羞耻,如果可以,他们真的想就此跑掉,可是想想他们老大还在病床上就只能硬着头皮回来了。

  他们身上疼得很,走路一瘸一拐的,但脸上除了有点发青之外,却也没有明显的伤口。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走向左边病床的男人,那男人赶紧将脸埋进了枕头里,打起了呼噜。

  两个男人就默默地将椅子挪开,放到他们的床位边上,然后将橱柜上面、里面的东西都收拾了,最后又把乱堆在地上的被褥、酒瓶子、鞋子清理了,这才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点了下头,说:“以后我兄弟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那两个男人连连点头,“好,好的,一定一定,我们肯定能照顾好。”

  席远征捂住肋骨哈哈笑,拍拍枕头边,指挥着那两个人将他枕头边上放着的东西给挪到清出来的柜子上。

  那两人乖乖照做,态度恭敬得很。

  右边那张床位的家属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钢丝床给收拾了起来。

  席远征又命令那两人帮自己打水、洗毛巾。

  梁小冰忙过去小声对席远征说:“你别太过分了,要是把那两个人惹恼了,等到三哥走后报复你怎么办?”

  席远征:“我还怕他们?”嘴上这样说着,却把梁小冰的话听了进去,不敢像刚刚那样的颐指气使了。

  康从新再来看席远征时,是自己来的。两天不见,席远征已经在病房里混得如鱼得水,他和光头及光头的兄弟们也混成了兄弟,人家帮他倒痰盂,擦身子、甚至伺候大小便,把护工的活儿都抢了。

  席远征热情地给康从新介绍他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在他这里成了有名有姓的人物,一口一个康三哥,恭敬又热情地叫他。

  席远征跟康从新解释说:“他们原本也都是善良的好人,被人欺负多了,就抱起团儿来,也是怕被人欺负,所以就装腔作势的先下手为强,觉得与其被人欺负不如被人害怕。”

  席远征还说,准备帮帮他们,帮他们想个赚钱的法子,把生活安稳下来,省得他们这些人整天在社会上晃着到处打零工,就他们这种形象还有作为,正经的地方也不敢用他们。

  康从新倒也没多说什么,席远征是个成年人了,他有自己识人的能力和交朋友的权利。而且,通过那次约架康从新就看出来了,那几个人就是几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二愣子,要论脑袋瓜,席远征把他们卖了,他们还得帮着数钱呢,所以,他也不担心席远征会挨坑。

  康从新探视完席远征,见他恢复得很快,便要起身离开,在门口的时候正碰上路过的黄斌汉的儿子小黄医生。

  两人站着聊了一会儿,小黄医生得知他的朋友在多人间病房里住院,便主动问需不需要换了病房,说高级病房区那里还有空余的单人病房,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多人间要强了不止一点。康从新先感谢了小黄医生的好意,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先问问他的朋友,如果他朋友有这个需要他就再请小黄医生帮忙。

  小黄医生答应了,然后还叮嘱康从新:“咱们都是自己人,以后再有这种事儿,要记得来找我。”

  小黄医生继续去查房,康从新转回到病房里把刚刚的事情和席远征说了。

  席远征起初还挺高兴的,恨不能立刻就收拾东西换单人间,但想了一会儿却又说:“还是算了,反正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等能转院了我就转到军区医院去了。我在这间病房里也住出感情来了,每天跟这几位哥们兄弟的聊聊天、打打牌很有意思,要是转到单人病房去,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怪没意思的。”

  光头他们听到席远征的话感动得不得了,眼泪汪汪快要哭了,席远征又趁机跟他们说了一波什么兄弟之情,以后要带着大家伙一块过好日子之类的,听得康从新胃里头不舒服赶紧出来。他找到小黄大夫说了不需要换病房的事儿,小黄大夫没帮上他的忙还有点失望,忙说会跟席远征的主治大夫说说,让他多关照关照。

  等回家后,康从新把医院的事情跟颜如许说了一遍,颜如许想,这人要是放在后世,准能靠着卖安利走上金字塔的顶端。

  帮着席远征办理转院手续那天,康从新带上了颜如许和康康一起来了。每回来协合医院,席远征都会问照例为为什么康康没来,说他十分想念康康。康康也闹腾着说想念席叔叔了。这两个人,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儿,小辈没有小辈的样儿,见面就吵吵闹闹的,这会儿互相说想念,康从新索性就成全他们。

  按理说,席远征家里头那么多人,轮不到康从新帮他办理转院手续的,可先是席远征的妈妈病了,她病好些了后,他爸爸身体也不舒服,反正席远征也没有生命危险,老两口索性就去海边疗养去了。席远征的哥姐一个出差去了,一个带着孩子去参加夏令营,一大家子就落下席远征自己在京城。席远征的女朋友梁小冰最近和席远征闹了矛盾,已经这一阵子有一阵子没来看他了。

  怕孩子乱跑,康从新从下了车就一路抱着康康,颜如许手里头拎着空提包,跟他们爷俩并肩往前走。

  康康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只去过妇幼保健院,还没来过这么大的医院,一进院门眼睛就不够用了,睁大眼睛嘀溜溜的四处张望,看哪里都好奇,问题也一个接一个的,幸亏康从新有耐心,一点都不嫌烦。

  三人经过门诊楼时迎面走过来两个姑娘,颜如许随意扫了一眼,觉得其中一个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但她也没在意,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却冷不丁的被人叫住。

  “大姐。”

  颜如许起初并不知道是在叫自己,直到对方又喊了一声:“颜……如许。”

  颜如许这才朝着声音看过去,正是刚刚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姑娘。

  “你是……小娟?”

  “是我,大姐”,曹桂娟有些激动地奔过来,在距离颜如许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试探地又叫了声大姐,见颜如许没有明确表示反感,才又笑了笑,说:“大姐,好久不见了,你们都挺好的吧?颜叔叔和如玉都好吧?”

  几个月不见,曹桂娟形象、气质大变,从外在就能看出来,她过得很好,正在融入进这座城市里。颜如许对她微笑了下,说:“都很好,看来,你也过得很不错。”

  曹桂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窃喜地理理自己刚烫的头帘,察觉到颜如许对她的态度还算好,便赶紧说:“托颜叔叔的福。”她偷偷而又快速的瞄了一眼康从新,又在康康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滑过颜如许手里的空提包,问:“大姐,大姐夫你们是去看病人啊?”

  颜如许点头:“对,来看一位朋友。”

  这会儿太阳光线很强烈,康从新不知道他们要说多久,怕颜如许晒到,把她往树荫之下拉了拉。

  两个女人来医院,有可能涉及到隐私,颜如许也就没有礼尚往来的追问。不过曹桂娟不用问自己就说了:“我陪我的朋友来的。”

  她的朋友自然就是杨春草,她一直在观察着颜如许一家三口,越观察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听曹桂娟提起了自己,就赶忙微笑着自我介绍,说:“我叫杨春草,也是棉纺厂的,那个,其实我,其实,我是隋远志现在的对象。”

  隋远志,好久远的名字,颜如许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杨春草,想必就是去年在去红星电影制片厂的公交车上,自己瞥见的,跟隋远志在一起的女人。

  颜如许想到办公楼上隔着窗帘往下看的那个人,也想到王娟跟她说的八卦。

  “你好。”颜如许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杨春草的肚子。她没想到眼前这两个人成了好朋友,也没想到杨春草跟自己表露了身份。

  曹桂娟一听杨春草贸贸然地说了她和隋远志的关系,有些急了,连忙用手肘撞了杨春草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杨春草却没有理她。曹桂娟连忙去看颜如许和康从新的脸色,见他们好似都并没有在意,才稍稍放了点心。

  她是想和颜如许搞好关系的,就是不混成亲戚、朋友,起码人家不讨厌她,她希望以后有了为难的事儿,她求上门去,人家能够捎带手地帮上一把。可杨春草这会儿不知道是咋地了,当着人家现任丈夫前面提前夫的名字,即便她俩猜测是真的,这也不合适吧。

  颜如许跟他们没什么可聊的,以后也不准备再有交集,打完了招呼就准备离开了,却被杨春草喊住:“颜,颜同志,咱们能不能聊聊?”

  曹桂娟赶紧拉住她,拼命地给她使眼色,但杨春草没看她,只是很执着地看向颜如许。

  颜如许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说:“不好意思,我还要赶着看病人去。”

  “我……”杨春草还要说话,曹桂娟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尴尬的对着颜如许笑说:“对不起大姐,你们赶紧忙去吧。”

  颜如许点了下头,拉着康从新转身走了,走出去一会儿,颜如许借着康从新的身体遮挡偷偷回头,见两人还站在原地,似乎是发生了争执,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肢体语言已经充分的表现出来。

  “妈妈,他们吵架了。”康康小声的说。他刚刚在爸爸怀里,听着她们说话,小脑袋瓜里积攒了很多问题,不过忍住了没有问出来,爸爸妈妈跟不熟悉的叔叔阿姨说话时不能随便插嘴,那样不礼貌。

  他本来把想问的问题记住了,可是刚刚见妈妈悄悄去看,他也回头了,看到两人跟默剧一样的吵架就觉得很有意思,把想问的问题也给忘记了。

  “嗯”,颜如许随口敷衍着孩子,小声跟康从新说:“我觉得那个杨春草有点不对劲,会不会也发现了隋的秘密?”

  康从新想起那个一脸精明相,眼神闪烁、若有所思,好似有很多话要说的女人,点了下头:“她可能会想方设法找你,不要理她,有疑问大可以找她的丈夫,怎么也轮不到你。”

  颜如许点头,说:“我明白。”

  杨春草毕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过去便就不想了,两人走到住院大楼,来到席远征的病房推门进去。

  一进门,颜如许有些怔,这是来错病房了吗?怎么跟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病房里虽然还是很拥挤,但病房里窗明几净,屋里头没有乱放的行李、盆子,都是整齐的放在该放得地方,也没有味道也清新许多,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屋里头男人们都穿着整齐的衣服,没有人再大声喧哗吵闹。

  席远征坐在床边,光头等几个大小伙子簇拥着他,或是坐在床上,或是坐在椅子上,几人还是穿着原来的那身衣服,但却把扣子扣上了,脸上贴了纸条,在笑呵呵地悄声的打扑克。

  几人太认真的,连有人走过来了都没有发觉,还是康康出声叫了一声“康叔叔”,才把席远征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立刻放下扑克牌,把阻挡了自己视线的纸条撕下来,乐呵呵地说:“哎呦康康,你可算来看康叔叔了,我可想死你了!别人给叔叔送来好多好多好吃的,叔叔本来给你攒着的,可是你也不来,叔叔只好把好吃的都给他们吃了。”

  被席远征手指着的“他们”纷纷恭敬的站起来,分立在病床两侧,跟夹道欢迎似的。原本左边床的那位老大已经出院,光头和他的伙伴却留下来照顾席远征,为了凑齐打扑克人数,还把另外一名伙伴给叫了来。

  光头听了席远征的话,想着自己确实是吃了好多好吃的,想着是跟着小娃娃抢的食,便很有些不好意思,便抬起手掌揉搓着青头皮,友好地朝着康康笑。

  光头锃亮,微笑也像是在发狠,这个笑容把康康吓了一跳,赶紧搂紧了爸爸,偷偷趴在爸爸耳朵边问:“爸爸,他们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说他们是坏人吧,他们现在是席远征的朋友,说不是坏人吧,他们确实干了不好坏事,万一以后康康再遇到类似的人,把他们当成了好人了不设防该怎么办?

  康从新便悄悄和康康说:“这个问题爸爸一会儿给你解释好吗。”

  康康乖乖的点头,但很忌惮光头几人,席远征拿话逗他,让他过去,还打开抽屉,让他看里面排了好几排的水果罐头、麦乳精,都没有把康康诱惑过去。

  席远征失望得不行,身为家长的康从新和颜如许却是满意的。

  康从新打断了席远征,“别逗孩子了,把单子都给我,我去帮你办转院手续。”

  席远征答应着,从枕头底下把整理好的单子还有病历本什么的都交给康从新。康从新翻看了下,递给颜如许让她装好,然后把颜如许手里头的空提包扔给席远征:“收拾东西,等手续办好了就送你去军区医院。”然后就抱起康康,和颜如许一块出去了。

  “唉,唉,你们……”席远征叫了两声,一家三口也没搭理他,更没有停脚。

  觉得他们肯定走远了,席远征才愤愤抱怨:“什么态度,来接我出院连行李都不帮着收拾,就你媳妇是宝!孩子都那老大了,还整天抱着,就惯着吧,早晚让你给养成败家子!”

  “席哥,你别生气,我们哥几个帮你收拾。”光头连忙说道。

  “行,那多辛苦了,幸好有你们!”

  光头几个开始帮席远征收拾行李,装在颜如许带来的提包里,另外还有脸盆、暖和、饭盒、拖鞋什么的另外放着。

  席远征这几天住院,好多同事、朋友带了水果、营养品来看他,他交友广阔,礼物收了一大堆,这几天给光头几人分了不少,如今还剩下很多,除了留给康康的,便也给他们几个人都分了。

  光头几个人又是感谢,又是不舍,光头眼圈都红了,说:“席哥,要不我们也跟着你去那边的医院,我们还去照顾你吃喝拉撒的。”

  席远征这几天被这哥几个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大夏天的,他整天躺在床上,连点痱子都没起,还有人陪聊天,陪玩,他也乐意跟他们分开,但去了军区医院相当于到了他们家老爷子的地盘上,要知道他招来了一群小流氓,还整天和小流氓们混在一起,非得从海边赶回来教训他不可。

  思来想去的,他只能忍痛割爱。

  “去到那边有护士照顾着,你们别整天把时间浪费在医院里,赶紧把我跟你们说的事儿干起来!那是要是干成了,以后你们就有固定收入,再也不用到处打零工、遭人白眼了。”

  光头擦擦眼角:“席哥,我们听你的。”

  席远征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比如再也不能干违法违规的坏事,要光明正大的赚钱,不能靠耍狠来赢得别人的尊重,而是要靠人格魅力去征服别人云云。听得光头几个不住的点头,觉得席远征的话无比好听,要是他们认字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笔记下来。

  于是,康从新一家三口办好手续回来病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光头等三个赖赖歪歪的大汉排成一排,每个人怀里头抱满了奶粉、麦乳精、罐头、水果,像个小学生一般,用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听着席远征讲话,眼神虔诚,充满了崇拜。

  席远征背着手,表情严肃,在三人前面站立,声音朗朗、郑重其事,为人师表,简直让人不忍心打扰。

  见康从新一家回来了,席远征特意朝康康挑挑眉,意思是看我多威风!

  康康眨眨眼睛,没能跟他心有灵犀。

  席远征有些失望。

  康从新说:“收拾好了就走吧。”又看向光头那三个,问:“你就让他们这样走?”

  他们要是真这样抱着这一堆不算便宜的吃食走到大街上,非得让戴红袖章的大妈们当成抢劫的不可。

  席远征又指挥着光头去其他床位跟人借了网兜、布袋,叮嘱他们一定要还,又献宝似的把留给康康的那些给他看:“……席叔叔怎么可能不给你留呢,不给谁也得给你啊!”

  康康看到他爱吃的水果罐头,舔舔嘴唇,对着席远征笑。

  光头三个搀扶着席远征,把他送到吉普车上,这才依依惜别的送他们离开。

  车上,颜如许扭回头问席远征:“你和梁小冰怎么回事?”

  听到梁小冰的名字,正跟康康挤眉弄眼的席远征脸色有点垮,说:“她不让我跟光头几个来往,我不同意,她就生气了。”

  颜如许:“远征,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梁小冰吗?”

  冷不丁听到“喜欢”这个词,席远征还有点不好意思,想了一会儿,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就觉得她和李明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肯定不会让我没结婚就戴绿帽子。”

  颜如许:“你想不想和她结婚?”

  席远征:“想啊,本来跟她谈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颜如许:“那你就是说,你找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觉得她适合当你的媳妇,对吗?”

  席远征琢磨了一下,点头:“对。”

  颜如许:“那你结婚后,会尊重她,爱护她吗?”

  席远征挠挠头皮,笑了笑,说:“嫂子,这世上哪有那么跟康三哥一样的男人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你和孩子摆在第一位。我就是普通男人,别的男人啥样我就啥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要啥尊重啊,我说啥她听啥就完了呗。”

  这话说得,前半句还是人话,后半句就变味了,颜如许隔着后视镜白他一眼,觉得他大男子主义,不想跟他说了。

  颜如许不高兴,康从新自然也就很不满,他说:“凭什么是人家听你的,而不是你听她的?”

  颜如许:“就是。大清朝早就亡了,怎么还搞男尊女卑那一套!”

  席远征:“不是男尊女卑,我比她大了五岁,参加工作时间更长、职位更高,她不听我的,难道让我听她的吗?”

  颜如许:“夫妻又不是上下级,干嘛非得是谁听谁的,有商有量的不行吗?”

  颜如许本来是想劝着席远征跟梁小冰和好的。

  上次陪着康从新去医院探望席远征妈妈时,远征妈妈握着她的手,让她帮着多多操心席远征的终身大事,说席远征虽然从小就看着康老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实际上最服气的也是康老三,她这个当嫂子的话她肯定也能听。

  这些年,远征妈妈为了这个老儿子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跟颜如许说的话,几乎对每一个和席远征关系亲近些的女性说过,可颜如许不知道,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家这样拜托,不免就上了心。再加上跟席远征之间特殊的革命友谊,便想管一管席远征和梁小冰的事儿,谁知道一下子歪到了这里,她赶紧又给歪回来,问道:“你今天转院,梁小冰知道吗?”

  “应该知道吗,早就定好了,管她呢。”席远征满不在乎的说,提到梁小冰他就有些心烦。

  颜如许耐着性子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和她这么僵着吗?”

  席远征也委屈:“我能怎么办,她说我要是再和光头他们来往,她就跟我吹,那我能惯着她吗?我就跟她说吹就吹,光头他们是我哥们,我不能跟他们断了来往!”

  席远征说完,又怕颜如许骂他,接着解释说:“光头他们每天白天晚上的轮班过来照顾我,尽心尽力、无微不至,我没看出他们坏,就看到他们对我够意思了。可梁小冰她不但不感恩,还嫌弃他们,嫌弃也就罢了,还要求我也不和他们往来,这不是忘恩负义嘛!要是没有他们,我能恢复得这么好吗?她一个大姑娘,也就只能帮我打打饭,叫个护士,擦身子、上厕所她都帮不了我,就这还嫌弃帮了我的人,我也很生气啊。她一点余地都不留,非让我选一个,我要是选了他,我的脸往哪儿放,以后在她面前我还怎么挺起腰板来!”

  颜如许:“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明玉?”

  席远征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这么戳心窝子的话是颜如许说的,立时也顾不上肋下的疼痛了,嚷道:“三嫂!康老三管不管你媳妇,你听听她都说了什么!”

  康从新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明玉?”

  “康老三,你就知道欺负我!”席远征伸着没有受伤的胳膊和腿捣腾着,像没要到糖吃的小孩子,这要是在平地他大概就要躺在地上打滚儿了。

  康康看着他拍掌,哈哈大笑:“席叔叔,你好像小班的小朋友。”

  颜如许无语,自家四岁的儿子都从来没有这样耍赖过,这还真是个三十岁高龄的巨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