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の阉割计划>第9章 月露谁教桂叶香

  “你吃不出来蛋糕坏了?蛋糕坏了还是你舌头坏了?”陆赫翻药箱,把奥美拉唑和阿莫西林挑了出来,烧开水的功夫,又继续去找胃粘膜保护剂。

  陆赫看着沙发上窝成一团、捂着肚子的贝缪尔,想问是不是脑子坏了。他实在不明白,这小孩是如何把酸败的食物成功咽下肚子的,简直离谱地岂有此理,这是正常人类幼崽能干出来的事吗?

  “而且大半夜不要吃夜宵,对肠胃和血循环都不好,你早起点吃早饭不行吗?我是不是告诉你,最少五次以上?”

  陆赫仔细阅读说明书,将药片从铝板里扣出来,整齐地摆在桌上,催促道:“坐起来吃药,不行就去医院,快点。”

  贝缪尔只穿了一件安哥拉山羊毛的薄薄纯白色上衣,蜷得像一小团棉花糖那样楚楚可怜,什么话也不说。

  陆赫以为这个迷糊虫睡着了,伸手去拨醒他。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如丝般,很湿润——贝缪尔的脸上淌满了小溪水般的泪痕。

  “小露?”陆赫真的蛮直男的,看到眼泪的瞬间马上束手无策,什么高高在上的严厉姿态也吓回去了,坐在他身边问,“怎么了?肚子很疼吗,有多疼?”

  “好疼…”贝缪尔巴掌大的小猫脸煞白,很懦怯的样子,额头上的豆大的冷汗却闪烁倔强的颜色,泪水不受控制地渗出来,大颗大颗地砸落,鼻音很浓地说,“你接着凶吧…我不疼死也被凶死了。”

  陆赫百口莫辩:“不是,我没有,我是说…算了,起来,我们去医院。”

  贝缪尔一点味觉都没有,本来就什么香臭也尝不出来,而且要不是陆赫忽然出现,他这个点肯定还在夜市上吃火锅串串、烤牛筋羊腰、锡纸烧烤、油炸手枪腿、麻薯奶茶…

  现在饿着肚子,忍着急性肠胃炎的折磨,还要被他絮絮叨叨一顿批评教育,说成了个筛子。硫糖铝混悬液看着就可怕,没混匀的洗衣粉一样脏不兮兮,陆赫还非逼他喝。

  他越想就更加委屈了,泛滥的春江载着落花,眼泪不要钱般往下掉。

  “不去,就不去。”贝缪尔说,因为他不想在医院留下血液样品和信息素档案记录。

  陆赫强硬地捞他起来:“你生病了,别任性。”

  “你再凶了。”像银喉相思鸟漂亮羽毛被阵风吹乱的惊恼,贝缪尔软软的手往他胸膛上推了好几下,“我这样不是都怪你?怎么还这么过分,这么坏?好讨厌,我讨厌你了。”

  贝缪尔意思是这是陆赫的生日蛋糕,他不吃甜食,才导致放了很久。

  陆律师梗住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进行这么无理取闹的辩诉。

  可贝缪尔也不是嗲,他是有那种特别神奇的本领,叫天生有理,天生就该所有人爱他,天生他想要就必须立刻得到,好像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他华美的面容只剩下白雪的琼花颜色,嘴唇殷红,眼睑也薄泛着痛欲的藕花色,瓮声瓮气地说:“那揉揉就好了嘛,大哥。”

  柔而不腻的巧妙示弱,极大满足刻在所有雄性基因中的保护欲,闪烁无辜的肢体动作以及语言,太容易让人做出低于其本身理性水平的判断,赢得博弈方的自动投降,好好好,要什么星星月亮太阳银河系也全依,心甘情愿的加倍宠爱。男人们不管他带来的麻烦,危险以及任何的致命毒素,不管这一切也要纵容溺爱,还觉得简直是在天堂,享受幸福与感激。

  贝缪尔的皮肤比塞纳河水数不尽春天孕育的珍珠还要滑腻,再粗粝的手茧也只能产生零度摩擦力。腹部被轻轻的力度揉着,他发出起落高低不一的一连串烧红了的亲昵鼻音,全熏在了陆赫的颈窝里。

  陆赫问他还疼吗,贝缪尔的回答是出其意料的体贴,轻吸一下鼻子:“还有一点点,但是大哥是不是困了,快去休息呀。我自己忍忍就好了,我没事。”

  他经常前一秒推开,下一秒又温柔入怀,那双仿佛永远揣不透的精灵眼睛,和毒草缠绕挣脱不开的欲望,都让人没有办法理智。

  贝缪尔的额头发烫,这是细菌感染了。

  “我还好。你真的不去医院?你在发烧。”陆赫破天荒地说了下一句话,“算了,小露,去我房间睡吧。”

  能征惯战的贝缪尔是真的惊吓到了,但十分钟之后,他就心说,可以,这很陆赫。

  陆赫抱了第二床被子出来,光明正大地吞服抑制剂,意思是让贝缪尔安心,即使同床共枕,他也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做出禽兽行为。

  “明天一大早医生就会过来,你要是不舒服就立刻叫我起来,我带你去医院。”陆赫示意他睡到里面的一侧,“不要不好意思,你的身体最重要。”

  陆赫睡得很快,贝缪尔才将隐形瞳片摘了下来,变成小瞎子,蹑手蹑脚地摸回了床上。

  可是一失去视力,嗅觉更灵敏了。

  陆赫的信息素是非常浓郁的古尔卡黑龙雪茄味,佩戴了红或黑丝带的骆驼骨外盒里的纯金金箔,包裹的顶级多米尼加烟叶天鹅绒般高贵奢华、拒人千里,就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贝缪尔还真就没有和哪个Alpha深夜共处一床过,更何况还是陆赫,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破罐子破摔,他偷偷地掀开被子的一角,拱到了陆赫的怀里。

  陆赫醒得不完全,只觉得非常馥郁的鲜花气息灿如堆锦,右手下意识一抚,怀中的人说是腰细惊风也不过分。那么纤弱柔韧的柳叶下,却结着一颗特别丰润饱满的蜜桃。他椎骨上方和腰椎连接处肌肉又薄又紧,两侧菱形体的微微凹陷,被西方美学家称之为“圣涡”,维纳斯的酒窝,是这比罗马最壮丽的盛典还完美的肉体上的性感之眼。

  “大哥。”贝缪尔冰糖红石榴的嘴唇凉凉的,蹭蹭他的鼻尖,像是求欲不满的猫儿,“想你嘛,睡不着。”

  陆赫像哄婴儿似得轻轻拍贝缪尔,他的生物钟可太准了,在困意的极限边缘,手从肩上垂向那白蔷薇花般的后背,又睡着了。

  贝缪尔凶艳艳地横他一眼,娇蛮地说肚子痛,不给睡,讲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陆赫的声音泛着浓浓倦意,想点一盏床头灯让自己清醒点,可是贝缪尔不让,他搜索大脑,随便抓取一条信息,“郑伯克段于鄢,鲁隐公元年,郑庄公和弟弟共叔段之间,为了争夺国君之位…”

  贝缪尔心想什么玩意,大感生气,小小地锤了一下,让他马上换台。

  陆赫就是把他当启蒙的小孩了,简直在念《增广贤文》,都是那种特别沉重的历史事件,带教育意味的寓言故事,什么玩物丧志、悬梁刺股、利令智昏等等,年代人物地点背得分毫不错。

  贝缪尔哪有耐心听这个,特别是听到迸出来一个“朝秦暮楚”的时候,更觉得陆赫在借机内涵他。

  “不听了。”贝缪尔拿短短的指甲去划陆赫的脸,“我要有趣一点,真实一点的,近一点。”

  陆赫不大清醒地想了一下,觉得只有这事符合标准:“上个月,我们事务所受理了一个连环杀人的刑事案件…凶手短短一个月杀了十九个Alpha,每一个都是开肠破肚,取走心脏……”

  千算万算的贝缪尔,着实没料想到这波陆赫在第五层,脸上所有艳丽经纬一凝,神经咔吧一声断了,彻底炸毛,捂嘴不让他继续散播深夜恐怖。

  “太差劲了,大哥不会讲故事。”他身体软热得就像一块乳色黄油,湿哒哒地黏化在陆赫身上,“不会哄人,也不会疼人,太坏了。”

  陆赫睁开眼睛,黑暗之中,贝缪尔像一个浑身白狐裘的丹唇美少年,一个驻行人间的天使抱怨月光亲吻的冰凉,单纯地让云霞也为他裁剪衣裳,抛洒出清澈的光芒,很容易勾起一种纯洁的初恋之情。

  贝缪尔的头发被轻轻揉了一下,听见他说:“对不起,小露。”

  贝缪尔心里一紧,被惯得不成样子的小猫马上就不作了,变成一只平和吃草的绵羊,安安分分,想让陆赫好好休息的时候,对方却大起愧疚之感,起身仰头灌了一杯浓茶,很认真地开始陪他夜聊。

  但风格还是怪无聊的,陆赫是真的很困惑,问他那年数学题目创新度特别高,很多学生一半题目都做不完,平均分不足卷面分一半,出卷人承受万千考生的谩骂和怒火,你是怎么考的?

  “很难吗?”贝缪尔一点也不自豪,又清又亮的声音黯淡消沉下去,“如果有人不相信数学是简单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人生有多复杂。”

  这是现代计算机之父冯·诺依曼的一句话,陆赫看他居然有装配了这个功能,惊讶之情特别明显地形于色。

  “干嘛,什么表情嘛。”贝缪尔在他怀里扭了一下,表达不悦,孩子气的折腾和闹又上来了,“反正我在你心里是个没有脑袋的傻瓜,你都不要和傻瓜讲话好了,劝傻瓜上学也是假的,就是想让傻瓜走掉。”

  西方的肆意热情中糅合着东方的内敛含蓄,这张脸再盛气凌人,也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不仅如此,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就可以一边蛮不讲理或心狠手辣着,一边把人甜晕过去,自由地多线操控对方与他心灵的距离。

  “没有。我意思是说上学这个事…”陆赫严肃地否认,他一向觉得贝缪尔是夏虫不可语冰的,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它是让你像一个专家一样学会规则,然后才能像艺术家一样打破它的过程,你有当艺术家的潜质,这很难得。”

  “现代生活太拥挤,大家相互干扰,彼此牵绊,几乎不能停下来审视生活。很多人都是在命运的胁迫下,出演各类并不胜任的岗位,一辈子做自己毫不认同的工作,这和赚多少钱没有关系,职业也没有高低贵贱。你有这个机会,重新选择真正热爱的事去做不好吗?比如跳舞?所以我才那么劝你。只是个建议,当然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上班开不开心,如果觉得不合适,我和你道歉。”

  “不许对不起,我是故意的嘛。”贝缪尔甜甜地笑了一下,他不仅知道自己外表的杀伤力,而且简直太知道了,因为他的确把这种魅力利用地自然无形、炉火纯青。他微仰着头,往陆赫胸口慢慢画个小红花当做奖励,亲密感不尽言中,“因为陆先生每次不理我的时候最有男人味,害得我忍不住就想惹你生气。”

  贝缪尔很有变幻莫测的灵性,趁这句越界的话还没打破轻松融洽的氛围,立刻无事发生地问陆赫上大学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多Omega追他。

  陆赫对这种事可能天生就不关心,说法学院本来也就没几个Omega,而且大家都拼学习,残酷的竞争从第一堂课就开始了。

  贝缪尔好奇:“下次可以去看大哥庭辩吗?但我害怕会被帅晕,送去急诊。”

  陆赫是拥有国家电视频道独档独家播放的纪录片的律师,他展现压倒一切的气势,常常使得整个法庭被他顶尖的逻辑分析和洞察力所操控,好像他拥有整个星球,大陆、海洋和大气层都为他出庭作证。在接触平权诉讼之前,陆赫在全领域的胜诉率都是石破天惊的100%,完美继承了陆父在律界的不败神话、一代传奇的世纪称号。

  “看庭辩?”陆赫奇道,“其实诉讼律师的地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也很少有在庭上大放光彩的机会。靠结案陈述逆转局势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没你看的律政剧那么精彩刺激,挺无聊的,你会睡着的。”

  陆赫思维就是个滴水不漏的闭环,沉闷地完全不留让人接话的余地,一般人聊不下去。

  但是贝缪尔总能发掘到各种乐趣,轻轻哼了一声,幼猫一样:“我怎么就会睡着了?哦!我明白了,这么有经验,之前是不是带什么小姑娘去过,人家睡着了。”

  这飞来的无理指证之后,贝缪尔背过身去,全身裹着薄薄的白色蕾丝被,只露出大腿的部分,诱人的曲线勾引无限包容和宠爱,一个这么漂亮的男孩生来就不该受苦。

  他说:“那以你丰富的情场经验想一想,我现在生气了,怎么哄我开心。”

  陆赫这种惜时如惜金、洁身自好的男人,态度从来都很明确,不屑参与愚蠢情感游戏,鄙视无聊争逐行为,但可能是熬夜让人智力下降,一个古怪的惯性意识扎根大脑,他不由自主就顺着贝缪尔的思维走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没有,没人像你这样过。”陆赫无奈,“你真想来,下次就来吧。”

  真的不可能有。光是他看陆赫的眼神,就从来没人有这个底气,更别说什么桃色后续了。

  贝缪尔不理他,陆赫就顺着刚才的话题,碎碎地说工作的事。他说证人阶段的辩证最重要,律师本人的气场其实微不足道。他说整个律师业堕落在羞辱对方小辫子的口舌之争上,这是公开凌辱司法程序和职业的正直性。他说打败一个高手很有成就感,但不能利用别人的悲伤和不幸去赢官司,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这是和正义一样需要坚守的原则。

  咖啡因的作用让人兴奋,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后,贝缪尔倒是终于睡着了。

  但是陆赫为他将被子盖好的时候,贝缪尔伸手一搂,像是钻进了丰厚羽翼那样回到他的怀里,把陆赫的手牵到身上,恩赐地给机会,让他揉让他哄,然后含混地说:“问你一个问题,要好好想…答不上来就惨啦。”

  陆赫以为是什么世界级难题,精神集中,结果贝缪尔问,他汉语名字叫什么。

  “朝晞露。”陆赫不假思索。

  “啊,你原来记得啊?”贝缪尔困困的眼睛尽量睁大,速度放得很慢眨了两下,带着夏日浓郁梅子味心事的酸酸甜甜,“怎么会这么容易呢,反正也不关心我讨厌我,以为对你来说很难呢。”

  “陆先生读过很多书,有空的话,帮我想个新名字吧。”贝缪尔闭着眼睛,微微地笑,“现在的名字太不好啦!”

  他红红的玫瑰的唇开始咏唱,一首《纯洁日光》的英文曲谣。那是纯净的光明制作、从原始光的神圣的炉中淬提的最美妙歌声。

  我已犯下错误 并且这次难以挽回

  可知 有些事总是难以启齿

  我已爱上 这重新寻来的一切

  我选择去爱 而且毫无畏惧

  我望向苍穹 与那日光对视

  短暂飞逝的悲思之中,年轻的朱唇无声震颤,精致的绣珠滚下丝衣。

  但是贝缪尔没有让他发现任何异常,直到陆赫默默地说,你唱歌也很好听。

  “好听吗?歌里早晨的太阳,很漂亮吧,所有人都喜欢吧?我也期待那一天的来临。”贝缪尔说,他真实的瞳仁像黄澄澄的金盏花那样,在白蒙蒙的子夜月光下悲放,“但是太阳出来以后呢?朝阳下的露珠,不就是会蒸发掉、消失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