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许澄当什么?
梁景自知他的初心并不纯粹。一开始是因为许澄跟那个人很像,所以才决定接近。S县回来那天,在王璟小区附近等了三个小时制造偶遇的假象;放弃高额租金只为空出一套房子把许澄留在身边;为了准时回家推了很多的工作和应酬......
他并不是什么老好人,他只是很笨拙想要讨好一个人,尽管这样的感情可能毫无回音。
第一次听到许澄唤他“小梁哥哥”,他失眠了一整夜,以为幸福这么快就降临,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许澄再次酒后梦呓时,听清“小陆哥哥”后他才发现所谓的“小梁哥哥”不过是一个失真的美梦。
命运总是捉弄人,让他每每慢一步,要他深刻反省上一段感情的失败,却再也没有补救重来的机会。
上一段感情,他胆怯、懦弱,无数次松开所爱之人的手。
——小许,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两个男生在外面太亲密影响不太好。
——只是牵手也影响不好吗?
——这边很多老师跟家长都认得我,我还是想低调一点。
——这么害怕别人的眼光,你就不要喜欢男生啊!
——小许你看你又生气了。
——你朋友都不知道你喜欢男生吧?
——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会跟他们说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你跟女人结婚以后?
......
——你以后肯定会娶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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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景都没办法再去喜欢一个人,直到遇见许澄,他才意识到,能有个人去喜欢,去惦记,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尽管这样的情感更多来自他的自欺欺人——他在小澄身上,又看到了小许的影子。
如今他早已改变,他已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在乎别人是否介意他的性取向,他愿意袒露真情,直白表达喜欢。
可惜离开的人早已离开,永不再回来。
人与人之间,总是差那么点时机,又差那么点运气。
或许人一生只会爱一种人,只会有一次真正的爱,剩下的不过是那段感情之后自欺欺人的爱的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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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望臣没走,许澄出门丢垃圾时,在小区楼下看见他坐在角落的亭子里抽烟。
呼出的气体和缭绕的烟雾混在一起,在凛冬冷凝成一团白雾,堪堪掩住他冷峻的侧脸,眉头皱成很好看的模样。
许澄从没想过移情别恋。
他跟梁景不过是一起吃饭,偶尔一起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最多再一起下楼逛超市采购些食材。
可是这些事,他跟周舟也能一起做。
许澄想起十三岁那年,陆望臣留在他眼睛上的那个吻,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男生跟男生之间还能有其他感情。
陆望臣给他的,是很独一无二的东西。
于是梁景向他表白的那一天,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对梁景说:“我们可不可以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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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澄两手提着垃圾袋,走向亭子。
陆望臣转过头来看见他,垂手将烟摁灭在一旁的石凳上,起身将烟头丢进凉亭角落的垃圾桶里。
“医生说你可以抽烟了?”许澄问他。
“死不了。”陆望臣走上前弯腰从他手里接过两袋垃圾。
许澄没拦他,转身走出亭子,陆望臣跟上,问:“垃圾丢哪?”
“你不要抽烟。”许澄回头看他。
“好。”陆望臣把两袋垃圾都集中到右手拿,然后让许澄走在自己左边。
“为什么不回家?”许澄问。
“在反思。”陆望臣回他,又添一句,“本来就没想走。”
“你以后不要打人。”许澄说。
陆望臣不回话,许澄瞪他,他就说:“听你的。”
两人走到小区的垃圾站丢了垃圾,许澄往回走,陆望臣也跟着他走。
“你反思得怎么样了?”许澄停下脚步。
“后悔死了,我后悔没让梁景那孙子也打我一拳,也让你恨恨他。”陆望臣说。
“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许澄抬腿就要走。
“别别别,”陆望臣拉了他的胳膊,说,“我真的反省了很多,但是我说不出来,你可不可以直接看我表现?”
“你要怎么表现?”
“咱俩复合,我要是再表现不好,你随时把我踹了行吧?”
许澄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你可不可以也多说一些?”
陆望臣一愣,许澄眼底浮现一层浅浅的红,“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陆望臣心里顿生无数情绪翻涌着。
“你天天不回家,一回来就喝得烂醉,态度又坏,还说结婚的事…”
许澄眼眶红红看得陆望臣心疼死了,他顾不上小区里其他人的眼光,将许澄拉进怀里,低头在他耳边沉声道:“这些事我都可以解释,都可以改,你不喜欢的事我以后不会再做了,你可不可以给个机会,听我慢慢说?”
“我要是没说,你就永远不说了是吗?”许澄咬牙说着,眼泪哗哗流了一脸,风一吹整张脸都泛着凉意。
“别哭了,丑死了,人家都看着呢。”陆望臣拍了拍他的后背。
“知道有人在看,你还抱我。”许澄抽抽搭搭说。
“我要是不给你挡一挡,你这张丑脸可就要丢光了,现在丢我一个人的脸就够了。”陆望臣笑了一声,将许澄搂得更紧。
许澄的脸几乎都埋进了陆望臣的肩窝。
许澄埋着脸,断断续续哭得停不下来,突然听见身边脚步声渐近,一个大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们小年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么冷的天儿在外面拉拉扯扯,别都给冻着了。”
许澄悲伤的情绪一下止住,眼泪停止继续侵袭陆望臣的脖颈,他刚想抬起头,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后脑勺动弹不得,身上卫衣的帽子也顺势被拉起盖住脑袋。
“谢谢阿姨,我这媳妇儿就爱哭,没办法,我哄一哄就好了。”
大妈离去,许澄从耳后根红到了脖颈。
“为什么骗人!我才不是你媳妇儿。”许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我也不会娶一只小狗做老婆。”陆望臣隔着帽子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说,“我也没骗人啊,大妈没发现你是男人,能怪我吗?”
许澄离开陆望臣的怀抱,才发现自己把他的脖子哭湿了,连最里头的衬衫领口也跟着湿了。
陆望臣跟着他的眼神,抬手摸了摸脖子,低低地笑:“这么冷的天往我脖子泼水,你是要谋杀亲夫啊。”
许澄的眼睛还红肿着,没心思跟陆望臣开玩笑,转身往回走。
“我还没吃饭,好饿,你给我做点儿吃的呗。”陆望臣死皮赖脸跟上他。
“你的事情小尤全都跟我说了,你最好是老实交代。”许澄走在前面拿手背蹭眼睛,留个背影给他。
身后半天没声,许澄脚步一滞。
很快胳膊被从后拉住,就像他所预想的那样。
身后陆望臣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我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你知道的,只要你问,我全都说。”
许澄并不生陆望臣的气,也不是故意要摆脸色,他只是在跟自己较劲,跟弄人的造化较劲。
一个没说,一个没问,两个人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互相较劲。
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澄一直在想,他跟陆望臣到底合不合适。
十年来,他已经太习惯被陆望臣安排着做所有事情,陆望臣要他如何他便如何,从不质疑,从不多嘴问一句,因为他满心只觉得陆望臣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在他心里,陆望臣从来都是对的。
直到不知何时,他开始找不到自己在陆望臣心中的位置,开始怀疑陆望臣对自己的感情,也是这时候他的世界开始崩塌。
离开陆望臣,离开只有陆望臣的世界,如此才能重新找回自己。
这样的念头并不是在陆海来找他以后才产生的,而是在每一个独守空房的黑夜里,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
如果陆望臣真的爱他,他会回来找他。就像现在这样。
至于两个人能不能重新在一起,或者说,两个人重新结合是不是正确的选择,许澄心里还没有答案。
爱情从来不弥补遗憾,它不能让不合适的两个人变得合适,但它或许可以激励人们为此努力。
而这一切最后有没有结果,要交给命运。
“回去说。”许澄最后这么对陆望臣说。
回到42楼,许澄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开门让陆望臣进去后,说了句“我去趟隔壁”就往旁边走。
陆望臣还没反应过来,回头就看见许澄很自然地从隔壁门口的地毯下摸出一把钥匙,直直开进了梁景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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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