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臣烧退了的时候,许澄的行李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看到门口那个划痕累累的行李箱,许澄就知道当时的陆望臣有多生气,一定还是习惯性地拿身边的事物出气吧?就像当年被他一脚踢开的那本无辜的漫画书。
许澄在储物室找出大一那年刚搬进来用的一个旧行李箱,摊开平放在客厅,然后开始把东西往里放。
当他把电脑收起来以后,才意识到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了,所有跟陆望臣相关的,他都没有资格带走。他唯一拥有的是陆望臣的爱,一旦陆望臣不爱他了,他就什么也不剩了。
生活用品大部分都是两人共用的,他甚至没有勇气把洗脸台上的情侣牙刷带走一支。
许澄蹲在客厅,快要回想不起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的生活摘去了陆望臣还能剩些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可悲,像是怕疼又努力想断腕的壮士。
他不是壮士,他懦弱得可怜,他是个不知感恩的寄生虫。
许澄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脑袋噼里啪啦响起很多细碎的声音,都在指责着他的不知廉耻。
他从小就不太聪明,他在努力配得上喜欢的一切,只是没有人给他机会和时间,连他最爱的那个人,到头来也只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玩物。
他到底还能怎么坚持?
——陆家何曾亏待过你们?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报答我们的?
——望臣他从小占有欲就强,电视要单独买一台放他房间,喜欢打台球就把台球桌买回家,但是他从来不在房间看电视,从来不在家里打台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只是习惯占有,不代表对这些东西有多大感情。
——他今天喜欢你,把你养在这个房子里,明天就可以把别人养在其他房子里。
——望臣不知道我找过你,希望你不要不知感恩,多嘴伤了我们父子的感情,也希望你能早日看清这一切,因为望臣他迟早要结婚的。
几个月前陆望臣他爸-陆海找到他时,他已流了太多太多的眼泪,如今再流泪已显得有几分矫情。
许澄用了几个月时间,终于证明陆海说的是对的,陆望臣对他只剩占有欲而没有爱了,他也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还蹲在行李箱前发呆,许澄突然被一双结实的臂膀从后用力环住,他整个人失重向后跌去,背部撞在身后人硬实的胸膛上。
“别走。”陆望臣声音喑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尖。
他并不知道陆望臣何时已经从主卧出来了。
“我,我找好房子了。”许澄垂眸道。
话刚出口,许澄就被拽起,被迫转了个方向面对着陆望臣。陆望臣捏着他薄薄的肩,眉头皱得有棱有角,问:“你刚回来,什么时候找的房子?”
“朋友...”许澄不想撒谎,也觉得没必要撒谎。
“哪个朋友?”
陆望臣的指尖有些用力了,许澄疼得倒抽气,眼泪不争气地又流出来,他红着眼眶反问:“哪个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交朋友我就不能?”
陆望臣的力气明显松懈许多,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眉心微微动了动:“是那天那个男的?”
许澄点头后,陆望臣直切正题问:“他喜欢男的吗?”
这次许澄没给任何反应了,但距离靠得太近,他所有情绪被察觉得一清二楚,十年来的默契,陆望臣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心猛地向下坠去,垂手扼住许澄的手腕,声音里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许澄,你竟敢找别的男人。”
许澄无力解释,只觉得太累了,他如今不再奢望流泪后能得到一个温柔的吻,只希望在脸颊的眼泪被风干前,陆望臣能松开他的手,给他最后的体面。
“望臣,咱俩好聚好散吧。”许澄扯了扯嘴角,却一丝笑也挤不出来了。
他僵硬着身体被陆望臣抱进怀里,听见陆望臣说:“如果是因为我之前说了哪句不好听的话,让你生我的气,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跟你道歉...
“我不能接受分手,我不能接受,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你别跟我分手。
“你怎么能看别的男人,你眼里应该只有我的,小澄,我不允许你喜欢别人,我不允许...”
阳台外洗衣机发出了清洗完毕的滴滴声,许澄拍了拍陆望臣的胳膊,轻声说:“我帮你把衣服晾了吧。”
陆望臣全身狠狠一个哆嗦,搂得他更紧,双臂止不住抖动起来,说:“小澄,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好不好?”
许澄苦笑想着,陆望臣不爱他,该是谁的错。
也许这么努力了,还是没能让陆望臣爱上他,真的是自己太没用了吧。
最后,陆望臣终于松开了他,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冷硬着嗓音说:“你看着我,说你不再爱我了,我就放你走。”
陆望臣料定许澄说不出这话。
许澄忽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喃喃道:“我不想爱了。”
陆望臣怔住了。
许澄走了以后,陆望臣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比起“我不爱你”,许澄一句“不想爱了”像是一把凌迟着他的钝刀,伤口总是慢了疼痛一步,等反应过来,早已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原来他所有的资本,他能拿来显示优越感的资本,不过是许澄对他的爱,一旦许澄不爱他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了,他甚至找不出任何理由留下这个人。
而许澄不再爱他,或者说,不愿意再继续爱他,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不会去设想的可能性,所以他才越来越恃宠而骄,因为许澄总是会无条件原谅他。
宿醉尚未缓解,发烧伴随的头痛又紧接着袭来,陆望臣几乎分不出心来思考他跟许澄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想找粒止痛药来吃,才发现他忘了许澄把药箱收拾到哪去了。
上次许澄跟他说的时候,他只把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随便应付几句便了事。
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陆望臣突然意识到家里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变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依次检查了主卧、客厅、浴室、阳台,发现许澄只带走了几件衣物,其他几乎都原封不动。
带走的东西少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这个人还会再回来,第二种便是这个人从未属于过这里。
陆望臣从脊背到四肢都泛着凉意,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小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