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暗藏>第2章 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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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轿车停在陆宅门口,下人分立两旁推开厚重的雕花大门,屋外的凌厉寒风携着雨雪倒灌进来,屋内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转向大门的方向。

  “先生回来了!”

  问候声此起彼伏,陆岐远置若罔闻,只是抱着新到手小玩意儿下车,携着一身寒气径直上了楼。

  寻羽的意识只能支撑到这里,他只记得一个管家模样的老爷爷走近,紧接着便堕入无边黑暗。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男孩在马路上跑得跌跌撞撞,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爸爸妈妈。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虎视眈眈的野兽,低啸着朝自己一拥而上。毒蛇吐着信子缠住他,豺狼又从毒蛇身下将他叼走,狐狸偷偷在他身体上撕扯下几块血肉,蜘蛛又将他捆入新的罗网。他最终被一只猎鹰所擒,猎鹰展开双翼带着他直冲云霄。

  一声鹰啸凄厉洪亮,寻羽从梦中惊醒。

  老管家坐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孩子,你终于醒了。”

  寻羽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本能的寒毛耸立,快速抱着被子缩到离管家最远的床角,提起了十万分警惕。

  那样子,俨然已是惊弓之鸟。

  老管家无奈的朝他招手:“过来,我不是坏人。”

  寻羽并不信他的话。很多人都曾经跟他说自己不是坏人,可转头就把他当个物品卖来卖去,打骂、折磨、虐待都是家常便饭。

  可是当热气腾腾的食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动摇。孙程关了他这么久,压根就没给他吃过东西,寻羽实在是太饿了。

  看着寻羽狼吞虎咽,老管家叹了口气:“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进食之后,管家又带他去洗澡。洗完澡又给他新衣服穿,还叫了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医生给他看伤的时候寻羽提心吊胆,生怕陆岐远像孙程那样,冷不丁就往他身上做实验似的扎针穿环。好在医生温柔得很,离开时还给他开了涂抹的药物。

  在陆家稀里糊涂的过了几天,寻羽发觉自己睡觉的棉被上不会被浇冷水,吃的食物也不是残羹剩饭,穿的也不是缝缝补补的破烂衣服。他在这儿非但没有受到侮辱,甚至过得还很舒服。

  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过,过于安逸的生活令他感到不安。孙程刚把他从酒吧带回去的时候,对他也挺好的。只是后来自己屡屡不配合他的调教,这才被锁了起来。他贪恋这样的生活,却又害怕某一天自己会重新跌落深渊。

  他怕陆岐远和孙程是一类人。仗着自己有钱就将他当做玩物,随便买来,随意玩弄,随手扔开。

  可是他来陆家这么多天,竟然还从来没见到过陆岐远。这就像架在头顶的铡刀迟迟不肯落下,寻羽一天天的日子过得无比煎熬。

  被晾了一周之后,寻羽终于收起浑身的棱角,鼓起勇气问老管家:“陆先生……怎么还不回家?”

  “先生临时出差去了,明天回来。”

  明天!寻羽突然一阵惊慌,他担惊受怕了七天的“处决日”就要来了。

  第二天下午,陆岐远果然回了家。还未进门寻羽就有了感应,急匆匆从房间跑出来。

  老管家恭敬地迎上前,接过陆岐远脱下的满身寒气的大衣。陆岐远随意瞥了一眼楼上,刚好与站在二楼走廊的寻羽对上目光,眼中讶异一闪而逝。

  陆岐远差点忘了他是谁。

  偏过头向管家吩咐了几句,陆岐远面无表情地进了书房。

  “先生让你半小时后去卧室等他。”管家上楼来传话,还顺便让他换了件衣服。寻羽的心跳得更快,他几乎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寻羽这是第一次进陆岐远的卧室,极其简约的布置与过于宽大的双人床都让他感到不适,从这个房子里他感受不到任何安心和温暖。

  咔哒,咔哒。门外响起熟悉地鞋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曾经他觉得这声音宛如天籁,是能够拯救自己的神祇踏着大步前来。

  他的耳朵向来好过常人,能清晰地听见陆岐远上楼,行走,拧动把手,门合页发出轻微的声响……

  寻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坐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他。

  陆岐远走进房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穿的是自己的衬衫。寻羽那副纤细的骨架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衬衫,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就连指尖都缩进了衣袖里。

  管家没给他买衣服吗?

  “把身上这件脱了。”陆岐远用的是命令语气,一步步向他走近。

  寻羽被陆岐远鹰眼一般锐利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手放在第一颗纽扣上迟迟未动。陆岐远每向前一步他就往后缩一点,直到后背撞上床头,退无可退。

  尽管陆岐远什么也没说,可寻羽突然感受到了极强的精神压力,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在他眼中陆岐远的脸赫然变成了孙程。孙少爷手里举着尖锐的针头,笑嘻嘻的叫他别怕。乳/头上被贯穿的疼痛卷土重来,灭顶的恐惧侵袭理智。

  “别过来——!”

  寻羽的情绪一瞬间崩溃,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曾经的经历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刺猬朝每个方向都竖起尖刺。

  花钱砰的一声发出巨响,碎片崩了满屋。陆岐远躲过了花瓶,却还是被崩飞的碎瓷片在脸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可他像是没感觉似的,只是轻轻拧起眉头,继续向前走。

  眼见陆岐远踏进了安全范围,寻羽迅速滚下床捡起了一块锋利的瓷片。那瓷片将他的手掌划得鲜血淋漓,可寻羽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松动。他将瓷片举在面前,警惕的与陆岐远对峙。

  陆岐远竟然还没有停下脚步。

  寻羽被逼得再无退路,举起瓷片一跃而起。手中的武器对准的正是对方颈侧的动脉,动作迅速下手狠毒,眼看那尖锐就要划开皮肤。

  突然之间,大脑中爆发出锐利的疼痛,他四肢都动弹不得,像是丧失了自身对肢体的控制能力,重重摔回地面。他还要再起身,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大脑皮层爆开,激得他脊背后瞬间冒起了战栗。

  陆岐远在他面前站定,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至今为止他没有动过任何手,却让寻羽没有了丝毫反击之力。

  危险,极度危险。寻羽终于清楚了双方力量的悬殊,梗着脖子不敢抬头。

  陆岐远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上下摩挲着,就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咪,话中竟还带了些笑意:“就这么怕我?”

  “……”寻羽不敢答话。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只要轻轻勾一勾手指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陆岐远将手抽回来,清清冷冷的叹了一口气,随后的语气陡然转沉:“抬起头来,跪好!”

  寻羽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脊背挺直,乖乖跪好。宽大的白衬衫在灯光的映照下勾勒出他纤细的骨架,他双手撑在膝上,极力克制因为恐惧本能的颤抖。

  分明陆岐远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陆岐远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交叠着双腿,寻羽跪着的地方刚刚好就在他身前。

  他没有再碰寻羽,而是认真得直视着眼前人,低声问:“你在我这里过得不好?老管家为难你了?”

  寻羽摇头。这倒是没有,他在陆家住得很舒服,有吃有喝,还有柔软的大床。

  陆岐远双手交叠架在沙发扶手上,又问:“那,我伤害你了?”

  寻羽又摇头。陆岐远至今也没有对他造成过什么实质性伤害。反倒是自己朝他扔了个花瓶,还要跟人拼命。

  “那你究竟在怕我什么?”陆岐远的声音很低沉,冷冷地,语调几乎没什么起伏。但是也听不出什么凶恶的意思,这一点寻羽还是能感觉到的。

  陆岐远自己卧室的顶灯竟然是白色的,阴森森的从头顶打下来,把他原本就凌厉的脸部轮廓雕刻得更加清晰。陆岐远身材并不瘦,但是这张脸却冷硬得有些骨感。那双眼睛又犹如盯着猎物的鹰隼,锐利冰冷,毫无温情。鼻梁高挺笔直,像是艺术家鬼斧神工的佳作,在灯光照耀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唇也是薄而浅淡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锋利如刀又伤人的话来。这样的相貌,无怪乎寻羽心里发怵。

  迟迟不见寻羽的回应,陆岐远像是有些不耐,低声道:“说话。”

  寻羽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怕你会和孙,孙少爷那样……”

  陆岐远笑了。他将交叠的手分开,用指尖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地说:“我不会像孙程那小子一样强迫你。你信吗?”他才不屑于用那些下作的手段逼人就范。

  听了这话,寻羽的嘴竟然快过了大脑,急急答道:“我信。”他就是能够没来由的给予这个男人信任,就凭他曾将自己抱出深渊。

  “好了,我也没精力和你有那么多废话。我需要有个小东西留在身边解解闷,而你刚好合适。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乱闹腾,我自然是会好好养着你。”陆岐远的薄唇轻飘飘的吐出这段话,像是在和他平等谈判,哪怕寻羽还跪在地上。

  他忽然觉得,陆岐远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寻羽真的在认真权衡着利弊。他从有记忆开始过的就是阴沟里老鼠的日子,被人倒买倒卖,在社会底层挣扎谋生,甚至从没有被正眼看待过。他生来普通卑贱,现在陆岐远竟然在询问他的意愿。

  他听见陆岐远说:“要生要死,还是继续回酒吧为了那几口饭卑躬屈膝,你自己选吧。”

  他已经受够了那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受够了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看人脸色,受够了风餐露宿夜不成眠……他做梦都向往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寻羽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好……我答应你。”

  寻羽知道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从此,就是陆岐远暗藏于手心见不得光的玩物。而他要做的,也只有讨主人欢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不带尊称。”陆岐远随手抚上寻羽的脸,大拇指在细嫩的皮肤上流连忘返。

  寻羽乖巧的改了口:“是,先生。”

  老管家恰到好处地出现,站在门口问:“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陆岐远转身,边走边交代:“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带小东西去包扎伤口。”

  “先生今天不……”管家欲言又止。

  “算了。让他去休息吧。”陆岐远留下这句话,自己下楼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