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周南琛追问的声音有些发抖。
章清抽泣得更厉害了,“周南琛,我爱你。草你妈的。”
这次,他听清楚了。
非常清楚,以至于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章清不再说话,只是埋在周南琛的胸口安静地哭着。
往事像流水,一股脑地涌入大脑。
“恶心玩意儿!小小年纪学那些渣滓玩什么同性恋!”母亲一直持续不断地尖叫着,那声音刺得他耳膜发痛。
“你再也不许见那个混蛋了!”父亲咆哮着,惹得他们家邻居的狗汪汪直叫,“你听到了吗?再见他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你这个不孝子!”
他夺门而出,身后父母的样子像是要被气晕过去。
“要是敢踏出这道门,就永远也别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气得发颤,“我们家就没你这个人,没你这个儿子了!”
章清没有回头,永远地离开了那道门和那个家。
因为他心里知道,不要紧的,他还有周南琛,他们那样相爱,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章清找了地方打工,找了房子。也许会很艰难,但他们可以走下去的。
他们可以打两份工,可以住在一起,可以一起在高三努力,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他们……
“喂?周南琛,你接电话啊,我是章清。对不起这段时间没跟你联系,我爸妈把我在家里关了一个月,没收了手机。不过现在没事了,我跑出来了,回电话给我好吗?”
“喂,周南琛,我是章清,我找到一家烧烤店可以打工,包吃,待遇挺好的,我以后可以自己赚学费出来。我还去看了房子,有一个公寓挺好的,虽然小点但是能负担得起。给我回电话好吗?”
“周南琛,我是章清,回电话好吗?求求你了,回个电话给我吧,就快开学了,你到底在哪?”
章清不知道,那时的周南琛已经坐上了去另一座城市的火车。他费力地将行李扔上行李架,行李里面没有画具。他沉默地坐着,夕阳穿过树梢,快速掠过窗户,把他照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章清这回哭得有点狠了。
他的情绪其实在狠狠揍了周南琛两拳后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但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嚎啕大哭过,眼泪出来就止不住,愣是生生又哭了十来分钟,才把那股劲儿压下去。
等他把脑袋从周南琛怀里抬起来的时候,后者的衬衫已经完全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周南琛拍着他的后背。
“没、没事。”章清努力平复抽泣,“好。”
周南琛把一旁的水杯递过去,章清咕咚咕咚全一饮而尽,顿时感觉自己好多了。
“我去换件衣服。”似乎是看到章清确实没什么事,周南琛松了一口气,站起来。
眼角瞥到周南琛一塌糊涂的衬衫,章清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你……扔了吧,我再给你买一件新的。”
周南琛打开衣柜,一边换衣服一边笑,“沾点鼻涕就扔了,你们大明星也太浪费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章清脸上一阵发烫。
“好,你愿意送就送。”周南琛笑道,“不过这件见证了历史的衬衫我是不会扔的。”
“见证什么历史?”章清没好气地说,“见证你是个渣男的历史吗?”
“嗯。”周南琛笑着在章清的唇上亲了一下。
“你个混蛋还有脸说。”章清瞪着他,“七年前我当你年少无知不懂事了,为什么后来也压根不跟我提这件事?”
“我……”
“难道你觉得,我会把你当成杀人犯吗?”章清打断了他,“当时的你只是个高中生,那种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预料得到她会酒精中毒,也没有能力救她。她的死是因为她常年活在绝望和痛苦里,是她自己拒绝了活下去的希望,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南琛沉默了。
“你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折磨自己。”章清低声说,“明明错不在你,你还总是揽到自己头上。这些事明明不是你的责任,你还非要……”
“你不也一样吗?”
章清愣了一下。
“假如不是你这次实在撑不住晕过去了,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跟我说你焦虑症的事?”周南琛反问道。
“我……”章清叹了口气,“算了,看来咱们俩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了。”
说着,章清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了,我先去洗把脸。”
周南琛也跟在章清身后站起身,“对了,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什么?”章清一边应声,一边打开了房门。
就在这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嗖”地从门缝里蹿了进来,还没等章清反应过来,自己的肩膀上就一沉。
“梵高?”章清吃惊道。
那道影子舒舒服服地在他的肩膀上趴下了,并且肆无忌惮地伸出前爪抓着章清身上的名牌衬衫。
“哎哎哎,小混蛋,快松手!”章清手忙脚乱地去抓猫,梵高却一歪脑袋避开了他的手,轻盈一跳,坐在床上舔起了毛。
章清松了口气,“这臭猫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他怎么过来的?”
“是我在连城的一个朋友,刚好有事要来怀水,我就拜托他帮忙,一并把梵高带过来了。”周南琛走过去,摸了摸梵高的下巴,“今天上午刚到,你错过了我跟他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
“什么感人画面啊?”
“喏。”周南琛卷起袖子,上面有一道血红的抓痕,“对着我胳膊就是一爪子。”
章清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梵高是在埋怨你把他扔下不管了吧?”
“是啊,脾气还不小。”周南琛无奈地说,“可你看他,还比以前胖了,根本没把自己饿着。”
“梵高最棒了是不是?”章清把梵高从床上抱起来举高高,“就算被渣男抛弃了,也有本事自食其力!”
“我……算了。”周南琛摇了摇头,放弃了争辩。
一通发泄之后,章清的肚子像回过神来一样咕噜噜地叫起来。
周南琛到厨房把剩下的粥给章清全盛上,又煎了两个荷包蛋。
七年前,章清也曾经坐在同样的位置,吃着同一个人给他做的饭菜。
时过经年,让人恍惚。
“我还以为……你会把这栋老房子给卖掉呢。”章清一边吃一边低声说,“你一个人生活,经济上应该也不富裕吧。”
“所以我做了两年会计,维持温饱没什么问题。”周南琛在水池里把抹布洗干净,仔仔细细地打扫着厨房里的陈年污垢,“我没想过把房子卖掉,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样啊。”
看着周南琛忙前忙后打扫卫生,章清忍不住想帮忙:“我来帮你一起——”
“你坐下。”周南琛皱起眉,把他按回椅子上。
“我没事了,真的。”
“不行。”周南琛语气果断地宛如一个霸道总裁,“你要休息。”
“嘿?你还跟我叫上板了?”章清不爽道,“也不知道是谁七年前撒丫子跑路害得老子变成今天这样。”
“是啊,所以我现在才要呵护你这朵易碎的小玫瑰花。”周南琛按着章清的肩膀,认真地说,“娘娘现在只需要好生歇息就够了,别的事让奴才来操心。”
一番话讲得章清十分受用,在椅子上翘起了腿,“行吧,哀家准了。”
周南琛闷笑几声,起身继续擦没擦完的排油烟机。
这里毕竟闲置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房子又旧,要打扫收拾的东西很多。
周南琛想,假如没有章清在身边,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地方。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讲述,那根埋在心底很深的刺慢慢地被拔了出来。
这个过程痛彻心扉,陈年的黑血汩汩涌出,但他心里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第一次可以尝试面对那个恐怖的事实了。
没什么好怕的。
她已经死了,只敢在梦里威胁他。
周南琛定了定神,开始清洗沾满油污的抹布。
等厨房的活干完,周南琛抬眼看表,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章清一直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看手机,手指一边下滑,一边眉头紧皱。
周南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上前夺过了他的手机。
“还给我。”章清无奈地说。
“不还。”周南琛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子上,“你不要再看这些了。”
章清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他们是怎么骂我的了,干嘛还给自己找罪受?”
“那你看的是……”周南琛迟疑了一下。
“我只是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试镜。”章清拿起手机,“虽然我知道,我这种情况下能找到角色的可能性很小。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吧,饭总还得吃。”
周南琛没说话。
“你说人有了点名气还是麻烦。”章清自伸了个懒腰,“要是在以前,我随便接点配角群演的活儿,都能赚口饭钱。现在就算我想去泥塘子里躺着,人家都不要我了。”
“娱乐圈有那么好吗?”良久,周南琛开口,“你就打算……一直呆在这种尔虞我诈的行业里吗?”
“娱乐圈一点也不好,无非是资本家们的名利场而已。”章清说,“我虽然也喜欢名利,但不像有些人那样,愿意为这东西拼上良知、拼上道德,甚至拼上命。那样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