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逆流似的灌入脑袋里。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考第一怎么了?你看人家第二名跟你才差多少分!”
“你就拿这种成绩来报答我们?”
……
“听说你爸妈跟你关系不好,怎么回事啊?”
“听说那谁都演完一部电视剧了,你怎么还没找到角色啊。”
……
“章清又晕倒了?他是不是低血糖啊?”
“不用管,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他脑袋有点毛病。”
“你们寝真不容易,还得拖着这么一神经病。”
……
“抵制杀人偶像章清!”
“杀人犯,去死吧!”
“滚出娱乐圈!”
这些不是我。
我不是这样的。
不要看我。
我是……
章清猛地醒了过来,胸口却被人按住了,一个柔和的女声说道:“别乱动,慢慢起身,先调整一下呼吸。”
章清下意识地遵从这个声音的指示,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次后,他才认出面前的人。
“陈医生?”
心理医生朝他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没事。我这是……”章清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肯定不是酒店的房间,这房间看着有一丝莫名的眼熟,但章清混沌的大脑还没法进行思考。
“你怎么在这?”章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是……怀水吧。”
“是怀水。”陈医生说,“你晕倒之后,你经纪人给我打了电话,刚好我就在隔壁城市出差,处理完上一个病人的事情,就连忙赶过来了。”
“晕倒?”章清重复道。
他晕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晕倒?
陈医生从隔壁城市赶过来……他昏迷多久了?
“你大概睡了一整天,晕倒是昨天下午的事情。”陈医生解释说,“我听你经纪人说,你看到了你酒店门前的抵制队伍,突然呼吸困难,昏厥过去了。我听症状描述,应该是惊恐发作。”
惊恐发作……章清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不会吧。”
这也太没出息了,该不会还被周南琛看到……
章清真想找个缝钻进去。
“我之前就说过,你现在吃的药其中有一项副作用就是容易引发焦虑,而你又有焦虑症的病史。”陈医生叹了口气,“可你那么固执,就是不听劝。”
章清苦笑了一下,“医生,要换成是您眼睛看不见,您会不会吃药?”
陈医生被噎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章清,其实我认为,你的眼睛好起来,不全是药物的作用。”
“嗯?”
“你只要看看药品说明书就知道了,利培酮跟你的症状并不是很对症,而且你最初几天的服用并没有效果。”陈医生说,“我认为你的眼睛情况好转,很大程度上跟你的心态有关,准确地来说,是你跟他的关系。”
章清一愣,他在陈医生这里治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明确地提到他和周南琛的关系。
虽然章清认为她心里多少有数,但这么冷不丁被点出来,还是有点不自在。
“我在来的时候见过那位周南琛先生了。”陈医生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他非常担心你。”
“是吗?”章清低下头。
“他恐怕比你想象中要更在乎你。”陈医生认真地说道,“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我不好下判断。但你的份量在他心目中非常重,重到有些不自然的地步。”
“不自然?”章清愣住了。
“那位先生搞不好比你更需要心理治疗。他的心理负担很重,却没有宣泄的欲望,应该是常年习惯了把情感压在心底里。”陈医生说,“但你大可放心一点,我想,他是非常爱你的。”
章清的心头猛地一颤。
“我让他担心了是不是?”章清低声道。
陈医生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章清的肩膀,“我不知道你们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我见过太多相爱的人互相折磨了,就我个人而言,真不希望你们也变成其中之一。”
说着陈医生叹了口气,“跟他好好谈谈吧,不要总因为怕他担心就瞒着他。既然爱他,就应该学着信任他,不是吗?”
“谢谢你,陈医生。”章清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脸真诚地说。
“谢就不用了,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陈医生拿起一旁的拎包站起来,“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接下来还有点工作。如果再出什么状况,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章清赶紧说道:“好的,您快去忙吧。”
“我给你开了一点安神静心的药,但你也要自己注意身体和精神。至于利培酮……就交给你自己来判断吧。”
-
陈医生离开房间后,章清就听到门外传来周南琛跟陈医生说话的声音。没多久,响起一声门响,陈医生离开了。
章清闭上眼假寐,从房间里的光线判断,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他真的昏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即便是现在,急剧的惊恐发作仍然在身体里残留着可怕的感觉。
他放在被子里的手还会微微颤抖,心脏的跳动仍不平缓,昏厥之前那种窒息的濒死感慢慢回到记忆中,恐惧让他情不自禁攥紧了床单。
真是没用。
不就是被人塞了恐吓信,不就是被一群陌生人喊了几句杀人犯吗?
这些事他本来也知道啊。
在圈子里混,这种事不是很稀松平常吗?
为什么他就是没顶住呢。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章清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周南琛推开门,在看到章清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你醒了。”
“嗯。”章清朝他笑笑。
周南琛快步走到床边抱住了章清,章清在他的力道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吓死我了。”
章清闭上眼睛,在他的脖子上啃了一口,“现在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了吧。”
周南琛一愣,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比的。”
“一比一,咱俩打了个平手吧。”章清把脸埋在周南琛怀里,闷闷地说。
“你躺下睡一会吧。”周南琛放开他,“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做。”
“我都睡了一天了,还让我睡,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章清笑着说。
“那你躺着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点粥喝。”周南琛说着就要走。
“哎。”章清把他叫住,“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晕倒,是怎么回事。”章清看向他。
周南琛不说话了,避开了他的眼睛。在一闪而过的目光交汇间,章清看到了一丝无措。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周南琛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章清长叹一口气,放弃抵抗似的瘫在床头靠板上。
周南琛犹豫着,“我……”
“我收到那封信以后的反应你一点也不惊讶,还立刻就知道引导我呼吸。”章清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你和陈医生的电话了。”周南琛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自己也查了一些焦虑相关的资料。”
“这样啊。”章清叹了口气,“那我背着你偷偷吃药才把眼睛治好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
“……”
章清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最不想让你知道,偏偏越想瞒就越瞒不住。我是真的很没用。”
周南琛没有说话,眸中的神色却变了,悲伤掺杂着痛苦。他突然俯下身吻住了章清的嘴唇。
缠绵深入,周南琛竭力描绘着章清唇形的每一处。
舌尖从齿间挤进来,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章清知道,周南琛把说不出来的话全放在了这个吻里,这是这闷葫芦以前就会用的一贯招式。
分开的时候,章清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的脑袋又灌了铅。周南琛微微喘息着,正在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去,给你煮粥。”周南琛定了定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补充道,“吃完以后,我有事想跟你说。”
-
章清从床上下来,躺了一天的身体关节有些僵硬。他伸了个懒腰,一边在房间里活动关节,一边打量着这间眼熟的房间。
房间很窄小,也很老旧。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旧的小书桌。
墙壁上有好几处墙皮脱落,墙皮颜色也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房子。
章清想起来了。
这是周南琛家——周南琛和他妈妈一起住的那栋老房子。
他情不自禁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抚摸着开裂的墙皮和破旧的书桌。
这里是周南琛的房间。他记得以前这里的墙上挂满了周南琛的画,床头前摆着他的画架,书桌上放着一大把铅笔和颜料。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在了,但绘画的过程还是在桌子上留下了痕迹。章清抚摸着木桌上被颜料浸染的色块,露出了微笑。
年少时,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很多时光。
在这里聊天,在这里争吵,在这里赶作业,在这里打游戏,在这里……做那种事。
因为太年轻,一切都不加遮掩,蓬勃的爱意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
从以前开始,周南琛这厮在床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平日里道貌岸然禁欲系帅哥,上了床就像个老流氓一样,不求饶就不放过他。
甚至还有一次,做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十分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裸体,然后问他,能不能把他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章清那时候脸皮薄,当然是打死都不同意。
但周南琛那时痴迷而认真的眸子,让他现在想起都觉得双颊一阵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