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显然是累了，没两分钟就睡着了，陆云起翻了翻身，面对着穆清，小心地把人搂到怀里，穆清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没了动静。
陆云起心里酸酸涩涩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同时又让他意识到穆清在他心里的分量确实一天重过一天。他现在甚至有种冲动，无论穆清欠他的解释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只是要一个真相，背叛？穆清做不出来。
陆云起吻了下穆清的鼻尖，第一次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去温暖怀里这块冰疙瘩，却意料之外地发现了另一件事。
陆云起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陆云起的生物钟精准地在六点叫醒了他，这是几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穆清还没醒，陆云起小心地放开人，把穆清搂着他的手臂移开，起来后给人盖好被子，又把温度上调了一些。
他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正准备下楼准备早餐，轻轻的叩击声传来，在落地窗那边。
陆云起轻手轻脚拉开窗帘，站在外面的是巧倩和美盼，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姐妹微微弯腰行了礼，她们就是察觉到陆云起醒了才敲了玻璃，巧倩开口，“陆公子，这是早餐，在用餐之前一直都保温着。”
陆云起没有推拒，接过食盒，“谢谢。”
巧倩摇摇头，把美盼拿着的一个小些的提盒也递过去，“陆公子客气了。这里面是外敷和内服的伤药，外用的药需要每天更换，内服药从下午两点开始四个小时服用一次，之前用的药药效很强，但是对身体的损伤比较大。另外，王上已经十天十夜没有合眼了，凡事请您费心。”
陆云起接过小提盒，把两个木盒摞着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你们不用担心。我有些事情想问，方便吗？”
“陆公子想问什么，王上会很乐意为您解答的。”巧倩没有越雷池一步。
“我只是想问问穆清生活上的偏好和忌讳，如果你们不愿意说就算了。”
“陆公子……”
巧倩的话还没说完，美盼就打断了姐姐的话，兴致勃勃，“王上平时喜欢弹弹琴下下棋，还喜欢榫卯。饮食上不太挑剔，除了萝卜洋葱和鸽子肉，别的不忌口，喜欢肉食。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忌讳了，王上人很好哒！王上喜欢各种植物，跟动植物很亲近，还能跟它们交流！”
巧倩听妹妹说完，补上一句，“王上不喜欢苦的东西，因此内服的伤药还请陆公子多盯着些。此外，每天还有一剂中药，需要连续服用半个月，我会每天晚上八点熬好送来。”
“知道了。”
陆云起送走巧倩和美盼两姐妹，进了屋，放下东西，又上了床，穆清在他躺下的时候靠了过来，陆云起把人揽进怀里，这人，真是知道怎么折腾自己，怎么折腾他。
穆清没醒，陆云起也没心思吃饭，给邓可宁发了消息跟她说自己今天不去了，焦糖应该是感知到了主子在这儿，没来挠门，焦糖现在学聪明了，或者说是胆子大了，会自己去扒拉东西吃，一点都饿不着。
等到下午一点多，穆清才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却不小心抻到了腰腹的伤口，疼得缩成了虾米，揪着陆云起的衣襟，眼泪汪汪的，一下就清醒了。
陆云起是既心疼又好笑，捏了捏穆清的鼻子，“起来吃点东西吧？”穆清再不醒他就要叫人了。
“嗯，你是不是还没吃？”
“没什么胃口，”陆云起先开了昏黄的小灯，过了会儿才起来拉开窗帘，“巧倩和美盼把饭菜和你的药都送过来了，吃完饭吃药。”
穆清躺在床上挺尸，沉浸在要吃药的悲痛情绪里，“云云，我不想吃药……”
“没得商量。”陆云起把穆清扶起来，给人换了自己的T恤和宽松的休闲裤，都是棉麻的料子，很亲肤。
“云云，你不爱我了。”
陆云起在福利院照顾过几岁的孩子，现在这么对待穆清，也熟练得很，“你还没跟我解释，爱不爱你，跟你跟我解释了再说不迟。”
“云云！”
“能自己去洗脸吗？”
穆清默默爬下床，他倒是想单脚跳着过去，但是跳着又会牵扯到腹侧的伤口，只得让陆云起扶着磨蹭进卫生间。
等他洗完，陆云起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穆清搂紧了陆云起的脖子，在人的耳际蹭了蹭，“云云我能自己走。”
陆云起走下楼梯，“自己走？你倒是把胳膊松松。”
“我不！”
“那就闭嘴。”
把人安置在餐桌跟前，陆云起返回楼上把食盒和小药箱都拿了下来，“先吃饭。”
“哦。”
穆清磨磨唧唧地把粥喝完，陆云起已经把药和水递到了他面前，小药箱里标得很清楚，“就这几个小药丸，你就这么怕？”
穆清苦着一张脸，声音都在颤，“怕~”
陆云起把药丸倒在穆清的手里，“喝了药，就奖励你一个吻，怎么样？”
穆清眼神一亮，“你说的？”
“我说的。”
穆清一脸的视死如归，把药丸咽下后，把一杯水都喝了，直吐舌头。
陆云起被穆清的表情逗笑了，倾身吻上去，从脸颊一路吻到唇上，探了舌头进去，扫荡过一遍后，尝到了一点草本植物遗留下来的苦涩。
陆云起退开，“现在能跟我解释了吗？”
穆清拉住陆云起的手，没说话。
“这时候跟我装傻？”陆云起拂开穆清的手，走到他对面走下，“我可以跟你说清楚，你说你要解释的，还有这些天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认为我没有知情权，你可以保持沉默，我也不会再问。”
穆清叹了口气，他早就决定要跟陆云起交待的不是么，“三祖之一的一心为祸不成，出逃在外，灵族和春晓、消夏两阁一直在追查，前些天终于查到了他的踪迹，我就是在追捕的时候受的伤。”
“事情解决了吗？”
“嗯，一心重伤，被抓回来了，现在关在‘界外’，‘界外’是关押妖界重犯的地方。”
“另一件事呢？”
穆清顿了顿，“云云，我所说的事情，你可能不会相信……”
“你说过不会骗我，我希望这句话不是假的。”
“我不会骗你。”
“说。”
“云云，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陆云起愣住了，前世今生？人死如灯灭，再无转圜的可能，同样的，怎么可能会有前世今生这一说，不过转念想到妖界的存在，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置信了。
不可置信但又真实存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陆云起放在腿上的手攥了起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你认识我的前世，嗯？”
穆清低着头，“人的寿命没有妖长，但是，妖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而人不一样，人死之后，通过忘川河，可以再次转世。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人的灵魂……是永生的。”
造物主在一些地方还是公平的。
“你喜欢我的……前世，所以才找上我？”
陆云起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依着穆清对这人的了解，这时候的平静反而更糟糕，“云云……”
陆云起站起来，一掌拍在桌上，桌面上登时裂开了几条裂纹，他没注意到，眼睛盯着因为听到声音而抬头的穆清，“转世是不带记忆的，对不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转世之后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是不同的个体。穆清，我……不是谁的替身，我的……前世也不行。我只是我。”
“不是……”
“不是什么？”陆云起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心底涌上的愤怒和悲哀、伤痛相混合的浪潮几乎要将理智的高墙击溃。
穆清明白陆云起为什么生气，就是一般人也受不了自己成为别人的替代，陆云起这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人在转世的时候确实不会带着记忆，但是，云起，一个人失忆了，就能认为他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吗？只要人还是那个人，记忆是可以重新创造的，不是吗？”
陆云起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冰碴子，他走到穆清身边，俯视着这个人，刚才还融洽的氛围仿佛已经相隔了几十年之久，“记忆可以被创造，只是性格呢？人从小的经历不同，性格也必然不同，你还能说这是一个人吗？”
陆云起顿了一下，回想起穆清一直以来的言谈举止，很多当时觉得违和的话都说得通了，穆清的性子不是会跟那么多人亲近的，他又想起来穆清说过的话了，“你承认过……教你下棋的故人就是你曾经喜欢的人。”
“……嗯。”
“是……我的前世？”
“……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穆清，你自己就说过，我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穆清抓住陆云起的手，有些急切地辩驳，“我是说过，但是……”
“够了！”陆云起烦躁地打断穆清的话，他是喜欢穆清没错，但是，他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某个人的代替品，去TMD前世今生，“你走吧，或者你想留在这里也行，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你随意。”
尽管在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后再失去会很痛苦，爱一个人就像是染上了毒/瘾，戒断的过程很长，很难，也必然很痛苦。但是，做出选择的不正是他自己吗？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结果，应该付出的代价和教训。
陆云起甩开穆清的手，拿了自己的外套和钱包就走，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被穆清一把拉住按在了门上。
穆清的神色晦暗，衬得灰白的面色有些阴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云起，抿起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
陆云起心里一颤，手上便卸了力，外套和钱包都掉在了地上，身后的门把手硌着后腰，肩膀被穆清的手捏得生疼，但他却有些享受这样的痛感。
陆云起放松了身体，他笑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打不过你。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