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水没过头顶，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世界漆黑。
天气不佳，海里浪太大了。
所有跳下来的人全部被冲散，唯独路臻因为被萧野牢牢揽着腰，所以能察觉到身边彼此的存在。
萧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防水照明装置，在深水中打出一束亮光。
路臻的凫水能力很强，尤其是憋气时长几乎能和萧野持平。
他跟在萧野身边，随着他朝海岸线另一边的陆地方向游过去。
他们跳下的这片海还不属于盛源海域，长期盘踞在深海的变异物种至少在这片地方还没有被监测到过，这也是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跳海的原因。
路臻觉得今夜的海里温度有点低。
海水浸透衣服贴着皮肤湿冷湿冷的，时间越长，就越冷。
这钟因为是初代Omega的特殊体质，让他总能在这种细微的差别中警觉起来，所以脚底突然被东西缠住的时候，路臻很冷静。
但速度太快，路臻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被拖下去了。
黏住路臻脚踝的是一根有成人手臂粗的章鱼触角，上面密麻的吸盘吸附力非常强大，挣开完全不可能。
萧野原本就时时观测着路臻的情况，在察觉不对的瞬间，直冲路臻而来。
路臻看不清海底章鱼的身体，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触角从脚底下伸出来，阻拦住了萧野的动作。
路臻被拖着越来越下沉。
距离萧野的位置也越来越远。
路臻看到萧野手中的利器直接砍断了一根巨大的触角，明明隔得那么远，但是路臻能感觉到萧野的视线。
那股压迫力几乎将路臻洞穿。
身下的拖拽力太大，好在水有阻隔作用，路臻整个人在水中一百八十度翻转头朝下往前滑去，这争取到的几秒钟时间足够路臻解决掉脚上的束缚。
但很快又有另外的缠上来。
深海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能随随便便将人吞噬其中，人在其中实在是太微不足道，海里越往下温度越冷，路臻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催化像是随着温度被冻结了般，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深海的压强太大，路臻开始觉得空气不足且头晕眼花。
再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一分钟。
关键时刻，一把泛着银白色冷光的光剑从上破水而来，一把切断了缠着路臻的巨大触手后，毫不停留继续朝下射去。
路臻认得那把剑，是萧野随身带的能量器转化而成的，威力巨大。
光剑在底下精准扎穿章鱼的身体，章鱼吃痛，在海底搅动起来。
瞬息之间，巨大汹涌的水流将人席卷起来。
路臻整个人不可控地随波甩出。
冲击力逼走了他口中最后的氧气，路臻迷蒙的视线中，看着不远处朝自己急速而来的身影，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减压病，产生的幻觉。
路臻想起自己之前做梦，差点在泳池淹死，结果萧野还在旁边和别的女人说话。
而当下真实的触感袭来的时候，路臻发现，他内心其实是笃定萧野会来的。
就如同他始终相信，他们会遇见一样。
萧野的手勒紧他，在路臻半睁的视线里，毫不犹豫捧着他的脸将氧气渡过来。
萧野的唇有些凉，但是触感如此真实。
路臻甚至有一瞬间神游天外。
而此时萧野已经带着路臻快速向上游去。
浮出水面的那刻路臻猛喘了口气堪堪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萧野的手从腋下横穿过来，将他抱在胸前。
天不知道何时下了雨。
雷电齐鸣，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路臻转了个身，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让他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他很自然地把下巴磕在萧野的肩膀上，手挂着他的脖子，得到片刻喘息。
萧野捏了捏他的后颈，带着他继续往前。
前方的陆地海岸已经能看见大概的轮廓，他们前行了十来米远，从路臻的方向最初是能看见一根章鱼触角从海面伸出来，扬起几米高。
接着三根，五根，原来越多。
在闪电的映照下，群魔乱舞。
溅起的海浪力量能瞬间将人推出去好几米远。
而且那东西明显被萧野的能量剑伤得不轻，圆圆的脑袋上，眼睛注意到路臻和萧野的方向后，快速往他们这边追来。
“你大爷的。”路臻喃喃了句，立马从萧野身上离开。
萧野自然也看见了，问路臻：“还有力气吗？”
路臻嗯了声。
萧野指了指前面快速道：“从这个位置过去，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能不能做到？”
路臻看着萧野。
水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落下，路臻也不啰嗦，说：“不用，我可以帮忙。”
路臻刚刚在海底心肺受到了大量的冲击，但还远没有到成了个废人的地步。
说话的功夫，怪物章鱼已经离得很近了。
路臻：“别废话了，一起上！”
萧野深深看了他一眼，两人同时朝两边散开，避开了章鱼甩来的触手。
两人配合很默契，只见雷雨之下的海面上，巨型章鱼盘踞在大海中央，而他庞大的身躯周围，有两道人影来回飞身而上。
那些翻飞的触角时不时就会被削断，每断裂一根，章鱼的攻击就会加强。
但人影很难在近距离的位置被捕捉，所以章鱼显得愤怒而被动。
这片海域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郁。
这是一场消耗战，拖得越久越不利。
章鱼眼见着快不行了，但远处的海面上有不知道是鲨鱼还是鲸鱼等大型海洋生物被血腥气吸引，逐渐往这边靠拢过来。
萧野给路臻递了手势，是撤退。
路臻当机立断，借着章鱼庞大身躯的推动力，直接往旁边蹿离。
章鱼已经疯了，见攻击自己的人想要逃跑，愤怒被推到最高点，触角不断延伸，直接朝着最近的萧野后背就抽过去。
瞬息之间的事情，路臻想都没想，折身而上。
他来得太快，萧野及时斩断了触角，也没能阻止路臻替他挡下的那一记。
柱子粗大小的抽力威力可想而知，路臻当场就觉得胸腔犹如砸下一块巨石，气血翻涌，喉咙腥甜。
他整个人被冲击力撞得直接朝远处的礁石岸飞过去。
却在最后关头被抱住，有人给当了垫背的。
路臻晕过去的最后一秒就在想。
萧野就算是铜墙铁壁，恐怕都得被他这下给砸出一口血来。
世界彻底清净了。
想骂人。
路臻以为自己应该晕了很久，其实也就半个钟头。
纯粹是被痛醒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感觉不到疼痛。
但具体哪有问题又说不上来。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萧野身上，萧野的手电就放在旁边，能看清周围是个空间不足十平米的石洞，这个洞就在礁石岸的石壁中间，里面渗满了足够淹没人小腿深的水。
而他们所躺的位置，是靠近最里边的一块石头。
大概有三米宽的位置，也是唯一一块还算干的地方。
路臻闷咳了声清醒过来，刚想坐起来就被萧野给弄回去了。
萧野说：“别动，你想死？”
路臻这才觉得自己的胸腔疼得不正常，根据他对人体的了解，他挨的那一下，起码断了两根肋骨。
路臻又想起萧野，连忙回头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萧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常。
但信了他的话才有鬼。
路臻能清楚闻见浓郁的血腥气，尤其是在这么阴暗又潮湿的小空间里。
这味道刺得路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顾身上的痛感，执意从萧野身上离开，问他：“伤哪儿了？”
萧野伸来制止他的手被路臻啪一巴掌拍开，瞪他：“我他妈问你伤哪儿了？”
萧野靠着石壁，路臻看不清他的脸色。
只听见他说：“别鬼吼鬼叫的，在背上，小伤。”
路臻直接伸手抓过旁边的手电，扒住萧野的肩膀，从上往下朝他的后背照过去。
萧野的外套早就脱了，此刻就垫在路臻身下。
路臻在看清他的背的那一瞬间。
“萧野。”路小臻第一次那么真情实感地朝他咬牙说：“你管这叫小伤？”
萧野贴身的黑色短袖早就破了，将近半个背的伤口从肩胛到腰腹的位置横穿而过，一看就是被尖锐的礁石划开，因为被水泡过，外翻的伤口已经泛白。
即使这样，新冒出的血依然把黑色的里衣给浸透了。
路臻气得眼底泛红，跪在萧野的膝盖中间恨不得咬他一口。
萧野撑住路臻的腰，以防他大动作让他自己的身体情况雪上加霜。
嘴上平静道：“外伤而已，你再乱动的话，明天天亮了走不了，我就把你扔这儿了。”
路臻气冲冲：“扔就扔！谁要你管！”
萧野这伤一看就是垫在他身下那会儿给弄的，路臻丢开手电，三下五除二直接把自己衣服给脱了，手上一用力，撕开。
“我先给你包扎。”路臻说。
因为是包扎伤口，路臻用的是里面的棉质衣服，这里条件不行，即使拧干了水衣服依然是湿的，只能止血。
而且还有伤口感染的风险。
路臻一边生着气，手上的动作完全没停。
萧野靠坐着看着路臻一通忙碌，也没阻止。
对比他刚刚白着一张脸，躺在自己怀里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萧野倒是宁愿他像现在这样。
路臻上身完全光着了，他也不在意，将衣服撕成规则的布条，贴近萧野，手穿过萧野的腋下，从伤口上绕了一圈，打上结。
路臻很清楚，这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他系好后，还保持着半跪在萧野身边的动作。
堂堂联盟上将，天子骄子一样出身的萧野，估计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困境的时候。
外面下着雨，天很黑，而他们这方空间狭小又潮湿。
现在出去根本就行不通。
路臻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冷吗？”萧野突然出声问他。
路臻抬头看过去。
萧野伸手：“冷就过来抱会儿。”
路臻直接裸身贴近，他身上的皮肤是温凉的，而萧野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身体火热。
萧野拎起放在旁边晾干的外套把他裹起来。
路臻仰头，蜷缩在他怀里，鼻尖贴着萧野的脖子安静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