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萧野不是第一次长时间外出，天伊那个地方，就算是萧霆显和谬岚都习惯了他总在外，所以从来不问他何时回。
萧野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很快了，你睡吧。”
路臻嗯了声，但是迟迟没挂断。
萧野也没挂。
过了两秒，萧野问：“不挂？”
如今是半夜时分，路臻所住的地方是防御中心在城沿边临时征用的一处楼房，六层楼高，每一层都是十几个同等大小的水泥房，逼仄拥挤，条件也非常一般。
路臻说：“你不也没有？”
路臻所住的这间顶天了也就二三十平，放了张床过后就仅仅只能放下一个小柜子和一张小书桌。
最近为了出任务，所有人都住这边。
路臻这会儿是真清醒了，从床上爬起来坐着。
如果萧野能看得见他，估计能会看见他顶着一头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低着头，身上穿了件垮着大半边肩膀，明显不合身的白色衬衣。如果他眼力够好，很快就会发现那衣服是自己的。
这是路臻出来时特地带在身边的。
这几年每次萧野不在天伊，他都这样干，冷杉的气息如果不特意清洗能维持到他回来的时候。
这个习惯至今没有被萧野发现过。
但这次时间有点过久，气息已经很淡了，而且路臻现在每天都得接触大量的变异生物。
对熟悉的气息的需求度急速增加。
如今听见了萧野的声音，他坐在床上，扯了扯胸前的扣子，瘪了瘪嘴。
萧野这个所说的很快回来，路臻有点不信。
因为情况到底如何，他还是知道大概的。
萧野：“你这段时间怎么样？没有惹麻烦吧？”
“没有啊。”路臻右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跟萧野闲扯，说他最近都干了什么，遇到了几种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变异生物，后来还讲到了，自己是怎么厉害得让这里所有人见着他都害怕的。
萧野沉沉低笑了两声，路臻顿时卡住，不满问他：“你笑什么？我又没打着你的旗号到处行凶。”
萧野止住笑接道：“没让你不打旗号。”
路臻：“……”
萧野：“在外别被欺负就行，丢我脸。”
路臻嘀咕，“臭不要脸。”
恰好这个时候门外有敲门声，萧野问他：“这么晚了是谁？”
“不知道。”路臻应道。
他应完了门外又敲了两声，路臻声音大了点，问门外：“谁呀？”
“路臻是我。”不算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路臻蹙了蹙眉，还是下了床去开门。
路臻看着门外的男人：“潘德？”
这人二十出头，留一头棕色头发，眼珠浅绿色。
这个人正是路臻第一天出任务，那个待在范尧身边，调侃路臻说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让哥哥保护你就行的那个男人。
后来路臻出任务又碰上过他几回。
除了油嘴滑舌，他态度还行能力其实也还不错，找过路臻几次，都是关于任务的事。
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路臻以为有紧急情况，问：“怎么了？”
这个叫潘德的年轻人看到路臻的模样眼睛顿时就直了，路臻被他看得不太舒服，皱着眉继续问：“有事？”
“哦哦，没事。”潘德终于回神，从身后拿出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说：“我们今天出任务回来得晚，这是路上买的，看你晚上没怎么吃，就想着拿来给你。”
路臻看到摊开的纸包里橙黄色的油饼，摇摇头：“我不饿，谢谢。”
“真的不吃一点吗？”潘德问他。
手一边往前伸了伸，一边从门缝里往里面看。
“不用。”路臻的语气有点冷了。
他侧身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潘德讪笑了下，接着又好奇问道：“你屋里没人吗？我刚刚好像听见有说话声。”
“跟你有什么……”路臻正要不耐烦地关门。
“是有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这方空间里突然响起，因为在门口处，带着走廊里空旷的回音。
潘德惊疑不定地四处看了看，也没见说话的人在哪儿。
“路臻，连通器给他。”
声音又起，潘德就看着路臻一脸不怎么高兴地把手里一个黑黑的东西递过来。
潘德迟疑地接过。
刚到手，就听里面传出一句：“潘德是吧？我是萧野。”
全联盟里能有几个萧野？
两分钟后，潘德一脸惨白地恍惚走了。
估计从明天开始，这个人绝对不会再出现在防御中心的任务小组当中，至于他接下来的命运如何，路臻根本就不关心。
路臻关了门进去。
爬上床盘腿坐着，看着手里的连通器问：“你还没挂呐？”
“路小臻。”萧野出声，郑重其事的语气。
“干嘛？”路臻问。
“那个男的经常过来？”
“没有吧，也就两三次，在外面倒是遇见过几回。”
“据我所知，防御中心一共五六百人，任务小组是轮换制度，你们没那么大概率总是撞上。你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路臻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脚，随意道：“想过啊，他喜欢我。”
萧野：“你觉得他喜欢你？”
“不然呢？”路臻说：“难道直接说他想上我，这不好吧？”
“不……好吧？”萧野咬牙深吸了两口气，压了压情绪。
这么几年时间，没人比萧野清楚路臻那点什么话都敢说出口的德行，有时候直白到就算是过尽千帆的男人都替他臊得慌，偏偏他自己没自觉。
他什么都懂，但是又什么都不懂。
路臻终于觉得把人气够了，说：“他们都打不过我。”
“别有点能力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萧野没好气：“哪天栽沟里了，我来不及捞你。”
“知道了。”路臻说。
他声音低下去，困意重新泛出，“萧野。”
他叫他。
“嗯？”
“我想睡了。”
“睡吧。”萧野说：“被子盖好。”
“嗯。”
路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连通器还握在自己手里，他看了好一会儿，起来穿衣服。
柜子里带出来的几套衣服萧野的占了一半，他脱了身上的衬衣，折叠好放进柜子底下，然后换上了自己的。
今天有任务。
路臻一整天果然没见到潘德，听说是昨晚自己主动退队的。
很多人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范尧和其他人比跟路臻稍微熟悉了些，就撞了撞他的胳膊问他：“那潘德退得挺奇怪的，我听说昨晚有人看见他去找你了，怎么回事？”
“没事。”路臻摇头。
范尧看他不打算说太多，也就不八卦了。
毕竟路臻这种身份的人，知道太多，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撞鬼呢。
一行人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到达城外，却发现这里和之前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原本那些挤在城外的民众大半都被抓起来了，一群穿着制服的兵粗鲁地推搡着他们，让他们蹲在草地上，周围全是拿着枪指着他们的人。
“卧槽，怎么回事啊？”范尧最先跳下车。
一个兵立马拿枪对着他说：“别动！”
“不是，你们搞什么？”范尧激动道：“我们防御中心的，你们谁啊？”
“我们是联盟特装部队第32团的人，现在正式通知你们，防御中心由我们接管了。”
后面跟下来的人也有人不满。
“什么就叫你们接管了？我们根本没接到消息，你们有调令吗？”
“就是就是。”
“对啊。”
……
对方被惹毛了，朝天就开了一枪，吓得旁边的蹲在地上的那群民众纷纷尖叫。
路臻走上前，看着那群民众说：“那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自然是排除感染危害。”对方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说：“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已经被感染的人。从今天起，一个人都不要想给我进城。”
其实生物感染爆发最初的几天，防御中心也是开启了绝对的禁止令的。
但是后来逃往天伊的人越来越多。
在等待一段时间确认排除感染嫌疑，又经由仪器检测过的人是可以进入天伊安顿下来的。现在被押起来的这批，只是测验时间还没到而已。
民众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哎哟的叫唤声。
一个押解的兵将一个看不清脸的老头儿踹倒在地上，接连踹了好几脚，一边嘴上还骂骂咧咧地说：“老不死的东西，给我动什么动？打的就是……啊！”
那个兵突然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小腿疯狂翻滚痛叫起来。
路臻收回自己的脚，走过去将老头儿扶起来。
这人还不陌生，就是那个神棍。
神棍回头看到他，叹了声气说：“小娃娃是你啊，谢谢。”
路臻无视周围这一圈将枪对准自己的人，看着还在地下翻滚的那个兵说：“无故殴打普通民众，按律法，是要蹲大狱的。”
他下了狠手了，那人的小腿骨最轻微都得是个骨裂。
不远处传来拍手的声音。
来人笑着说：“路臻，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路臻冷眼看过去，看清楚人后，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柏俞。”
柏俞如今跟着柏得温，也算是联盟政局中宗易一党的核心人物。
他穿着一身军装，早就不是星际军校里当初那个让无数年轻男女崇拜的柏家长子，这几年长相成熟不少，越发上扬的眼尾让他看起来多了两分阴沉。
旁边的神棍小声问路臻，“这谁啊？”
“仇人。”路臻说。
这是自毕业后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柏俞走近了，摘下头顶的圆盘军帽，扯着嘴角靠近路臻小声说：“可惜了啊，这次可没有萧野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