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气绝的范泽的尸体边上蹲了好几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的身体。有人捡起树枝挑开他破烂的衣领，不出所料，胸口一大片已经发黑腐烂。
有白色的蠕虫咬破皮肤钻出来。
廖森站起来对走过来的萧野说：“范泽的话应该是真的。”他随手把手里用透明袋子装好的证件递给他：“正规探险队的证明，跟他说的基本对得上。”
萧野拎着袋子看了两眼，扔给后面过来的艾维，“现在起全队启动一级戒备，都小心一点。”
“嗯。”艾维也收起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起来。
异种感染是人类至今无法克服的难题。
一旦被感染，下场不是异变就是死亡，异变会彻底蚕食人的大脑，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而且是行走的感染源，危险等级为最高级。
很多年前联盟爆发过一次异种感染事件，后来一直被称为“57之变”。
那是整个星际的灾难。
血流成河，人类自相残杀。
联盟中心建造的隔离城墙下边，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人类为此损伤惨重，至此过后联盟才出台了新的政策，将所有污染区域进行彻底清除。
这片原始丛林在星域检测中心一直是未曾感染区域。
异种生物危险等级虽高，但并不存在感染源。
原本以为此次顺带的清扫任务，不过是出现了什么大型变异生物。但现如今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这事儿麻烦了。”艾维说：“一个搞不好，就是57之变重演啊。”
“你可闭嘴吧。”廖森说：“查清楚再说。”
远处的路臻一直没有靠近，那个范泽总让他回忆起八年前的地下研究所，虽然他看起来感染时间不长，但路臻很清楚。如果萧野没有给他一刀，三个小时过后，他就会变成失智的怪物。
他找了个被砍伐过的木桩，把包垫在下面，在那里撑着下巴坐下。
听见萧野一连串的命令接连下达。
“联系联盟生物中心，将最新收集的数据传回，务必在一个小时内拿到检测报告。”
“贝拉带一个小分队的人，呈扩散式往四周搜索，查清周围还有没有探险队其他存活队员。记住，自身安全第一，发现异常，就地枪决。”
“留十个人驻守。”
“监测蛹虫洞穴位置，十分钟准备，随时出发。”
……
路臻见萧野套上最后的护目镜时，才从木桩上站起来。
他见过不少身强体壮的佣兵，劲腰长腿都是标配，但站在一水儿的兵团中间，路臻还是觉得萧野看起来最显眼。
他总能捕捉到他在哪儿。
萧野对视线很敏锐，被人看了这么半天，见他过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垂头看着他说：“留在这里，别乱跑。”
“我想要去。”路臻说。
萧野卡枪的动作骤然一顿，站在萧野旁边的周誉也听见了，当场笑了起来。
他说：“小孩儿，你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吗你就敢跟？”
“知道。”路臻说。
周誉：“胆子不错，但是小孩儿就该待在小孩子应该待的地方，好好待在这里，等叔叔给你带烤虫子回来吃。”
路臻不听他的，干脆往旁边走了一步，扯住了萧野的裤腿。
萧野对上那双无辜的狗狗眼，凝滞了两秒钟。
“别卖萌。”他面无表情地说。
路臻眨眨眼睛想了想，摇头：“我没有。”
他就是想要跟着而已，具备感染能力的生物路臻从基地出来后还没有见到过，他不能自己跟上去，因为萧野肯定会让人看着他。
萧野抬脚试图想让路臻松手。
路臻被带得趔趄了下，依然紧拽着他。
“放手。”萧野说
“不放。”路臻摇头。
“我数一二三，不放我就揍你了。”萧野的表情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吓唬他，他开始数：“一、二……”
“三。”路臻替他把最后一个数数完，从扯着萧野的裤腿的动作干脆改成了抱大腿，路臻从来没有这样干过。
路臻不懂人情世故，小孩子那点特权他这辈子估计也就用过这一回。
而且就用在了萧野身上。
周誉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带上星舰，那个沉默寡言，自己就能一个人待一整天的路臻。
“萧爷。”周誉看着萧野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这孩子莫不是缺乏父爱，真把你当他老子了吧？”
萧野听得额头的青筋都跳了两下。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多了这么大个儿子。
他拎着路臻的后衣领将人提开，在他面前蹲下来，郑重其事：“小鬼，听好了。我不管当时在沃恒狼犬的变异是不是和你有关，也不管刚刚你是怎么觉察出范泽有问题。等回了首都星，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磨。”
路臻被他能穿透人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冷。
但是他并没有松手。
萧野看着他的动作，又突然说：“还有，变异蛹虫会蜕化成有毒的飞蛾，是能飞，但不是你要找的鸟，明白没？”
路臻当然知道，灰雀才不会长那么丑。
路臻在萧野直视的目光里，最终还是缓缓松了手。
萧野指着路臻，对身后的一个兵说：“看着他。”
路臻瘪嘴，他就知道。
萧野一行人装备完全后出发，探测仪终于在两个小时过后确定了具体位置。蛹虫洞穴位于一里地外的一处山头，红外线传回的视频里崖底都是荧蓝色的光。
昏暗洞穴口蠕动的浆体中心，成人手臂粗壮的蛹密密麻麻挂在洞穴顶上。
周围蛾虫扑飞。
看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周誉看着电子屏上的画面，抖了抖胳膊咒骂：“操，这他妈就是个毒虫窝啊，还好这是在深山老林里，这要是进了周围的边缘城镇，那威力相当于核武器了。”
萧野站在一处山顶。
拿着军用望远镜朝着远处崖底的位置望过去。
“准备吧。”萧野说：“用电网。”
这种地势对周誉他们这些常年在外野练的兵来说，算是熟门熟路了，打了手势就有人甩出钢索，动作迅疾地往山头的另一边滑过去。
萧野扔开望远镜，一手拽过地上的军用背包跟上。
有力的臂膀和大长腿在此刻发挥作用，像猎豹一般，几个轻盈的跳跃，人已经悄无声息落在了山的另一边。
周誉在后面喊：“靠，等等我啊。”
这种穴居生物必须近距离埋藏爆点才是最好的方式，几个小分队的队长跟在萧野的身后，落地在崖底的一处背山坡。
萧野环顾四周，一脚踩在斜上方一处石壁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地一处制高点。
将四周的情况尽数收入眼底。
靠近洞穴口布置□□的人正是周誉，这种变异蛾虫都有巴掌大小，并不适合远距离飞行，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将感染源大规模带进城市中心的缘故。
几只蛾虫扑扇着翅膀在洞口处旋绕，这是夜间活动的生物，在没被惊动的情况下，并未出现大规模扑飞的情况。
萧野利用连接频道冷静地提醒周誉小心一点。
周誉的消音能量枪顶天就朝着一只扑来的蛾虫扫过去，噗嗤入肉的声响，毒蛾翅膀一翻往下掉落。
周誉蹲着跳开一步，嫌恶：“操，这玩意儿真恶心，肚子上还有毛。”
萧野听着频道里周誉的抱怨，一边给布置电网的那边打了个开始的手势。
突然之间，有窸窣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在地底，沉闷的，类似于咀嚼一样的声音。
萧野按着耳朵上的通讯装置，沉静道：“周誉，你先带人撤出来，情况有些不对，我过去查看一下。”
周誉：“什么情况啊？”
他话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跑——”通讯终端是萧野猝然响起的声音。
正所谓军令如山，长时间的训练给了他们这群人最优秀的体能以及忠诚，听到萧野的声音，几个人已经腾跃着蹿了出去。
但身后的阴影还是越来越大，直到盖过所有人的头顶。
有人回头望了一眼，直接被吓得腿软。
铺天盖地的毒蛾如蝗虫过境，天幕彻底被遮盖，人在底下如同蝼蚁。
周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今天得交代在这儿。
眼看蛾虫迅速席卷了一个落在最后面的兵，眨眼的功夫就剩下一堆白骨，周誉赤红这双眼，悲怆怒吼：“奶奶的，跟你们拼了！”
周誉脚步一滞就想回头，然后猝不及防被斜上方冲来力道带着一个翻滚。
萧野反手将驱散弹射向空中，睨了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周誉一眼说：“违抗军令扣半年工资，再有下次就直接开除军籍明白吗？”
周誉抹了一把脸，面色有些难看。
大大小小的战斗任务他们参加得还少？今天莫不是要栽在这山沟沟里？
情况已经非常迫切和危机，之前的电网终于发挥效用。
毒蛾一旦触及，扑簌簌往下掉落。
空气中都是蛾虫被烧焦的气息。
底下的人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机会，但是紧接着还没来得及高兴，地底就接连传来土地开裂的轰隆巨响。
山谷裂开两米宽的巨大缝隙，犹如天堑一样横在山脉中心。
那是一只节肢巨型虫，复眼如灯笼一样长在头顶，巨大的口器里都是密布犹如钢刺一样的尖利牙齿，外壳坚硬发黑。
这个庞然大物的出现直接将蛹虫洞穴翻了个底儿掉。
洞内的白骨翻飞遍布了整个区域，人骨起码不下百来具，也有动物。到处都是残肢和粘稠发臭的腐尸味道。
这只变异虫的零食窝，对蛹虫来说就是个后天温床，不在这种地方安家那才叫见鬼。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周誉等人，全都看得脸色发绿。
“现在怎么办？！”周誉大声问几米开外的萧野。
萧野的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笑得有些邪性又有些发沉。
“记得我们结业考试那年吗？”
周誉脸色微变，天伊最盛名的星际学院流传至今的一段神话，就是萧野那一届的结业测试。他们当时晋级考试的那座山头，遇上了百年难遇的A级变异生物。
本来算是一场重大事故，一旦处理不当，星际学院口碑被毁不说，学院费尽心力培养的联盟最优秀的一代学生极可能就此夭折。
当时就是萧野，领着那一届学生，拿着并不算精良的装备，就地制作□□炸毁了半个山头，毁坏机甲武器等资金叠加不下整个星际学院三年开销。
但是他们胜了，如同传奇一样。
学校因此默默承担了这次重大损失，并为萧野后来接手他父亲的担子埋下重要的一步。
“无间”这次躲在这破丛林里畏首畏尾，那是因为异种感染不可控。
但要说到大型变异生物，那还不是切白菜一样。
萧野一个翻越避开巨虫尖利的触脚，半蹲在地上，端枪上膛，嘭一声，子弹炸开在巨虫的腹部，立刻炸开一个血洞。
那些还没被洞穴掩埋住的飞蛾闻到血腥气，疯狂飞扑向巨虫。
那玩意儿吃痛，尾巴四处横扫，巨石块被扫到石壁上炸开，烟尘四起。
萧野换位置正欲再补一枪，眼睛扫到左侧位置的一道人影。
脸色骤变。
怒吼：“路小臻！你他妈在干什么？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