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只有很少的一撮人才能够理解屠秀玲为什么跟柯函说“对不起”。
因为她自己是得到消息说“柯函数学不好”，所以才做出的针对。
即使是邵卿辰托付给她的试探，屠秀玲也不想输。
沐恒站在了供擦玻璃专用的顶层出口上，高空冷风吹得他的大脑异常的清醒。
冰冷的锁头被他挂在了旁边的把手上，迎着风，泛着金属的寒芒。
他手里拿着还在循序渐进播放的“最强学霸”决赛的手机，嘴角啜着意味不明的笑。
没有音乐，耳边之内听到隐隐绰绰的风声，与嘈杂的喧嚣。
眼前来回萦纡的高架与规整的大厦，灯火辉煌，到处都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车马繁华。
甚至连风里都是高不可攀的物欲气息。
很好，柯函很好。
沐恒睁开双眼直直地仰望着头顶上方通红的夜空，好像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可爱。
眉目如星，灿若银河。
他跑了一会儿就把保安们给甩开了，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干脆就跑到了最顶上来。
看会儿天。
……
柯函用极其漂亮的一仗让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他的数学真的很好，不是吹的。
能在已知某难题答案的情况下，还想出第二种证明方法。
这真的很难得。
因为绝对的应试教育一贯以来给大家的暗示就是“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而这只猫到底是个什么猫，根本就不会鼓励大家去了解。
楚白月看着这一切的表情有些过于淡定了。
祝明承瞥了她一眼，很容易就能发现那种异样。
但他不能跟楚白月对话，因为玻璃罩子隔绝了选手之间交头接耳的可能，只有舞台中央的声音才会被收音器材传送给选手们。
柯函重新被送到了他们中间。
绝大多数的选手都忍不住盯着柯函看了几眼，他们没有想到，那么默默无闻的安河一中竟然也卧虎藏龙。
毕竟，柯函全面压着屠秀玲打的行为实在是太突出了。
大家很难不联想到他之前被爆出来的热搜，也很难不去怀疑——为什么柯函是十九校倒数第一？
江南组代表的三名选手站在一起，最不起眼的应该就是祝明承了。
但他脸皮够厚，无论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不会不好意思。
祝明承的脸皮厚在UN模拟选拔上就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要不然他也不能在这一届出了龙珠这种奇葩的情况下，还能脚踩多条大船，稳如老狗地拿下综评第一，成功地晋级明年三月的世界UN模拟峰会。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UN模拟选拔赛的。
能够参加这个比赛的学生本身就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层次，而在他们的脚下还踩着自己的母校、家庭背景……人与人之间的起点有时候真的是不一样的。
努力或许可以缩短这种距离，但是未必每个人都能获得足够的时间。
祝明承听见主持人说有人要挑战自己的时候，表情有些愕然。
你们是认真的吗？
我都这么低调了。
找我干嘛？
他然后发现，自己的分数在二百七十几，在那个分数段的选手里，他的名字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像个软柿子。
哦，原来如此，难怪挑我。
祝明承整了整自己假对襟的校服衣领口子。
他的玻璃罩下降，出现在了舞台的中央。
面对着那位看起来就发际线偏高的陌生学霸，祝明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学霸：“……”
感觉好像不太对。
主持人笑着道：“两位选手是想要挑选什么作为对战比赛的项目呢？”
学霸是知道祝明承的。
不过，他的知道也仅仅是在“最强学霸”里而已。
江南组代表的三名同学，里面有两名来自同一个学校，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太符合规则的事情。
楚白月算是个“名人”。
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祝明承是被强塞进来的。
他的水平应该没有另外两名同学那么强，毕竟“祝明承”这三个字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大型的全国学生比赛里，默默无闻，代表着弱小与安全。
而且根据短板定理，江南组几位同学所表现出来的短板很明显就是文科内容。
陌生学霸握了握拳头，深深地感觉成败就在此一搏。
祝明承没有抢答，他在等这位挑战他的朋友给出他的选择。
结果，他听见对方说到：“我选择历史。”
祝明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盯着对方的脸，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历史？”
顿了顿，他补充反问到：“你确定？”
陌生学霸的嘴角含着胜券在握的笑，狡黠道：“当然，我确定。”
高台上的楚白月闻言瞬间露出了极其微妙的笑容。
有的人非得作死。
那就怪不得他们的小明同学了。
祝明承不死心：“我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朋友，你真的再考虑一下吧？”
然而，祝明承越是表现得不认同，那位陌生学霸就越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个来自江南天阁二中的“学霸”说不定真的只是个来凑数的。
“不用考虑了，我们就开始吧。”
“唉……”
祝明承叹了一口气。
楚白月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抢答对战开始的第一题，那位陌生学霸就被祝明承杀了个措手不及。
“请复述上下五千年的朝代历程——”
祝明承二话不说就是直接背：“夏商周秦汉三国……”
主持人：“——表。”
祝明承：“……宋元明清帝王休。”
前后绝对不超过二十秒。
第一题很容易，但是祝明承的操作难就难在他抢在题目念白结束之前，强行回答了问题。
根本就没有给别人跟他抢的机会。
陌生学霸：“……”
我他妈的裂开了啊！
为什么这一个连作文都写不好的地区小组代表里会有对回答历史问题迷之自信的存在啊？！
不久之前的那个柯函他好歹也是压着题目念白结束才抢答的，怎么到了这个祝明承的手里，抢答连题尾都要抢的吗？！
“一8九零年三月三日——”
祝明承面不改色地抢答：“伟大的人道主义医生，我们在历史苦难中最真挚的朋友……”
这一次的抢答更过分了，才念了一个日期祝明承就强行回答了。
主持人都差点被祝明承给逼得咬到自己的舌头。
二十五道题以后，全场静默。
#风一样的小明#
【小明，今夜注定是最亮的仔。】
【这要是遇上我们历史老师……我敢保证头都给他打掉半个。】
【天秀学子恐怖如斯！】
【哎……话说回来，这不是我们国光历史竞赛的全国总冠军吗？】
【天阁二中不太二V：（人工智障回复）根据检测，祝明承同学确实是代表了我校参加了国光全国重点高中历史联赛呢～只不过他应该是上一届的选手呢～】
楚白月微微挑眉。
祝明承表面上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实际上他大概比他们每个人都要来得成熟稳重。
他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所以，从高一升入天阁二中的龙潭书院开始，祝明承的选课就跟主流的选课不太一样。
他没有选理生的加强课程，把绝大部分的额外选修课都留给了文科。
比如说：近代史，还有战争史。
天阁二中的额外选修课在师资力量的极限内，确实给了每个学生最大的选择。
楚白月还记得祝明承为了说服自己当时还是教导主任的父亲，把代表天二参加国光历史全国联赛的参赛名额交给仅仅是个高一年级学生的他。
祝明承说了很多的话。
从古至今引经据典，甚至连伟人演讲感染力的小技巧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蹲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等爸爸带自己回家的楚小月抱着膝盖靠着墙壁，真的差点被祝明承说哭了。
但是事后楚白月回想起来，她发现……祝明承主要可能还是在模糊重点、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其实天阁二中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文科生”，即使在这个已经彻底取消了文理的时代，他们也有明显的“理科”倾向。
因为天阁二中的老校长一贯的态度就是“技术改变生活”、“能用技术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楚教导主任故作矜持地想了几个小时，然后就郑重地把祝明承喊了过来，让他好好参加比赛，把名额给了他。
祝明承也是真的争气，一举拿下了全国历史竞赛总冠军。
“藏在一堆理科生里的文科生啊……”
楚白月眯了眯眼睛。
压轴题还是被祝明承给抢走，陌生学霸的眼眶泛红，似乎是被逼得快哭了。
主持人头疼。
楚白月也不由得头疼。
她倒是不担心屠秀玲会被逼哭，好歹也是天天大庭广众，参加各种大场面的人，脸皮没那么薄。但是这个陌生的选手，她确实有点担忧。
要是真的逼哭了对方，祝明承到时候在大学导师面前的风评估计就真的不会好了。
“盛气凌人”、“年少轻狂”的帽子，哪个都套得上他。
对他们这种走一步要往前看一百步的人来说，总会有点麻烦。
然而，下一秒，祝明承就露出了憨厚温和的笑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他对着主持人说到：“我有一些话希望跟我的对手说，请问可以占用大家的三分钟吗？抱歉。”
幕后组通过“提词板”给了台上的主持人：让他说。
“隔壁小明”的热搜已经上来了。
而且看样子这个祝明承同学有比靠异瞳颜值上热搜的柯函同学更多的背景故事，光一个全国历史联赛总冠军就够新奇有趣的了。
祝明承在得到了主持人的首肯以后，第一时间朝着那位陌生的学霸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祝明承，来自天阁二中，爱好是近代史与战争史，梦想是为人民服务。”
男主持人被最后一句逗笑了。
他拿着话筒反问祝明承：“自我介绍要加梦想是你们天阁二中学生的特色吗？”
陌生学霸迫于形势还是握住了祝明承递过来的手，艰难地点了点头。
祝明承收回手，微笑地侧过脸回答到：“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天阁二中最近一次参加了央电节目的应该是叶慈学长吧？”
男主持人愣了一下：“是的。”
祝明承：“叶慈学长的梦想好像是要让全世界都普及基础数学？”
两位主持人顿时不寒而栗。
小灵主持人忍着对数学的不适，询问祝明承到：“祝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明承：“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想，都是要大声说出来的。”
“天阁二中的新生开学典礼，校长教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不要恐惧自己的梦想，哪怕它再荒诞不经。”
“我们从前走到天阁二中的路都被放下，从新生开学典礼的那一天起，我们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以过去走过的道路为鉴，记住一切痛苦与辉煌，不要再重复痛苦，要前往新的辉煌。”
“不要害怕恐惧自己的缺点，而应该积极地寻找办法解决问题。”
“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向着更好的自己前进。”
“在前进的道路上，天阁二中很高兴能够成为诸位脚下的一块石子。”
“……我还记得老校长说的那些话。”
祝明承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泪光。
“天阁二中是学校，我们希望给大家的是教育成果，而不是分数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