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时间, 杨风语白天沉浸式写歌，晚上又和秦方丛闹个昏天暗地，正式定下终稿时已经到了快要回国的日子。
这首歌比杨风语以往的任何一首都要凶, 伴奏还被秦方丛混音，最后的效果就是又能蹦又很炸。
但是最后一段的歌词，乍一听还是很炸，听多了就会让杨风语觉得难过。
歇斯底里的歌词背后，还是藏着渴望能得到亲人支持的愿望, 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说我能拿冠军吗？”杨风语问道，“我觉得这首歌可以。”
“可以，”秦方丛说道, “不带私心的可以。”
两人告别了郑枚和Ranamy，临走前那只狗狗还依依不舍，坐在门口一个劲朝杨风语摇尾巴。
杨风语和它对视半晌，然后才看向秦方丛, 没忍住笑了：“真的像吗？”
秦方丛煞有介事地点头，“你比它可爱一点。”
回国之后还有两天才开始决赛直播，节目组直接把这场直播开成了票价很低的音乐会, 地点就是这个场馆——西城最大的体育馆, 最多能容纳上万人。
杨风语的第一件事, 就是向岑安要来了两张票，然后和秦方丛一起, 杀向杨威公司。
“你当时到底想干什么？”秦方丛突然问，“老远就看见你在门口鬼鬼祟祟了。”
杨风语一说起这个就来劲了，一拍手，语气激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本来是想把这两张票甩杨威脸上的，或者起码拍他办公桌上, 谁知道居然甩你脸上了……”
秦方丛忍住不笑，一脸正经：“那张票是被他拿走了，我没拿。”
杨风语冷哼两声：“是，然后我回家把剩下那张票塞给方姨之后，你就把那一张摸走了，方姨都告诉我了！”
秦方丛作势去捏杨风语的脸颊，“不乐意？”
“我甩票给他，就是想让他来看看我的现场，说不定能对我有改观的。但是后来我也想通了，他那么固执的人，就算你没有拿走票，他也不会来的，他根本不会听，也不想了解。”
“苗苗。”秦方丛松开手，微微皱眉。
“没事啦！我会和他正面刚到底的！”杨风语笑嘻嘻地去抓秦方丛的手，“我还想问，你第一次见我就认出来了吗？”
“嗯，你没变。”
杨风语“噢”了一声，小声逼逼：“那你还黑着一张脸……我不是说你变了，明明小时候对我很温柔的，眼熟我也不敢认呀。”
秦方丛揉他的头顶。
两人走到公司门口，秦方丛晃了晃手机，“可靠情报，你爸爸在办公室，没别人，你自己去还是我陪你？”
“我自己去！”
杨风语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看上去准备大干一场，走了两步发现秦方丛没跟上来，又一脸诧异地回过头。
“不是自己去吗？”秦方丛问道。
杨风语又小跑两步回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你陪我到门口嘛。”
秦方丛这才心满意足。
站到门口时，杨风语有些紧张。
这一套说辞，他在梦里都重复过很多次，这一次必须要发挥好。
秦方丛捏他的肩和脖子，“别紧张。”
杨风语深深呼出一口气，进去前突然回过头，踮脚亲了一口秦方丛，这才一把推开门进去。
秦方丛侧身站在门边，能看到里面，又不会被看到。
只见杨风语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到杨威的办公桌前，杨威有些疑惑地从文件中抬起头，刚想开口，面前就“啪”的一声，被拍了两张票。
杨风语收回手，不给他任何发问的机会，清了清嗓子开口：
“好久不见啊爸，这周五晚上八点，西城体育馆，正式邀请你来看我拿冠军！”
“你……”
狠话放完，杨风语又拿出手机，点开记账软件递到杨威面前，继续说道：“和你约定的一个月时间，正好到这周五结束，后面那几天我不要了。您戴好眼镜看清楚，上面是我的音乐版权费和授权费，下面是我节目的片酬和广告费，这些已经够在海城付一套首付了吧？”
等杨威看完，杨风语神色如常地收回手机，语速和机.关.枪一样：“你向来觉得我的梦想都是无稽之谈，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能实现，但事实就是，我不仅做到了，还做得很好。我的梦想不比你的房地产大业低一等，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
杨风语说得自己情绪激动，眼眶都红了一圈。
“你也别拿学历这件事怼我，等节目结束之后，我会努力申请留学。国内的这个我他妈不要了，我的挑战成功，你现在拦不住我了。”
“以后如果有人采访我，”杨风语垂下头，“或者拿到冠军之后的感言，你永远也听不到那一句‘感谢我父母的支持’。我今天做到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有人一直站在我身后，义无反顾地支持我，我很感激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我也很难过我的身后没有力挺我追梦的父亲。”
门边的秦方丛听见他气势减弱，声音里带着点别扭的哭腔，蹙眉走进去。
杨威看见他后有些诧异，但秦方丛什么也没说，只是捏着杨风语的后颈，这种类似于捏小动物的手法，总是能让人放松。
杨风语本来还能憋住的，一被哄就更委屈了，“我也不求你支持，甚至不求你理解，可是你连最基本的不反对都做不到。我从来没想过在这条道路上的最大阻力居然会是你。”
杨风语鼻尖一酸，啪嗒一声落下泪，又被他胡乱的擦去了。
“我的最后一首歌是写给你的，你爱来不来吧，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见秦方丛还站在原地不动时顿了一下，后者递给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杨风语乖乖点头。
回到停车场，杨风语就趴在车上暗自神伤。
虽然表面不甚在意，其实很想得到支持，尤其是亲人的。
幸好有秦方丛，否则杨风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没过多久，杨风语突然被人从后松松垮垮地抱住了。
他一往后靠就贴上一个熟悉的怀抱，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
“很棒，”秦方丛说道，“他会来的。”
杨风语吸了吸鼻子，“有点丢人。”
“这不叫丢人，”秦方丛将他翻了个面，这才看见他红通通的鼻尖，“小傻子，这叫感情牌。”
杨风语总算没忍住笑了，“哦对，西城的巡演定在周日了，场地就在西城体育馆，先开一点，卖不完的话后面就不开了。”
“嗯，什么时候开？”
“今天晚上预售！”
万人的场地，以往都是那种拼盘音乐节，票一般都很难售罄，更别说他们只有一个厂牌，外加程赢带上几个epic的来当嘉宾。
预售票有一千张，杨风语连这一千张能卖完的期待都没有。结果晚上刚洗完澡出来，秦方丛就告诉他秒空了。
他们买票和入场都是实名制，一证一人，基本不会有黄牛费这个劲来抢票。
杨风语傻了，一点开微博，下面都在嚎叫让加票。
[给个机会吧球球了，我想看椰崽洒水]
[球球了球球了，我想被椰崽洒水！！！浇头那种也可以！]
TAX的群也炸了，满屏的问号刷屏，都是一脸震惊。
“那……再加一千？”
“又空了？？”
“再、再加？”
最后一共加到了五千多张，终于不再是秒没的状态了。
杨风语还有些没回过神，直到秦方丛抽走了他的手机，“别看了，早点睡。”
明天要去彩排，秦方丛不敢折腾他，只是关了灯，半搂着杨风语闭上眼。
“哥，”杨风语突然喊道，“我真的火了啊？”
“嗯。”
杨风语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为什么啊？”
秦方丛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招人喜欢。”
“啧！”杨风语不轻不重地拍他一下，“说正经的呢！”
“因为你的歌好听，他们喜欢你的歌，也很喜欢你这个人。”
“如果我一直发这种歌，他们会一直喜欢我吗？”杨风语又问道。
“苗苗，”秦方丛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些，“不是所有人都会一直在的，特别是你的歌迷粉丝，也许只是永远都不会见面的陌生人，只不过在网络上有一面之缘。”
“但是你的歌曾经让他们快乐过，或者有过感慨和共情，在某些时候还会在想起来，这就够了。”
杨风语仰起头看他，“那你呢？”
“我会，”秦方丛说道，“我是个例外。”
我会一直在。
彩排舞台时TAX几人就来了，站在台下给杨风语当气氛组观众。
杨风语这首歌无论从听感还是内容来看都很优秀，彩排时还没有配合打在身后大屏的歌词，但就算跟不上歌词的人也能跟着音乐蹦。
刚结束彩排，田榆阳就说他稳了。
“别奶啊，”杨风语笑，“我也不求冠军，到时候麻烦舞美老师把歌词打出来就行。”
“你爸要来啊？”田榆阳一脸诧异。
杨风语眼神闪烁，“应该……会来吧。”
杨风语不知道秦方丛单独和杨威说了什么，但杨风语信他。
“也挺好的，如果叔叔能好好看看你的歌词，说不定就真的能理解你了。你们也真的需要心平气和的静下来聊一聊，而不是每次见面都在吵架。”
杨风语耸耸肩。
第二天下午，杨风语开始做造型，一边给秦方丛发消息。
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能勉强编小辫子，造型师真就用彩色小皮筋给他编了一头的辫子，看上去很乖的样子。
当然只是看上去。
[耶耶耶：他来了吗？]
[。：嗯]
[。：在看台]
杨风语一愣。
他并不是第一个，通过扫到台下的转播镜头看到了坐在看台的杨威。看台上都是选手的亲情票，不投票，但是却有和导师一样观看效果的VIP特权。
杨威西装革履，一脸严肃的坐在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参加什么招标会。
他爸着实是个很无趣的人，否则也不会离婚。
舞台正式开始后，秦方丛就没有办法给他发消息了，只最后留了一句加油。
轮到杨风语上台，他穿着一身深色衣服，没有多余的修饰，露出的手臂洁白光滑，没有一点纹身痕迹。
然后他看向杨威，唱出了第一句。
这首歌既是写给杨威的，又是写给所有对说唱这种音乐有偏见的人。
纹不纹身，旋不旋律，迎不迎合大众，都是个人选择，都不该被定义和标签化。就像纹身的秦方丛并不是□□，不纹身的杨风语也不是标准阳光向上的好青年。
打破偏见，是杨风语一直想做的。
歌词中的质问和鼓点一起喷薄而出，直击心灵，台下的观众甚至有人忘了呼吸，愣愣地盯着台上。
他正在经历来自亲人的偏见与不满，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追逐梦想的脚步，如今他做到了，用自己的努力站在这里，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歌里最后几句，是希望有梦想的人能坚持梦想，也希望能得到亲密关系的支持，这将是莫大的推力。
一曲结束，舞台灯光熄灭，杨风语看向杨威的方向，眼眶湿润，举起话筒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鞠了一躬。
杨风语看不清台下杨威的表情，秦方丛和TAX的人却能看见。
——那张向来板着且不苟言笑的脸，在此刻也松动几分，似乎为之动容。
秦方丛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很想起身去拥抱台上的杨风语，可是他知道不可能。
于是秦方丛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灯光缓缓亮起，杨风语和秦方丛对上视线。
台下的观众在投票，屏幕上的数字在滚动，杨风语却只看着秦方丛，用口型说道：“谢谢你。”
在已经表演的四个人里，杨风语排第一。
而一共只有六个人，也就是说，只要剩下两个人票数不超过杨风语，他就能拿下冠军。
秦方丛心里清楚，杨风语稳了。
可是他面上没有透露分毫，只是在举起话筒时低头轻轻笑了一下，说：“你的进步很快，期待你走向更远的地方。”
杨风语的未来可期，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他有天赋，也不放弃一丝一毫努力。
杨风语也举起话筒朝他笑：“谢谢。”
剩下两个人唱完，杨风语的票数还是压倒性的第一。
杨风语平复好心情，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上舞台，两边是绚烂的舞台烟火。
如果说遇见秦方丛，让杨风语看到了自己实现梦想的可能性，那么他今天走到这里，已经距离秦方丛很近了。
杨风语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发表感言，他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秦方丛身上移开，看向杨威，看向TAX，看向台下那些陌生却又热烈的面孔。
“我想，也许所有人都会有梦想吧。”杨风语捧着一个巨大的奖杯，里面还插着一束捧花。
“但是梦想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只能是梦想。拿我自己打比方好了，追梦的过程就是一意孤行再加孤注一掷，很冒险，很不现实，我爸天天都在骂我，对吧。”
镜头扫到台下的杨威，后者原本柔和几分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盯着镜头。
“我能理解他，但是他似乎一直不相信我能做到。可是我并不是单纯的做梦，从我有这个梦想开始，我就一直在努力朝它靠近。如果你真的足够热爱，而不是空想，那就去做吧，总会碰到志同道合的兄弟，也会碰到那个义无反顾支持你的人的。”
台下的兄弟一阵受不了似的恶寒，听见最后一句又不约而同地起哄，杨风语剜他们一眼，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对了，明晚在这里，TAX厂牌巡演第二站，VIP199普票109，感兴趣的可以来看啊！”
“喂！！”台下有人受不了了，“怎么这种时候还卖票啊！！”
杨风语俏皮地扫了眼秦方丛，“不忘初心。”
录制结束，杨风语刚回到后台，就被一只大手拽进更衣室的隔间，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吻。
秦方丛吻得凶狠，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
杨风语和他一样激动，结束后两人都呼吸急促，目光灼热地看向对方。
“找我有事吗？Sapling老师？”杨风语故意问道。
秦方丛眸光一暗，“杨叔找你。”
“那你亲我干什么？”
“忍不住了。”
这么一来杨风语也忍不住了，红着脸推开他。
让杨风语没想到的是，杨威带他来到一家高级餐厅，郑重其事地给他道了歉。
或许是音乐的力量，或许也有秦方丛的努力，总之杨威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言辞诚恳。
“我的确没有试图去理解你，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你所热爱的事情，是爸爸不对。”
这样一来杨风语反而有点不习惯，整个人都别别扭扭的。
“我曾经觉得你不务正业，却没有想过究竟什么叫做‘正业’，小秦之前也和我说过很多次，我都固执己见。来之前，包括今天晚上，你的音乐让我感触良多。苗苗，很抱歉，爸爸没能成为支持你的力量。”
“苗苗，你让爸爸很骄傲。”
杨风语鼻尖一酸，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行啦行啦，多大人了还叫我小名……就当历劫了，您不和我较劲我说不定还没这么逆反呢，再说了，当初还不是您找的秦方丛，他可厉害了。”
杨威有些诧异：“这你可别乱说，当初可是你小树哥哥来找的我，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啊？？他找你说什么了？”
杨威冷哼一声，“说他喜欢你。”
杨风语噗的一声，猛地呛了一口，“什么东西？？”
“在一起了吧？”杨威眼皮一掀，问道。
“不是……您怎么这么淡定？？不是还没合法吗？？”
“小秦是个踏实孩子，我也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在乎你，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大功夫来劝我，你和他在一起我放心。”
杨风语还是一脸诧异。
“我之前反对你把音乐当事业，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在事业上能算得上成功，有发言权。但是在爱情和婚姻上，我本身就是个失败者，哪有资格干预你啊。”
“爸……”
杨风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餐厅的大灯突然灭了，只剩下每桌的顶灯。
这是西城最好的高档餐厅，停电是不可能的。
环顾一周，发现居然只有他们一桌。
杨风语几乎瞬间想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听见了熟悉的旋律——《私有浪漫》
只不过伴奏被改成了吉他曲，声线压得更低。
杨风语一脸震惊地回过头，看见秦方丛抱着吉他，坐在店内原本弹钢琴的位置，低声唱着歌。
“卧槽……”
杨风语彻底傻了。
秦方丛唱完一首歌后，把吉他往旁边一放，就大步朝杨风语走来，在他身前单膝跪地，不知从哪掏出一枚戒指，不带钻的那种。
“苗苗。”
“要和我结婚吗？”
秦方丛郑重地问，杨风语刚伸出手，后方却突然传来礼花爆炸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亲什么亲，直接礼成，送入洞房！！”
杨风语回头一看，林飞和田榆阳一个跳的比一个欢，程稳和程赢一脸看好戏，剩下几个负责放了一地的小礼花。
“啧！”杨风语白了他们一眼，指尖突然被捏住了，一低头，秦方丛直勾勾地盯着他，戒指已经套了上去。
“你干什么！我还没说我愿意呢！”
杨风语故意笑道，又扫了眼看好戏的众人，“还有你们也是，也太夸张了吧，国内还不合法诶？我还没到法定年龄诶！入个屁的洞房！”
众人不管不顾地继续起哄，连带着杨威也在笑。
已经和秦方丛入过洞房的杨风语红着脸低头去看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小声却坚定地说道：“我愿意。”
“不合法也愿意，”杨风语看向杨威，“谁来拦我都不管用。”
秦方丛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起身把人拥进怀里。
“ohhhhhhhhhhhhh！！！”
“苗苗。”
秦方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喊道。
杨风语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主动开口，几乎和秦方丛同时说道：“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