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朝骨节分明的手捧着裴新玖的脸颊，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没买到坐在一起的车票。”
向明朝前半句话说得意味不明，女学生看着他娴熟地捧着旁边帅哥的脸的姿势，又看到他后脑勺那根闲散慵懒的辫子，瞬间明白了过来，脸反而更红了。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直男啊。
女学生：“可……可以，当然可以！”
果然帅哥都是跟帅哥谈恋爱的。
停顿的那一下不就是把“男朋友”的第一个字含糊过去么？
换个位置换搞到真的，并且是颜值双高的，值！大值特值！
向明朝告诉她自己的位置，女学生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最后捂着脸跑了。
向明朝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并不想解释。他动作极轻地在位置上坐下，裴新玖的脑袋被他安分地摆到窗户边框上，除非列车颠簸裴新玖要撞上窗户，他会伸手扶一下，其他时间都保持的适当的距离感。
快到站时，他才把裴新玖叫醒。
裴新玖朦朦胧胧醒过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问：“你怎么坐到这里了？”
向明朝看向那个盯了他俩快一路的女大学生，说：“那个女生晕车说想坐窗边，问了一圈刚好问到我，我就跟她换了。”
裴新玖刚睡醒还不太清晰，不疑有他。
下了车，两人在车站外的面馆里吃了一碗兰州拉面，向明朝放下筷子，问：“你要先回家还是先回公司？”
裴新玖抽了一张纸擦手：“直接去公司，还有半个小时会就要开始了。”
“我送你过去，等我去车库取个车。”
裴新玖原本想拒绝，但是时间紧迫，只好搭了他的顺风车。
-
游戏要在5月20公测，裴新玖这两天又要关注游戏进展，审核策划案，开各类大大小小的会议，还要出去谈商务合作，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拿下了周四计划好的商务合作，前脚刚到家，后脚手机就响了。
给他打电话的是动效组的成员，沈北年。
“新爷，聚餐就等你了！人都到齐了！”
“什么聚餐？”裴新玖反问。
“就知道你忘了，今天我不是生日嘛，之前说要一起去海底捞的，你快过来！欸对了，今晚好像要下雨，你记得带伞。”
裴新玖想起生日聚餐这茬儿之后，看了一眼时间，下一班车还有五分钟到站，直接出了家门，一边锁门一边听沈北说话，压根没听清沈北说了什么：“是上次订好的那家海底捞是吧，我现在就过去。”
从商城的电梯上去，裴新玖就在电梯对面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沈北年憨笑道：“不愧是我新爷，这速度杠杠的！哦哟，怎么还这么正式穿了西装？走吧走吧，待会儿锅底都烧干了。”
裴新玖没好意思跟他说西装是为了出去谈合作穿的，他回家根本没时间换。
这一桌有二十几个人，全是他们项目组的同事。乙女游戏女职员居多，一眼望下来，男的加上裴新玖也才五个，全是敲键盘的。
裴新玖因为迟到，被起哄喝酒，他也不推脱，毕竟裴新玖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他一连干了三杯冒着白沫的啤酒，众人才肯放过他。
酒过三巡，女生们就吵着要玩游戏，二十几个人的饭局，真心话大冒险永远不会过时。
裴新玖一直是个游戏黑洞，开局啤酒瓶就直指自己。
裴新玖：“……我选真心话。”
大冒险他之前看沈北他们做过，这些女生喝多了什么要求都能提出来，比如让你去要一个陌生男性的联系方式，当着一群人的面公主抱起另一个男的，还要说一句我爱你……
美术组组长俞又又暗搓搓地搓手：“说吧，第一次暗恋的女生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可太好答了，裴新玖毫无负担：“没喜欢过哪个女生。”
他确实没喜欢过什么女生，除了高中毕业那段不太好的暧昧经历……
裴新玖高中毕业，整天就跟无业游民一样打游戏，在网上认识了不少人，还跟一个御姐音的女生在游戏里绑定了情侣关系，因为对方游戏技术也很好，两个人格外聊得来，结果后来裴新玖发现对面是个拿变声器骗他的男的，气得裴新玖当晚就退了游。
俞又又：“那你所知道的第一个喜欢你的人是什么样的？”
裴新玖：“你这是两个问题。”
俞又又：“男人干嘛那么玩不起？”
裴新玖：“喜欢我的人有点多，印象都不是很深刻。”
俞又又不依不饶：“那就说你印象最深刻的。”
“我想一下。”
向明朝初中的时候没张开，斯斯文文的，但眉宇英气；很温柔，声音好听，一直是学校各大晚会的主持人，虽然是被迫的；有原则，但原则在自己这里，彻底作废。
裴新玖总结道：“好看、温柔、声音好听。”
俞又又恍然大悟，一脸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就是甜妹，乖乖女那一款的呗。”
俞又又八卦道：“怎么样怎么样，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裴新玖喝了一口刚倒上的啤酒，眼睫低垂。
“还联系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裴新玖这边。
裴新玖舔了舔唇边的白沫，淡嗓道：“没有后来，八年没见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好奇心被浇灭了一半，只有俞又又还不死心：“为什么啊？”
裴新玖夹了一块肥牛进锅里涮，漫不经心道：“还能为什么，我不喜欢总不能吊着他。”
-
高一那年暑假，初中班里安排了一个同学聚会，所有人都去了。
裴新玖上的是一中，暑假都得补课，那天一下课老师都没走远，他拿着一早就签好的假条，“唰”地一下提起书包跑了。
一出校门，就看到说好要等他一起的向明朝，裴新玖从背后扑上去环住他的肩膀，向明朝一不留神就被压弯了腰：“你这样，没点经验的人都得被你吓出半条命。”
裴新玖吓人得逞，幸灾乐祸地笑着。
他和向明朝一起走在林荫道上：“没经验的人又不是向明朝。”
“你啊。”
裴新玖仰头看天，唉声叹气道：“说实话，要不是班级聚会每个人都得去，真的不想见到某些人的嘴脸。”
“你不去招惹他，他能来招惹你？”
“他自己球技烂，被虐几次还记恨上了。”裴新玖不服，“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行行行，新爷说得是。”
包厢里闹哄哄的，跟当年三班有的一拼，先前班里比较闹腾的男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爸爸！这儿！”童年冲他俩招了招手，“别人同学聚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怎么就穿个校服？”
“刚下课就过来了，特地签了假条来看你的，感恩戴德吧。”裴新玖穿过人群，走向童年旁边的两个空位。
童年：“别人高三了才当狗，你怎么上了一中就成狗了。”
裴新玖：“你他妈才狗，不孝子！”
这张桌子上有十几个人，全是裴新玖初中一起打球、抄作业的哥们，一年没见了，不过刚见面就直接跳过尴尬，什么八卦都聊，还时不时搞点颜色。
裴新玖吃着向明朝递过来的西瓜，耳边的八卦声突然停了，他疑惑地抬起头，某个他一点都不想见到的傻逼拿着一瓶啤酒径直走来。
傻逼年级倒一：“裴新玖，什么时候再一起约个球？”
裴新玖吐掉嘴里的西瓜子，用一种极为厌烦的目光看着他：“你那个技术，你约球还是球约你？”
倒一也不恼火，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向明朝：“你俩关系还那么好啊。”
裴新玖一跟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缺说话就头疼：“有屁启奏，没屁跪安。”
“小的这次还真有东西要呈给大人你。”倒一长得贼眉鼠眼的，说话的时候一股子发霉的猥琐相。
裴新玖：“滚吧，不看。”
倒一：“不看？不看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你是不是听觉性失语症？”
倒一当然听不懂这种高中生物的专业术语，把目标转移到了向明朝身上：“向明朝，你最好害怕点。”
向明朝眼皮一跳。
倒一笑得很邪恶：“裴新玖啊裴新玖，你还敢坐在向明朝旁边啊，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你是真不知道你推心置腹的好兄弟对你怀的什么心思？”
“你要不来看看向明朝给你写了什么？”倒一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折成小长方形的横线纸，“向明朝，你确定现在不紧张一下？”
倒一不嫌事大：“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向明朝初三的时候，在数学作业本里藏了什么？”
向明朝瞳孔骤缩，裴新玖都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铁质凳脚摩擦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向明朝踹翻铁凳，拽住了倒一的衣领。倒一面露狰狞，摇了摇手里的纸：“裴新玖，你保证不会后悔的，不看就真的吃亏了……”
那是裴新玖第一次见向明朝打架，向明朝平时不喜欢运动，一切会出汗的运动他都不喜欢。但是向明朝跟倒一撕扯在一起的时候，额角不停地渗出冷汗。
白色T恤的前襟和后背都湿透了。
不知道混乱了多久。
“向明朝。”裴新玖一出声就把向明朝喊回魂了，可他仍旧抓着倒一的头发不放。
“别打了，”裴新玖站在原地，没有上去拉架，“闹大了更不好解决。”
向明朝果然站了起来，随后开始疯狂在地面寻找什么，裴新玖冷静地把看完一遍的情书折好，说：“不用找了。”
向明朝的心口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新玖……”
倒一从地上爬起来，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迹，啐了一口痰：“哈哈哈，裴新玖，想不到吧，你的好兄弟是个同性恋！他喜欢你！是个gay！是个基佬！我记得你一到冬天就喜欢跟他挤同一张床，啧啧啧，指不定向明朝在你睡着之后对你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裴新玖忍无可忍：“你闭嘴！”
倒一哪儿肯闭嘴，他早就看不惯裴新玖那副高高在上，被众星捧月的模样了，不停重复着向明朝是个同性恋。
“向明朝，你的字我认识……”裴新玖把情书还回去的时候手都在抖，他声音发颤，“都冷静一下吧。”
那天之后，向明朝是同性恋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不止是在向明朝的高中，这件事在一中也不胫而走，不过他们传阅的版本却是——听说了吗，新高二那个年级前十，是个同性恋，初中的时候天天勾引一个男的，把那个男的勾引成了基佬，你说恶心不恶心？
还有人说——没有吧，听说两个人都是基佬，年级前十一开始图他长得好看，结果他中考没考好，一个考了一中，一个考去了乡下，前十嫌他成绩差，两个人在饭店闹分手差点把店砸了。
裴新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有人指着他的脊梁骨，说着些闲言碎语。
他的月考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安排他去看心理医生，医生问了他很多问题，而他全程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再之后，裴新玖的成绩又回归了年级前十，班主任以为看心理医生有了效果，又强摁着他去咨询了好多次。那天离开心理咨询室，裴新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被倒一在外头的混子兄弟们围堵了。
……
高一暑假那次聚餐之后，他和向明朝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见过面，同学聚会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裴新玖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时的细节了，情书写了什么，露骨的情话还是文艺的抒情，都记不得了，向明朝成了他生命里的过客。
他和向明朝的过去，在那个夏天被一键清除了。
裴新玖又往锅里放了几颗鱼丸，隔着不断往上扑腾的热气望向对面：“都别看着我了，该玩游戏的就玩。”
后面这顿饭裴新玖吃得心不在焉的，直到啤酒瓶再次转到了自己这边。
游戏黑洞裴新玖这次学聪明了：“大冒险，任何和同性的互动都拒绝。”
餐桌上的人眉来眼去十几秒，终于沈北年开口了：“刚刚门口有个免费的美甲……”
裴新玖：“……”
沈北年：“俞又又已经排上号了。”
裴新玖：“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今天我生日，必须听我的。”沈北年这个醉鬼打了一个酒嗝，“来人，扛出去，上家法！”
--------------------
裴新玖：喜欢我的人有点多，印象都不是很深刻
写的时候觉得有点耳熟，然后想起来有一次问同桌楼上班喜欢你的男生叫什么来着。
同桌；“喜欢我的人有点多，你说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