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隔壁的杀手先生>第56章

  成排的桌椅被连拖带翻倒一地,匕首哗啦一声撕破桌布,直逼对方咽喉。

  黑发少年像一只受到威胁的猫鼬迅速后退,眼底的笑意丝毫未退。

  被激怒的小豹子一心扑在对方身上,形成自上而下的压制姿态。

  匕首反握,下一秒预备捅入他的头颅。

  可对方直接伸手挡住裘世焕的额头,将他的手大力拉开。

  “你要哭了吗,小鼻涕虫?”黑发少年大笑起来,“你从以前就这样,对吗?和那个无聊到极点的女人一点儿也不像。就连哭,就连反抗和逃跑都得别人来提醒。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想——像现在这样近距离观察一下。”

  “哥,别凑我太近,你现在和爸爸可没有半点关系了,我是指法律上的。”裘世焕眨了眨眼睛,“哦,差点忘了,爸爸不喜欢我和你接触,他会不高兴的。”

  “你还在叫他‘爸爸’吗?真不敢相信,你几岁了?居然还在跟老家伙撒娇?”

  互相对峙的手腕被两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影响,双方的小臂都因较劲而颤抖。

  裘世焕笑着按下对方的挣扎。

  “说不定是因为哥连撒娇都没人理会呢。对了,哥,好久不见。你怎么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我记得你好像改了个名字,是不是叫阿方索?不应该啊,我也杀了人,我也惹得爸爸不开心,甚至还和我喜欢的大叔谈了恋爱。为什么只有哥被扫地出门了?”

  裘昂看出了他的用意,试图从中阻挠:“世焕,够了。你们都冷静一下,今天是你的成年礼,你也不希望一切变得一团糟。还有你,阿方索,波特先生为什么会允许你回来。我甚至……”

  他看着裘世焕不悲不喜的蓝眸,有些说不下去了。

  “交易的附加条例就是将我作为货物扣留在那儿,对吧。”阿方索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你最喜欢的冒牌货不这么想,他给某个人寄了一些东西——试图引出我,然后借机报复你,可怜的老东西。你被他温顺的外表骗了,想知道是谁带我来的吗?”

  “你做了什么,世焕。”

  裘昂冷声质问道。

  裘世焕像小猫一样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父亲。

  “我联系了久屋律师——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帮我,怀着愧疚感帮我。爸爸,真对不起,我就是想给你添麻烦。”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吗?你是想毁了爸爸吗?”

  “嗯!”裘世焕很高兴地点点头,“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阿方索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老东西,别再来打搅我们了。你已经是过去式了——冒牌货,我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真不妙,老东西以为摆脱了我,却还得面对一个同性恋的儿子?小鬼,你为什么喜欢男人?他们杀起来有什么特别的?”

  即使被骑在身下,阿方索还是嗤笑一声,面不改色地扣住裘世焕的手腕。

  两个人在极近距离内互相牵制。

  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血肉横飞。

  裘世焕朝他吐了吐舌头:“哥果然很无聊啊。再说我的脸那么可爱,和喜欢的叔叔谈恋爱好像没什么不对吧?还是说——哥你在嫉妒?”

  “还真敢说。”阿方索笑了起来,“你比以前活泼多了,让我更想……”

  “一片片拔掉你的指甲——”

  不知何时,阿方索从袖口翻出一把极薄的手术刀,几乎在裘世焕反应过来的瞬间纵向切开了表皮,鲜血划拉下来,他放声大笑。

  而裘世焕眼睫低垂,匕首斜着捅进黑发少年的肩胛,逆时针转动握把。

  阿方索借机一刀刺入他的手臂肌腱,松开刀柄,伸手抓向裘世焕的眼睛。

  “让我看看,当你没了这张脸,这双眼睛,你到底还有什么资格,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裘世焕冷笑着攥紧匕首,在对方的肌肉里深深剜动。

  “说得很对。哥,那么我姐姐的帐,我们也是时候该算一下了。”

  -

  “够了,给我停下!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裘昂似乎没有想到两人一见面就会大打出手,直到阿方索掏出手术刀回击,他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这位父亲立刻要求保镖上前阻拦孩子们。

  得到主人的指令后,几名保镖开始进行干预,试图用力道拉开双方。

  由于处在正上位,有更多双手前去制止裘世焕。

  他们不顾一切按住少年的肩膀,抱起他的肚子,将他拼命往回拉。

  就在匕首偏斜的瞬间,阿方索瞳孔猛缩,像一只窜起的兔子般挺起上半身,袖口再度滑出一把手术刀,右臂自下积蓄出巨大的力道,猛地刺向裘世焕的脖子。

  裘昂的脸霎时变得苍白。

  在一切人为阻挡都变得无力的瞬间,在那道寒芒即将划开少年脸颊的瞬间,一声枪响,忽然孤寂地回荡在宴会厅上空。

  手术刀应声而落。

  阿方索怔怔地看着裘世焕被拽离,又惊讶地看了看自己手掌上的血洞。

  血迹正在扩散,子弹可能卡在掌骨之间。

  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恐怕他会完全失去这只手的控制权。

  一想到这里,阿方索不免笑着仰头望向子弹的源头。

  ——二楼的栏杆处,有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慢慢撑起了虚弱无力的身体。

  搭在扶梯上的手掌划出一道血痕,他好像受伤不轻,半边衣服破破烂烂。垂在手边的枪支还冒出一阵浓浓的硝烟。

  “别碰他。”枪口稳稳指向阿方索。江彧深吸了一口气,眨动着快要粘连在一块的眼皮,“你这早该烂在监狱里的畜生。”

  裘世焕一脚踹翻了身旁的保镖,原地蹦跳两下,一边挥舞手臂一边委屈地吸鼻子。

  “大叔!大叔!我在这里——快看这里嘛!”

  江彧皱着眉头看向他身上的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

  裘世焕指着地上的阿方索,大声告状。

  “这个应该烂在监狱里的坏蛋不仅打我、欺负我,还用刀割我的手。我受伤了,大叔——”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长度,“你看伤口都这么深了,我还流了好多好多血。呜呜,大叔,好痛哦,快朝他的脑袋开一枪……”

  “乖,一会儿带你回去吃烤鸭。”

  “嗯嗯!”

  裘昂有些不乐意了。

  “江警官现在是在对我的儿子说话?”

  “你的儿子?开什么玩笑,你和地上那个都应该在监狱里等死。”江彧咬牙切齿地吼道,“裘昂,因为你的私生子不尽如人意,因为他的叛逆和所作所为超出了你的预期,所以你才想要一个听话的养子,所以你才选中了世焕,难道不是吗?”

  裘昂向保镖下达指令。

  “把他带下来,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不管他是死是活,别让他在那儿丢人现眼!”

  “我倒要看看了。”裘世焕冷笑着扫视一圈,然后对上了父亲错愕的眼神,“——谁敢?”

  江彧的叙述如同审判一般降下。

  “——可你似乎没想到这孩子还有一个姐姐,一个想方设法也要留在他身边的姐姐。裘昂,那是他的姐姐,不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跟你和你儿子没有什么不同。她不是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去留的,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你一根根拔掉了天使的羽毛,却还要质问他为什么飞不起来。”

  ***

  风景、静物与肖像画构成了房间的四面高墙。

  江彧用床单将失去意识的金佑喆捆了个结实,控制在房间角落。

  避免对方从昏迷中苏醒,突然发难。

  他拨通报警电话,说明了一下大致状况,然后撑扶墙壁缓缓起身。

  纸张上稚嫩的笔触牢牢攥住了他的眼球,绘画者的风格夸张却具有丰富的创意与幻想。

  一张水彩绘制的小夜莺躲在金色的画框底下,下方标号是数字“1”。

  而画面的右下角,一点细微的痕迹引起了江彧的注意。

  他凑近去看,发现那些痕迹像是钢笔用力刻下的,连纸张背面都透出了隐约的字迹。

  江彧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什么非比寻常的发现后,他迅速找东西将画框破坏,拆下了里面的水彩画。

  在画作的背面,有一行钢笔字。

  用的是罗马尼亚语。

  【如果你看到了这幅画,就意味着我成功了。他们没能处理掉我最后的遗产,他们也没有发现我在画布后留下的一切。我是E,但我不清楚你是谁,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托付你一些事情。倘若你愿意,请按照顺序翻阅下去吧,我不希望这些故事被我带进坟墓里。】

  江彧怔愣着拆解了第二个画框。

  那是一窝蜷缩着的小猫。

  【冬堡孤儿院是阴谋的摇篮,是当权政党将政敌或竞争对手杀死,并将他们的孩子送到孤儿院严格控制起来,借此抢夺财产的一种手段——联邦境内还存在无数个冬堡,它们有着不同的名字,却干着相同的勾当。】

  【孤儿院的负责人会将这些失去利用价值的孩子们秘密送给支持者,或者不同阶层的有钱人。孩子们被送到那里,运气好的成为风光满面的养子,运气不好的,可能活不过一个星期。】

  【我见过其中一个男孩,他的尸体推到太平间时,浑身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据说死因是心脏骤停,可他看上去像被注射了某种强烈的致幻剂。身上全是瘀伤,我甚至找不到他的舌头。为此我总是惴惴不安,我不希望我的弟弟变成众多尸体中的一员。】

  强烈的致幻剂?

  江彧的心口忽然涌起一阵诡异的错觉。

  是“荞麦”吗?

  江彧猛地咬住了嘴唇,他发了疯般将墙上所有的画框砸碎,攥着一张张飘落而下的图画。

  在空无一物却多如繁星的画框之下,在圣母浮雕破碎的注视里,他静静跪坐下来,手指颤抖得厉害。

  【收养我们的是一名政客。连日的噩梦一直在困扰我,因此我偷偷观察着他。】

  【那个人看上去很喜欢我弟弟的眼睛,我想,他可能是来找一个替代品的——但我弟弟很害怕,他年纪太小了,几乎是从有意识的时候开始就待在孤儿院了。所以他很内向,也很胆怯,总像只担惊受怕的小麻雀。】

  【因为这样,我抱着他,求那位先生照顾好我的弟弟。他答应了,同时也收养了我。我弟弟很高兴,可我知道,他并不想要我。因为这个人看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这样也好,至少我能照顾我弟弟,无论他有哪里做得不好,我都可以替他求情,替他请求原谅。你见过我弟弟吗?他真的很漂亮,是我黏人的小天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有成就感的宝贝。】

  江彧看着落款的日期,心脏几乎要挣破胸腔。

  时隔六年的对话,这个已然死去的女孩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述说着旧日的过往。

  【裘先生对我弟弟很有耐心,尽管他总是因为紧张犯错,可先生没有追究,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在做完别墅的工作后,我和弟弟也频繁见面,直到一天晚上。裘先生找到我,他警告我——让我最好离我弟弟远一些。】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能惹先生生气,否则我会被赶出去,我弟弟也会受到牵连。我到处打听,终于从女佣那儿得知了一件事,我弟弟有了新的名字,他叫世焕。】

  【慢慢的,先生越来越厌烦我,我想这和我弟弟有关。他一直都在想念我,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我们也从未分开。我很想告诉他,不要在意我,不要在先生面前提到我,也不要任性。】

  【可他就是一只小小的雏鸟,睁开眼的时候,他见到的就是我。这样幼小的孩子根本离不开我。我依旧无法避免被裘先生所厌恶。他交给我新的工作,打发我离开别墅,来到了红顶山庄,也就是这里。】

  【来之前,我听说过一些红顶山庄的故事,它原来的女主人上吊自杀后,山庄作为遗嘱的部分财产,转入了裘先生名下。先生不常来到这里,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指令。我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带着我对世焕的想念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一位女佣找到我,让我在午夜时分前往一处花园。】

  【我还想要追问具体的事项,可她拒绝回答,我只能盯着时钟,坐在椅子上又惊又怕。】

  【午夜的钟声一响,我便离开了房间。】

  【在花园的尽头,我见到一个男孩。他有着黑色头发,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和我弟弟差不多大,可是性格特别糟糕。他对我的脸大肆批评,还夹带着对世焕的不满,我没有反抗,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他就是山庄女主人的儿子,同时,也是裘先生的儿子。】

  【他要我跪着爬到树后,我照做了。他让我用牙齿咬住一个裹尸袋,我照做了。他强迫我用双手刨出一个土坑,将袋子掩埋进土里,我照做了。】

  【——因为他在我的耳边威胁说,如果我有一丝反抗,他就杀了世焕,让我亲自处理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