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隔壁的杀手先生>第24章

  都民灿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无论是对江彧,还是对“海狼”。

  因为这个人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无悲无喜地走完了一生。

  故事的开始,那个一身灰色直筒风衣,脚踏军靴,叼着一支雪茄的褐发男人意气风发地推开宿舍门。

  门吸被撞成两段,灿烂的阳光像门边一整排的芦荟花盆,摔得找不回原本的形状。

  玻璃镜面上有光芒碎在他鼻梁的两侧。

  那时江彧还少不更事,见有人进来,就呆坐在电脑前。

  “你找谁。”

  男人四下看了看,摘下墨镜。

  “这地方真小……对了,就是你骇侵了校园网,修改了学生会公投的候选人票数?”

  江彧默默将头转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查过了,你们学校的网站至少加密了五十多层,全被你破解了?你是自学的,还是别的什么人教你的?我记得你们系没有这门课。”

  男人自说自话地走了过来,钉靴轧在木板上,每一脚都铿锵而沉稳。

  “对了,没人提醒过你吗?干坏事的时候……”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盖上了江彧面前的笔记本。

  那根还没抽完的雪茄,对着江彧的指缝按了下去。

  “可不能留下痕迹啊。”

  -

  他只是单纯看不惯学生会以权谋私。

  却没想到会惊动联邦安全局FSA,将自己卷入更大的麻烦当中。

  在篡改数据这件事东窗事发后,FSA就为江彧办理了退学申请,并且有意掩盖了他的行踪,安排他在都民灿身边修习。

  都民灿是FSA-09行动组的传奇人物,他是国际黑客组织的Chaos,又是追踪、侧写与犯罪大师。前些年因左手腱鞘炎复发退役,而后担任了为期一年的新兵教官。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六年前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途中,与FSA彻底失去了联系。

  直至FSA-06行动组解散,都民灿的生死,也仍旧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江彧很清楚,裘世焕只是投石问路。

  因为他确实稳赚不赔,也确实没必要履行真正的合作关系。

  但江彧依然很庆幸。

  一个不值得信任,但只要喂饱肚子,满足需求,总能从嘴里榨出点什么出来的危险人物。

  现在,真真正正地属于自己了。

  ***

  不知做了什么梦,江彧一觉起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乏得不清。

  兴许是昨晚喝得太醉了,身体代谢不掉过量的酒精。

  他呻吟着将脑袋埋进枕头,手臂下意识想要搂过身边人。

  但手掌抚过起皱的床单,一片冰凉。

  空空如也。

  江彧睁开眼睛,宿醉造成的心悸让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头痛、眩晕甚至肝脏不适,视线怎么也对不了焦。

  枕边只留下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

  裘世焕的中文字写得潦草又差劲,因此,他用的是江彧勉强能看懂的中韩混合文字。

  收货地址是23区一家律师事务所,收货人叫久屋。

  这么说来,今天好像是工作日。

  因此,江彧抬头看了一眼挂表指针,立刻火急火燎地下床拾掇起东西。

  上午的行程已经决定好了,他会要求以专业运输方式对待这幅画,直至将它安全送到久屋手里。

  算算时间,大概填写完寄送地址,确认信息填写无误,他就必须即刻启程,前往D-2171工厂。

  冲进浴室洗漱时,江彧注意到昨天刚被拆解的绿松石戒指此刻还戴在手上。

  自从监控及窃听装置被发现,裘世焕就好像失去了某种巨大的兴趣。

  他不再关注戒指,也没有选择将之回收。

  现在,这枚戒指依旧套在江彧的手指上,仿佛一个无声的誓约。

  很显然,对方也清楚没必要监视自己。

  信任真是不敢想象的东西。

  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交锋甚至第一次试探的时候,江彧从没想过信任这个疯子。

  这个半夜闯进他的家,把他打个半死不活,神神叨叨的小疯子,如今是他的重要线人了。

  裘世焕是什么样一个人呢?

  一个恐怖的,明知不屑于杀你,却会动用暴力在你身上作画,兼具天真与残忍,精神极度不稳定的人。

  和裘世焕相处,绝对不能太翻旧账。绝对不能对他的好奇心,对他的所作所为产生任何质疑。

  必须事事依着他来。

  不然,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

  与镜子里的倒影仿佛对峙,江彧打开镜子后的拉门,拿起了第二格里的一把剃须刀。

  纤薄的刀片贴在下颚处,只要角度正确,稍稍压动即能划破皮肤,切开毛细血管。这是都民灿教他的,要善于从生活的细节找寻武器。

  但江彧并不想被训练成武装人员,他宁愿坐在办公室,安安静静做着与死亡毫不相干的闲职。

  刀片向右侧刮梳,他出神地看着镜中人,想起被酒精浸泡得有些褪色的画面。

  ——可能就在几个小时前,连回忆都近在咫尺。

  -

  戒指在对方白皙柔软的皮肤表面留下印痕,拇指的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很快从腰窝移到了后腰位置。

  手指向下,按在极富肉感的腰下。

  裘世焕泪眼汪汪地望了过来,嘴唇嗫嚅着,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个小疯子意外地有着一具敏感的身体,哪怕一点刺激都能搓去他浑身的傲气。

  对于人类来说,越是神秘高傲的生物,靠得越近,姿态伏得越低,后果就越是致命。

  他必须承认,自己是一个躲不过世俗欲望的凡人。

  裘世焕就是那只危险的花豹,江彧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接近这样的危险生物。

  保持距离,必须要保持距离。

  但他无法抗拒危险生物的主动靠近,无法抗拒对方躺在自己身下,露出毫无防备的肚皮。

  感受到掌心下柔韧的腰身瘫软下去,江彧挑了挑眉。

  在对方有心的默许与引导中,手指向着外侧,自后掰开了紧张的双腿。

  “啊,大叔……别往里看。”

  呻吟夹杂着痛苦或欢愉。

  兴许是手上力气大了,那些稚嫩的肌肤都被拇指压得深凹下去。

  裘世焕挣扎着想拍开他,可手指在半空就被抓住。

  江彧攥紧对方的指尖,凑到鼻子下方细细啄吻。嘴唇含过每一颗宝石,每一条纹路,甚至连指腹都没有放过。

  “腿别这么紧张,放松些。”江彧压抑着某种情绪,喉咙灼热得仿佛淌过岩浆,“我不往里看。”

  大腿怯怯地分开。

  拇指按着内侧的穴位。

  但江彧难以自控,他的手指开始有目的性地向上打转,直到在腿根处暗示性地按了一下。

  “啊……不要这样。”裘世焕的身体几乎弹起来,他咬着枕巾,腰却软得半点都直不起来,“大叔,这样好丢人啊,饶了我吧。”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热切地快要溢出泪液,嘴唇红得像烂熟的苹果,“只要大叔饶了我,我就做个乖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

  江彧猛地掬起一捧凉水,将脑子里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全都泼散。

  那是他的证人,他疯疯癫癫的合作者,暴力至上的小怪物。

  除了这层似近似远的关系,什么心思都不能有。

  不然,会死得很惨。

  他迅速离开浴室,穿上衣物,带着来时的行李推开了客房的门。

  下到一楼,准备结清宾馆费用,江彧却被前台告知,一切款项一早就由同行的另一位男士结清了。

  对方只留下了一张贴纸。

  江彧无比忐忑地展开被折成五角星的鹅黄色贴纸。

  笔迹龙飞凤舞。

  【大叔,我肚子好饿,可是大叔睡得太熟了,我只能一个人去吃早茶:(

  啊,对了^p^——能不能顺路给我带一杯奶茶?我在东商业街最有名的那一家,快来找我!】

  江彧忍不住笑了一声,沿着折痕重新叠好贴纸,收进贴身的上衣内兜。

  微笑着向前台道过谢后,他大着步子迈出酒店,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一群肥硕的白鸽从窗户、屋顶与线缆之间振翅飞起,向着远处四散而逃。

  自动门在身后关闭的一刻,江彧仰起头,望向头顶万里无云的蔚蓝。

  “今天是晴天啊。”

  ***

  邮局地处办公路段,距离东商业街和奶茶铺不算远。

  有老式书店、古玩店,整体是中欧混合式建筑,屋顶上站了一排白鸽。

  江彧随便找了个早点摊买了两个白馒头,一边避让着中央广场喷水池的大白鹅,一边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拐过一条做时装生意的街,很快就到了一处教堂般的建筑前,这里就是邮局。

  江彧走到柜台前,前台满脸笑容地和他打了招呼。

  “你好,先生。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吗?”

  “我想寄一幅画。”他说,“寄件人的名字就写……博朗。住在南新街729号,这是我想要寄送的地址。”

  他递上纸条。

  前台低下头,核对起地址和收件人。

  “跨区邮寄可能要收取相应的手续费。”

  “无所谓,只要能把东西安全送达。”

  “请在这里填写相关信息。”她递上去一张表格,交给江彧一支圆珠笔,“您看上去心情很好,这么大的东西,是寄给朋友的吗?”

  “当然,不然还有谁值得我这么做呢?”

  江彧很快填写完个人信息——当然,都是博朗的。他的真名,住址可不能出现在这种需要严格筛查的东西上。

  “这东西很珍贵,希望你能将它当作易碎品处理。费用不是问题。”

  “我了解了。还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我想,暂时没有了。感谢您的关心,女士。”

  江彧又对她笑了一下,缴纳现金后转身离开邮局。

  从邮局出来,往裘世焕所在的东商业街只有大概二十分钟的路途,江彧决定徒步过去。

  一出门,他又忍不住掏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随意地点起了火。一边左右活动肩臂,一边自电器店的橱窗前信步走过。

  橱窗里摆了近二十多台液晶电视,大小不一,全都在播放同一个频道。

  他刚吸下一口,连神经都没开始舒缓。嘴唇只是微微张开,吐出一股白烟的瞬间,数十台电视同时发出一种女声。

  【日前,杀害前财政委员乔迎生的嫌犯已经被警方抓获,考试院内发现作案凶器,经指纹核对,嫌犯与现场残留指纹相吻合。】

  江彧还是夹着烟,但视线几乎要黏在电视画面放送出的几张照片上了。

  【据警方透露,嫌犯是其中一名遇害女性的家属,此举可能意为报复。】

  戴着口罩与鸭舌帽,海潮般的镁光灯此起彼伏。那个被司法机关严格履行着隐私权,拷上镣铐,被一左一右的警察押进警车后座的人。

  并不是裘世焕。

  怎么回事?

  江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始至终,裘世焕都没有说过,是自己杀了乔迎生。

  他只是很模糊地、玩笑般地给出一种解释,而后引导自己进行了错误的判断。

  【因为我想杀了他。】

  正是这句话,正是他有意无意展露出来的自信。

  所有的方向都错了。

  裘世焕的动机,很可能不是自己想得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