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隔壁的杀手先生>第20章

  头颅软软地垂着,整体呈跪姿,膝盖向两边打开。

  裘世焕一边哼歌,一边捧起肥皂泡泡,鼓着腮帮子全神贯注地吹动。

  “大叔,这个突然翘辫子的叔叔说,追踪器在小姑娘的牙齿里面哦。”他扒开嘴唇,敲了敲上颚几颗右后槽牙,“是不是得拔出来才能知道具体位置?”

  “工具箱在卧室的衣柜里,最上面一格,里面应该有老虎钳。旁边就挨着一个医疗箱。”江彧背对现场,热得直接脱掉了上衣,“医疗箱里有麻醉和医用酒精,现在拔下来,极有可能伤口感染。”

  “这个人怎么办?他块头好大哦,但是胆子好小。”

  裘世焕指着男人的尸体,笑得没心没肺。

  江彧叼着一截烟蒂,视线几乎要揉进瓷砖的污渍里。

  “我认为他可能被注射了一种可能导致心脏麻痹的药物。很可惜,他本来能成为我们接触世界树俱乐部的唯一联络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大叔。”裘世焕抱着膝盖,“在更大的利益面前,谁都可能在你背后捅上一刀——孤军奋战,才是最有意思的。”

  “有些时候,有了风险。投资回报才会更丰厚。”

  “要开始说教了吗?我可是保护了大叔,居然对救命恩人说教,讨厌。”

  裘世焕撅着嘴,有些不大高兴。

  “是啊,我的救命恩人还拿枪指着我呢。太子爷,要不要我多夸夸你?”

  “那个啊。他肯定没胆量开枪的。”裘世焕背着手笑了,“人类在极度恐惧之下,能做出的所有反应都在预测内了。大不了,就是大叔你脑袋上开一个洞。”

  “……太子爷,能告诉我,你这十几年来,到底杀了多少人?”

  “为什么要问这个。”裘世焕抿着嘴唇东张西望起来,“难道附近有录音笔吗?——这个,是不是叫诱供!大叔,诱供不能作为证据吧?”

  “没有。”江彧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我只是很好奇。你的枪法,行动力甚至各方面的表现,都不像会因为障碍物而失手。所以在酒店的时候,你是故意没杀李元夕?”

  裘世焕委屈地用食指指节抵着嘴唇。

  “都说了那是失手。大叔居然不相信,我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别吃手,细菌。”江彧走过去,拉下对方的手指。他俯下身,紧紧盯着裘世焕的蓝眼睛,“包括在俱乐部。你持有武器,却没有对现场其他人下手,也没有试图引发慌乱。为什么?”

  “因为大叔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会这么做。”裘世焕依旧笑着周旋,“大叔,还要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吗?快点,我们得把尸体处理掉吧?要不然,你的麻烦会越来越多哦。”

  “答应我,别再那么做了。”

  “大叔指的是什么?”

  “杀人。”江彧很认真地看过来,“无论你杀的是谁,剥夺生命权的性质都比任何刑罚严重。这是一条根本没有尽头的路。”

  嘴角耷拉下来,裘世焕面无表情地问道。

  “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说教?”

  “我曾以为你无药可救,以为你会无差别杀死任何人。”江彧想到金佑喆,想到令自己困惑的一切,一时欲言又止,“现在想来,你可能只是一个是非观错乱的孩子。没有正确的引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和朱鹮科技……”

  “——大叔,你搞错立场了吧?”裘世焕忽然打断他,眼睛里似笑似怒,“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自己有资格问我这种问题吗?”

  江彧揉了揉眼眶骨,他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衣柜底下还有三个黑色大行李箱,另外,我需要三张油布,衣柜里也能找到。”

  “要去哪里?”

  “找一个朋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可能有办法从尸体内提取出药物成分。”

  裘世焕立马换上了热忱的笑脸。

  “啊,对了!大叔,追踪器能不能让我取呀?”

  “不行,我来。”

  “为什么!”

  “因为你会在她意识清晰的前提下拔掉她的牙齿,而我会优先往她的牙龈打一针麻醉,通过金属探测器找到追踪器的位置。”

  “原来是因为大叔很喜欢浪费时间啊。”

  “因为正常人根本承受不住那种痛苦好吗!”

  ***

  五分钟后。

  一颗带血的牙齿包到了纸巾里。

  江彧挑出夹藏的小型追踪器,为李元夕做了些缝合与消毒的收尾工作。

  “叔叔。”麻药还在作用。她说话含糊不清,平躺在床上,眼泪汪汪,“结束了吗?”

  “放心吧。”江彧摸了摸她的额头,说,“追踪器已经取出来了,你在这间房子会很安全。”

  “那些人是俱乐部派来的吗?”

  “是的。”

  李元夕的表情变得很为难:“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你是我的委托人。”江彧笑了笑,“而且你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会这样看待你的。对了,我和太子爷要先出去办一些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李元夕虚弱地点点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叔叔。一路小心……”

  离开卧室后,江彧重启了电闸。他拖着两个沉重的黑色拉杆箱,轮子在地毯上几近歪斜,箱子的外夹层都高高鼓起。

  裘世焕则在他身后抱着画架、画笔等工具。

  “啊啊,大叔对她真是温柔啊。”

  “因为元夕是受害者,也是弱者。同时,她也是我重要的委托人,明白吗?”

  “难道说大叔对弱者抱有同情心吗?不会吧。”

  裘世焕忽然低笑起来。

  他抱着画板穿过长长的走道,转头凝视着地平线上的夜空,桀骜不羁的眼睛里仿佛流过星火与宇宙。

  “这里是19区,是地狱之底。连一条流浪狗都能成为杀人凶手,没人会因为一条性命被押上审判席,联邦的规矩就是这样。大叔,太过同情弱者,小心得不偿失。”

  “我知道。”江彧也望向远处,“这个世界沉沦在寒冷之中,人们都想将火熄灭。我也就,看上那么一眼。不求别的。”

  ***

  拉杆箱和画架一同装进了后备箱。江彧确认过周边环境,以及密封性以后,这才大着步子绕到副驾驶,替裘世焕拉开了车门。

  他刚垫上手,就被斜后方的人叫住了。

  “是不是楼上216的小伙子啊?”

  江彧愣愣地回头,恰好跟一位中年妇女对上了眼。

  裘世焕一条腿才迈进副驾驶,身子还没坐稳。江彧立马压低声音招呼他进去,快些系上安全带。

  然后反身就挡上了车门,后背将车玻璃贴得严严实实。

  “这不是张姨吗?都这么晚了,怎么才回家?”

  江彧一边尴尬地赔着笑脸,一边费尽心思护着裘世焕,不让中年妇女看到他。

  “哦,今天麻将房装修,搓到一半,施工队就来了。所以啊,我赢了几笔就跑回来了。”张姨拍了拍胸口,脸上止不住的喜悦。她眼瞧江彧遮遮掩掩,当下有些疑惑,试探道,“小江,藏着什么宝贝呢?这么晚出门,可别是要喝花酒去啊?”

  “我您还不了解吗?我哪儿有闲工夫出去喝花酒啊。”见张姨越靠越近,江彧浑身的汗都往外蹦,“您没什么别的事吧?没事的话,我先出门了。”

  “哎,你等等啊。”

  江彧“嗖”地一下绕到驾驶座,张姨连副驾驶的人都没看清,甲壳虫轰隆一声就启动了。

  等一脚油门驶离停车场后,他透过后视镜,远远望见一身波点裙的张姨立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副驾驶的裘世焕似乎很享受这种场面。

  他双手交叉,搁在脑后。两条长腿很随意地往前一搭。

  “大叔,你很害怕那个阿婆吗?”

  “岂止是害怕。”江彧冷哼道,“你是没听说过她的光辉事迹。”

  “哎,那个爆炸头阿婆做了什么吗?”

  “那女人表面上是赌博皇后,稳赚不赔的那种。但其实是个老千王,惯偷,骗保人。干过不少腌臜事。”江彧手扶着方向盘,脚上的离合器灵活地变着档,“大概就她搬进来头几年吧,说是给丈夫一家老小买了一笔人身意外保险。回头旅游的时候,就差人剪断了刹车油管。”

  “哇,好有创意——他们都死了吗?”

  “又不是神仙,当然会死了。”江彧说,“听说当时,车速直接飙到了200码,一头撞破悬崖护栏摔进了汛期的大河里,直到现在还搜不着尸体。”

  裘世焕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所以,你要是真被她看到了,有的好麻烦了。”江彧随手抬起转向灯,“张姨现在丧偶,凭她的性子,估计会对你展开热烈的追求。”

  他想象了一下可能的场景,登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叔不希望别人喜欢我吗?”

  “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又不正面回答吗?如果我现在下车去亲这个人会怎么样?”

  裘世焕伸手指着一个头戴毛线帽的路人,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手指在内拉手上抓了好几下。

  好在车是自动上锁,但江彧生怕他把门锁栓打开。

  “别乱动!车还在开呢!”

  江彧万分慌忙地按下对方乱动的手,意图制止裘世焕的危险行为。

  手心的黏汗一层层往外冒,连脖子周围都起了成片的细密汗珠。他一只手连打方向盘,连停车监控也顾不上了。

  裘世焕的眼睛里还是笑吟吟的。

  甲壳虫在禁停区停靠下来。

  “你不要命了吗?!”

  江彧拉上手刹,一松安全带,上半身迅速侧转,以最快速度控制住裘世焕的双手。

  汗水顺着鼻梁骨滑落下来,嘴唇都咬出了明显的牙印。江彧死死盯住对方,气得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红。

  “19区没有限速,你知道我刚才一脚踩到了多少码吗?一百四!高速行驶的路上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大叔,你现在是在为什么而担心?”裘世焕满不在乎地笑了,“是害怕财阀的儿子受伤,还是真的在担心我这个人?”

  “你在说什么……”

  江彧看着这个头脑一点也不清醒的疯狂小鬼,木然地眨眨眼睛。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封闭式问题。

  裘世焕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总是莫名诱发一阵神经末梢的刺痛,仿佛自己被一头按进了最深最蓝的海水里,不能目视,不能呼吸,不能呼喊。

  每一个浪头打过来都是汹涌致命的,诱杀了无数船只,埋葬了无数财宝。

  光是看着这样的人,江彧就感觉窒息、喘不过气。

  因为他不知道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到底还有什么狠话可以放。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响。

  估计是巡逻的警察发现了他们的违法行为,撕了一张罚单,从马路一头横穿过来。

  江彧刚要回头,瞬间就被裘世焕拽住了衣领,整个人向副驾驶位置踉跄过去。

  一只手重重掴在椅背上,指节捏得几近发白。车身猛地一震,膝盖与大腿内侧的软肉撞在一块,额头狠命顶着遮光板。

  在狭小到空气都难以流通的车内空间,江彧本能地张开四肢,防卫着失控可能带来的肢体伤害。

  但这样一来,就好像是他把裘世焕圈入怀中一样。连嘴唇和牙关都被撬开,领带被对方任性地扯进怀里。

  这个不断挑拨上颚黏膜的湿吻深得难以想象,仿佛侵入口腔的不是舌头,而是从鼻腔发出的黏腻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