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格爱人>第38章

  车传停住了脚步,一口怨气被金钦堵得时上时下,这会儿又卡在了胸腔,憋得他难受。

  可见偶像这种东西还是不见为妙,离远了,优点永远是优点,至于缺点……反正是这辈子恐怕都见不了一面的人,吃饭吧唧嘴、走路不抬脚这些问题,总归折磨不到小粉丝头上。

  “巴琼已经不在了。”车传粗暴地揉了下自己的眼角,困意伴着又想流泪的冲动一起走了,“再说了,你听他胡说干吗,我又不是多暴力的人。”

  金钦已经走到了茶几边,他跪坐在软垫上,终端把自己的光分了一部分,映到了他眼里。听车传这么说,他抬起眼看了眼对方,好像是笑了一下,说道:“他说你只是普通研究员,我看不太像。”

  “你怎么记得这么牢,他话又多又碎的,我都想不起他说过什么了。”

  从车传的话里分辨出遗憾,金钦明智地闭上了嘴,看起了三个风险点的研判报告。

  监测系统自动生成的研判报告非常简单直接,只会生成大致的风险原因梳理,遇到精细问题,经常会出现误读误判的情况。但鉴于这是目前最省力的方式,机器研判还是大范围地应用在一线。

  “这里,”金钦发现了一处标记,“军部植入的清理程序中有一处活跃痕迹。”

  车传已经看过一遍研判报告,他以为问题会出在镕下线前的最近一次攻击上,并没有十分注意前一天傍晚时的这一次流量减速。

  他挪到金钦手边,手指放大了这处提醒:“这是应急机制被触发了?”

  “对,虽然没有数据攻击提示,但清理程序出现降低数据流入数量的情况,只可能是遇上了攻击。”

  “可是会这么严重吗?这是一次普遍性植入,如果设计存在问题……”

  “先休息吧。”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金钦抬了下手阻止车传继续说话,他在太阳穴上摁了摁,“奥河,客卧收拾好了吗?”

  金钦的话音刚落,奥河就从一个看起来绝对藏不住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车传不知道他也在客厅,被吓了一跳,肩膀滑稽地向上耸了耸。

  像是心情完全没被镕的事影响,金钦起身前还回头冲车传笑了一下,奥河也跟着垂眼看他:“跟我来。”

  自从做了镕的监管人员,车传自认也是见过一些大人物的,他觉得金钦没传说中那么不亲民,蒋辽源也没有什么二代习气,唯独这个奥河,明明是还处在实验期的实验体,一身气质却修炼得足以先行出道。

  他看看金钦即将没入门内阴影的背影,又屏住呼吸感受了下奥河传来的不耐气息,还是喊了声:“金钦!”

  “嗯?”金钦不明所以,手指在门框上扣着,声音浸了些过度疲累后的困倦,“怎么了?”

  车传拿余光观察奥河,往前蹭了几步:“你发现什么了,为什么不继续?”

  “一些不太好的迹象。”

  也不是第一次见车传了,金钦知道等着自己的绝不是一个问题,他干脆靠在了门边的墙上,向车传抬了抬下巴:“还有什么事?”

  “不太好是有多不好?”

  “不好说,基本无解。”

  “连你也不行吗?”

  “……我想我应该能解决。”

  “应该能?”车传有些诧异地拧住了眉,双手在空中画了好几个无意义的乱圈,“不是,你可是金钦啊……”

  “是啊,也没那么万能,遇到挫折照样得跪。”

  小研究员僵坐在客厅里,终端明明灭灭,把他脸上的失望照得清清楚楚。

  金钦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好心替他关了客厅的顶灯:“早点休息,明天是新的一天,总会有办法的。”

  当一个人过于熟悉另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所有异常,比如晨起一缕翘起的头发、午间困倦的眼尾、夜晚难得的耐心。

  对奥河来说,金钦是这个世上最值得研究的对象。他看过几乎所有拥有金钦瞬间的录像——每一期电视节目,每一次面向国民的讲话,每一寸疏离和懒散,每一刻厌恶与烦躁。

  有时候,金钦就像急弯后的旋涡,能夺人命,也能赋予新生。这种专属于新生的错觉,总让奥河以为自己拥有了与“幻肢痛”相反的感觉,心脏的空缺处有血液经过,骨肉自然生长,他的心欣欣向荣。

  察觉到奥河的沉默,金钦就近坐在了床尾。

  他没穿拖鞋,脚背过白的皮肤被暗色床单和深色地毯衬得越发苍白,奥河一低头,就看见了他脚背上的一些脉络。奥河说:“我在想,你是不是忘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金钦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常出现的表情,他歪着头,眉头紧锁像是认真回想,眼神飘移是心知肚明。

  旧屋的主卧并不大,床尾到墙只有八十厘米,他们相隔的距离连八十厘米都不到。

  奥河盘腿坐在地上,拿自己的腿笼住金钦的脚,又问:“为什么不回答我?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也没有。”金钦弯下腰,手指格外暧昧地在他下巴蹭了几下,嘴唇几乎就贴在他的耳朵上,“时机不对,不然我可以好好向你解释解释。”

  “现在就向我解释,等不了了。”

  “不是谁,倒是挺像一个死人。”

  看着奥河挂上了“我就知道”的失落表情,金钦还是没憋住,肩膀颤了几下:“这么在意车传吗?”

  “陆平锦和我说过,你的初恋。”奥河狠狠地甩了下头,强迫下巴上讨厌的手指离开,他平静地说,“怕你做出朝三暮四,对不住我的事,我虽然是抚慰型机器人出身,但宰个把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啊,见识过。”

  奥河瞪了他一眼:“所以车传不是谁,但他确实像你的初恋?”

  “也不准确,但确实像。”金钦攥紧五指,又舒张开来,“他还像你,一张嘴像含了豆子的喇叭花,‘突突突’往外射问题,心智和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最爱射的问题是‘我是不是你全世界最爱的人’。”

  “我从没直接问过——知道我在乎这个问题,为什么从来不正面回答我?”

  “所以说你是没长大的小孩。”

  这一晚,奥河奇迹般地学会并能熟练使用冷笑,他把金钦强行卷到了被子里,然后把这块新鲜卷饼放在了大床的边沿:“不和吊别人胃口的人盖一张被子。”

  “全世界最爱你。”金钦说。

  “没有一点说服力。”

  “镕还在外边死着,你如果和我计较这个,也太没人性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

  四肢被限制,全身上下只有眼珠最灵活的金钦难得被噎了一下,他沉默地把自己滚到了奥河面前:“明天我要彻底剥离镕的程序。”

  奥河愣住了,一时不知该给他解被子还是该说“节哀顺变”。

  “表情不用太难看。”金钦自己把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我不知该如何转告蒋辽源,镕回来的概率几乎是0。”

  “镕已经不是军部的定海神针了。”

  蒋宅的君子兰一夜之间全开了花,佣人们正忙着把全部花蕊对着满脸皱纹的蒋谌。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蒋谌有些显老,相较于他的“朋友”们,他显然是疏于保养的。

  蒋辽源不想对着君子兰的**官,也不想看父亲的老脸,他干脆把自己挂在了椅背上:“按原计划,年后、大选前,他准备退伍。”

  好像这个答案很有意思一样,蒋谌的眼袋都颤了好几下:“退伍?未免太天真了。”

  “你知道的,我总能想到办法。”蒋辽源摊了下手,“军部不放他,我就到能继续管理他的部门去,他当初是怎么护着我的,我就如何护他。”

  “现在还时兴以身相许吗?”蒋谌剪了一支花,已经有老年斑的手和花非常不相配,他自己也发现了,手下一动,花便直直坠到了地上,“也没听说过我们蒋家产痴情种。”

  “那自然是不产的,只是我们蒋家也不产聪明脑袋,蒋二死活要赖在第三自由军,蒋也屁股又在当今那头……”蒋辽源指尖往上顶了顶,“我要是不占住军部这头,显得我多无能一样。”

  不说话时,蒋谌看起来像一段腐烂的木头,他斜斜地靠着椅子坐着。过了良久,他咳了一声:“儿子,你没有打动我,维护蒋家的地位什么时候要靠A系的小玩意儿了?”

  “是不需要,但是父亲……你有没有想过,金钦愿意退的前提是保全A系,如果镕不复存在,他会做什么?我们都知道,本来是有A3的。”

  众所周知,第三自由军是落城区的敌人,这个崛起于落城区的组织并无人类与机器人的确切分界线,以自由为名,杀的是曾经的同袍,谋的是机器人的彻底自由。

  蒋辽源不想咄咄逼人,他漫不经心地说:“当年,落城区在编的A系就有万余,第三自由军只多不少。顽固派以设计泄漏的名义暗杀A3来挟制金钦,能算到金钦敢用被同源信号攻击致使A系失控的名头就地解散A系吗?”

  “金钦写的那本《战时机器人修复指南》,造福我军前线,那有没有扶起第三自由军的第一批内勤?”

  “蒋二通敌,你见过什么大水花?金钦通敌……”蒋辽源低头笑了几声,“他不是通敌,他是生塑敌之骨肉。要我说,第三自由军最该谢的,是痛失A3的金钦。”

  “父亲,你自恃蒋家百年积累,可百年不只出了蒋家一个。”

  “蒋辽源。”蒋谌沉下声唤他,“你是拿金钦威胁我吗?”

  “不是。”蒋辽源说,“我是在和您讲道理,讲科学家的重要性,讲一个国家的脊梁,讲落城区的百年大计不是靠门阀贵族,而是靠像金钦这样的赤脚浑不吝。百年有蒋方、田卫不错,可百年也只有一个金钦,不要放任他成为落城区的敌人。”

  说着说着,他嘴角又勾了起来,带起一个浅浅的小窝:“当然,我之前全是胡说的,您要是放我们镕一条生路,那是您看我情深义重。”

  一封最高端机器人的死亡通知书,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所有的待办提醒里。

  A系接受了一次紧急调整,多年来一直奋战在前线的A系,多数居然被调整至幕后。新上任的首席科学家递交了辞呈,摇身一变,干回了老本行,回到了同父异母哥哥的秘书团中。

  而金钦,他对着一脸喜色的蒋辽源宣布:“金钦失效。”